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里会长出粮食,田野会堆满粮食,他们的肚子能填饱粮食。 在获得土地所有权的夜里,牧民阿叔杀了三只羊来庆祝,庆祝吉日嘎啦(幸福)。 没有比现在幸福的时候,不用为羊毛发愁,不用再为皮子而担忧,他们已经不需要向皮客跟羊客低头。 他们有了土地,有了安稳避风的落脚点,却照旧能在地母身上放牧,让牛羊践踏和啃食的地方,再生出新的草来。 他们有了充足的底气,而这一切都来自他们的歇家。 烤着篝火,喝一杯马奶酒,乌丹阿妈捧着碗敬姜青禾,她有点没法子想到自己以前的日子了。 “图雅,敬你。” 乌丹阿妈其实有好多话想说,像是回忆最开始他们和图雅遇到的那个冬天,卖出全部皮子后,过了一个温饱富足的冬天。 当时只想着有油茶面,炒米和奶茶,还有风干肉果腹,只觉得这样的日子很让人满足。 却没有想过,还能过上更好的日子。 满都拉婶婶也笑着来敬姜青禾,她说图雅是部落的萨哈雅(护身符)。 毕竟她从来没有像这样清楚地明白,这个曾经穷到一块砖茶要四处轮转,或者压根喝不上咸奶茶的部落,如今有这么好的日子是因为谁。 他们有一段漫长的生喝羊奶的日子,也是在这段日子里,相继有人死去,才让他们渐渐地喝起了热羊奶。 其实大家都知道,要是没有遇到图雅,就没有他们部落的今天。 姜青禾有点醉意上涌,她两颊生出浅浅的酡红,眼神里闪映着篝火的光芒。 她仰头望着天,那上面有众多的繁星,她先是呢喃,而后像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的说话声越来越大,在混杂的声音中听得不真切。 刚才吵嚷的草原渐渐安静下来,听她说话。 “你们总说我带给了草原数不清的希望,让大家的日子更好更有盼头。” 姜青禾被冷风吹得一哆嗦,头脑也清明起来,她盘起腿来接着说:“可是我觉得的好日子,除了吃饱。我知道吃饱很重要,但在吃饱之后呢?” 她说起了她之前曾经说过的,“要出门就能买到想要的东西,不用再赶到遥远的蒙藏边集去,能有好的蒙医瞧病,孩子有蒙学可以上。” “大家都能有匹马,你们不是曾经说,蒙古人就应该是马背上生,马背上长,没有马蒙古人没有脚。” 姜青禾对于眼下他们所得到的一切远远不满足。 她希望蒙古族能变成她记忆里的那样子。 “大家不止是祭敖包时才翻出新衣裳穿,想穿什么就穿什么,戴绿色、粉色的毛巾,或者是蓝色的袍子,穿绣着花纹的朝宝(长坎肩)。” “可以不用只梳辫子,能戴帽带珠串,带镶银片的首饰,穿带点绸缎的衣裳,不管是什么颜色的,穿绣花布鞋。” 姜青禾真的有点醉了,她满脑子都是她以前见过后世的蒙古族,穿着各色绸布做成的袍子,颜色那么鲜亮。女人的头上总有漂亮的的装饰,小帽带着各色的珠串,男人会戴帽子,衣服不局限于一种颜色。 而不像是现在的,单调乏味,辛苦的劳作和容易脏污让他们没有办法穿。 草原上有夏天吹拂而过,牧草相互摩擦沙沙作响,篝火噼里啪啦地响着,没有人说话,他们想着姜青禾描绘出来的日子。 他们太容易满足,只要有奶茶喝,只要肚子能填饱,那对于他们来说就是顶好的日子。 至于图雅说的,那更像宝木巴(幻想世界),在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 可姜青禾站起来说:“一点都不远,等牲畜局把今年春生出来的小公羊送来,喂它们冷蒿、百里香、野葱和小蒜,待到三四个月出栏,得到的钱才能建设好草场啊。” “就能请到蒙医,建起蒙学,到下一年有很多的马,再过一年,也许就能穿着绸布做的袍子,到时候就能开最好的那达慕大会了。” “日子安稳了,孩子出生,那才算人丁兴旺。” “那才是巴彦德勒黑。” 富满大地。
第148章 草原更深的建设 以前牧民养羊自有一套法子, 那就是粗放,尤其蒙古羊系本来就是耐寒、耐旱,冬天还能扒雪吃的彪悍品种。 所以他们从来没有多精细,最精细的行为就是饲养绵羊会给它们每天清理羊圈, 哪怕是在冬天结了层冰壳子的时候。 可自从姜青禾当了他们的歇家以后, 粗放就不成了。 从放牧出去数羊开始, 以前大家哪数过,能数到五十不打磕巴也就成了,现在随便抓个人过来,都已经能很流利地从一数到五百。 要是有羊丢了也好及时知道,不再跟以前那般稀里糊涂。 牧民也学着尽量看每只羊的蹄子, 有没有腐烂,看公羊是否爱动, 母羊是否温顺, 眼底有没有发白, 而如果一头羊或几只羊出现问题没发现, 很容易出现羊倒圈的现象(传染病)。 虽然精细的养羊特别累还费劲, 但至少很少有羊跟之前一样,动不动就意外死亡, 活下来的羊更多更健壮。 所以要这批新来