此时他们走在草原的路上,两旁是牧民们在夏末时抢种的牧草,在远处草相继枯萎落叶被啃食殆尽时,这片围着柳条子栅栏的草地,无数绿草探出芽,有的已经生了一大簇,爬到了栅栏外。 巴图尔笑着摇摇头,没回答,要说以前还图羊图皮子的,可是现在,图啥呢,谁也说不来。 因为这些事情,本来就不在歇家范围内的啊。 也是因为这个问题,巴图尔的话少了许多,他带着两人穿过这一片牧草地,绕过湖泊,去往一排排羊棚,那里有晌午回来歇息的羊群,这里养的羊是部落共出的。 牧民们相互打招呼,向巴图尔身后两人笑着示意,大当家连连点头,望向他们身后的羊圈,突然沉默。 骑马先生也凑过去瞧,他记性很好。他记得早先牧民的羊,哪怕过了一整个夏天,吃草上膘,羊都有种四肢蹄子瘦弱,难以支撑起整个身子,随时会倒下的不健壮。 可眼下绵羊没有出现天热扎窝子的毛病,山羊钻在食槽里呼噜呼噜地吃食,一边的羔羊明显又肥又壮,皮毛相对顺滑白净。 三四十只羊一眼望去,没有瘦的,羊以瘦为病,而这里的羊健壮、活泼。随便拉一头出来,像是能轻松奔跑十来里地不带喘的,是任凭羊客带了满肚子的挑剔,也会说上一句羊真膘壮。 “这羊可真好啊,”骑马先生难得感慨,他感慨的又不仅仅是羊。 他们离开羊圈,乘坐着勒勒车回到草场,此时孩子们的笑声响亮,在右侧边上,有一架双人的秋千。 他们相继坐上秋千,后面的孩子推,前面的孩子就高高荡了起来,在哈哈大笑中缓缓停了下来。 身后的牧民笑眯眯地忙着揉皮子,烧起晌午的饭食,有油炒面的味道,也有人家炖起了羊肉。小娃闹着说要吃糖块,转眼嘴里鼓鼓的跑出来。 在这样好的天气里,骑马先生望着这片草原,他想起一个词。 人畜两旺。
第101章 一路向前 驼队驻扎草场的那天, 徐祯要收拾东西去工房做活。 临走前一天晚上,姜青禾杀了一只又肥又大的鸭子,从五月起养了小几个月的鸭子,放上仔姜, 切几段葱, 炒的香气扑鼻, 跟白米饭绝配。 徐祯吃的那一小碗,还单独加了辣椒,吃的他嘶嘶呼气,夹一块嫩鸭血,扒了几碗米饭, 还喝了一碗鸭汤。 夜里姜青禾给他收拾行李,把烤了小半天的芝麻酥饼、腌的沙葱、咸鸭蛋等一一塞进木箱里, 还有一罐肉松, 她不太会炒, 味道只能算还行。 甚至还有她花了好几百钱, 到李郎中那买的止痛药膏和止血药粉, 虽然味道很冲,不过药效很好。 “别累着自个儿。” 其实姜青禾有满腹的话要说, 她想说你想吃点好的, 拿上钱要不东西去灶房, 让那里的伙夫给开个小灶。 要是回衙门做工的时候, 到镇上的铺子里来。 别蛮干, 注意着自个儿的身体,生病也别撑着… 但她也只说了这么一句, 因为上头的话早在五天里,从她嘴里反反复复出现。 她加急让弹花匠弹了七八斤的棉花, 弹花匠的妻子帮她将棉花絮成一床棉被,一根根棉绳斜放交叉捆绑,用工具反复压平,三天能赶出一床厚被子来。 没做褥子,家里还有多余的一床绵毡,只是过了一冬天,毡子发黄生硬,自己没法子洗。 她去开铺子前,先把绵毡拿到镇上的毡匠那,他们有专门的洗毡法子。用热水浇透毡子,反复揉搓,直到羊毛渐渐变得蓬松,再卷起拍打,直至脏污消失,绵毡在日头的照耀下,重新变得光洁温暖。 除了枕头被褥等床上用具,姜青禾还请湾里手艺好的妇人,给徐祯的单衣絮了棉,因为他说眼下不知道啥时候能回来一趟。 眼见入了秋,早上还觉得身上出汗发黏,一到夜里就冷得人直缩脖子,昼夜温差巨大。 姜青禾把能备的都备上了,哪怕忙了一整天,脖子连着整个背都僵硬发胀。夜里还坐在灯盏旁,往单鞋里塞棉花。 徐祯坐她身后,双手不轻不重捏着她的肩膀,还给烧热水端过来,让姜青禾泡脚。 其实他自己也累得够呛,这五天日子里割了全部牲畜能吃上小两个月的草料,傍晚则让王贵来帮他一起铡草,铡了七八个麻袋的草料。 修补农具,给锄头换个新的手把,磨完家里所有的刀具,包括锯子、草镰、条镰、斧头、菜刀等等。棉花地刨土、给稻田拔最后生出来的稗子等,磨新面、将米磨成米粉,他的一天跟不停拉磨的驴一样,眼里有做不完的活。 连要走前,都得挑水把两个水缸的水装满。 他一下下捏着姜青禾发酸的肩膀,他脸挨近说:“地里农活多,你一个人忙不过来,我跟大牛兄弟几个讲过了,到时候来帮你,他们答应了。” 多新鲜多稀罕,徐祯嘴巴算不上好,为人也不太热络,居然买了酒做了小菜,趁姜青禾忙时,请了七八个汉子来家里吃了一顿。 往常谁邀他去喝酒也不去,做活抽旱烟他也避得远远的,唯恐沾了一身烟味。可那天也任由大伙喝酒,抽旱烟抽得烟雾到处弥漫。 有求于人嘛。 姜青禾手顿了顿,又笑话他,“你吃大亏了,枣花婶赵大娘她们早说要来帮我一起收。” 其他还能操心点,可田地里的活,好些人都早早说过,要来帮她割稻子,掰苞谷,收油菜和甜菜。连那些娃碰见她,个头才到她腰间的,都笑嘻嘻地表示,帮她拔萝卜、捡番薯。 一问他们,几个娃异口同声地说,蔓蔓在童学里说要拔萝卜,一群才四五岁的娃操心得不得了,纷纷说要帮她一起。 这点真不用操心,只是他哪能不操心。 徐祯也笑,在后头环抱住她,他说:“多点帮手,早些收完,你也好多歇会儿。” “到时候我看看,管事的常往衙门走,要捎口信或是托付东西的,让他送到铺子里来。” 他絮絮叨叨说了好多,后面没说了,两人拥吻了会儿,后面紧紧缠抱在一起。 徐祯是第二天清晨走的,蔓蔓半睡半醒地送别他,毕竟昨天夜里她已经把她最宝贝的,一大堆杂七杂八,包括捡的树叶、在童学捏的泥人(姑且算是吧)、很漂亮的小石子、别人给她没舍得吃的果子等等给了徐祯。 她说:“这些给爹,想我就瞅一眼哦。” 当然她严肃声明,“爹你偷偷地想,别喊我名字嗷,你喊我,我就会打喷嚏,打喷嚏就得喝好难喝的姜汤。” “我不喜欢喝姜汤。” 弄得徐祯哭笑不得。 最后他在晨雾里,背着厚实的棉被,手里提着重重的行囊,坐在羊皮筏子上,喊着:“回家去吧,我走了。” 筏客子一撑竿子,羊皮筏子顺水往下游划去,直到姜青禾看不见他的身影后,才和蔓蔓往回走。 蔓蔓已经初步懂得了分别,至少她没有哭。 她跟姜青禾说:“爹要干活,要赚钱,好辛苦的。” 她知道不能哭阿,一哭爹更舍不得走了,她就忍着不哭。 可是等她把话说完,眼见羊皮筏子真的看不见了,才抱着姜青禾的脖子哇哇大哭。 小孩子不怕丢脸,她憋不住了。 姜青禾抱着她走了一路,啥也没去忙,在家里陪了她好久。 今年春移栽的枣树生了果,只不过是畸形果,又小又涩口,不能吃。 她抱着蔓蔓,让她一颗颗摘下来,在枣树周围挖了个坑埋掉。 挖坑埋果完蔓蔓不哭了,她又想去童学了,她埋完最后一点土时说:“昨天毛杏姨姨说带我们打弹弓,小芽说要给我吃她家的炒黄豆,我和小柳约好了要一起玩跷跷板的…” 姜青禾用热巾子擦蔓蔓红肿的眼,听她掰着手指头数,牵着手送她到童学。 蔓蔓背着她的水壶和小包,站在门口,她不要姜青禾送进去了,她挥着手说:“娘,我走啦!” 她小跑几步又回头,她两只手放在嘴边喊:“我会好好玩的。” 她不需要很听话,她只要玩得高兴就行,她的爹娘也从没有要求她听话。 姜青禾让她好好吃饭,蔓蔓随意点头,跑进门里。 送走了蔓蔓,家里的活昨天徐祯也忙得差不多了,姜青禾准备去草场,她明天还得再去皮作局,谈一谈皮板的价格。 她拉出马骡子,即使这些天练过很多次,她也很难完美地把控。 动作生疏地将套子套在马骡子上,套近乎前先喂它吃了块糖,马骡子也不再前蹄磨着地面,不安分地哼鸣。 姜青禾提着缰绳,甩着鞭子,费了好一会儿功夫,马骡子才慢慢悠悠地往前走。 她其实挺怕这种大型牲畜,包括骆驼、牛和马等,尤其没办法掌控它时。 不过她哪怕心慌,握着缰绳的手渗出很多的汗,也始终记得,要牢牢把握方向,注意力度往上拉,不被马骡子带到沟里去。 虽说在北海子那湖边耽误了点功夫,马骡子对水源和长在一旁吸引它啃食的碱蓬子,没有丝毫的抵抗能力。 姜青禾也只能放它痛痛快快饮水,又大口嚼食碱蓬子,等它吃饱喝足后才上路。 索性牧民给她修建的路宽阔又平坦,围起的栅栏后,还要间隔一段距离才有草,让马骡子没办法被分心。 即使手心磨得通红,可她渐渐上手,能掰正马骡子想要往栅栏边蹿的行为,她吹着风,眺望远处团团白云,架势越发熟练,马骡子稳步前行。 她看见草场上熟悉的帐篷,听到那叮当——哐啷交织配合的驼铃声,她知道,驼队又回到了这片草场。 她让马骡子慢下来,拐进草地里,这时已经没路了,剩下的路还在修,要通往牧民们之后居住的冬窝子那。 越近蒙古包,姜青禾望见那个坐在秋千上,哄骗着三四个小孩子,给他推秋千的汉子。 她下了车座,牵着马骡子上前喊,“头领。” 大当家惊喜地转过头,第一句话是,“喊俺大当家的,配得上俺的身份,叫人一听就” “跟个强盗匪头似的,”姜青禾栓了马骡子,弯着腰大声给他补上了后头这一句。 大当家直笑,他下了秋千架说:“大妹子,你说话还是这么不中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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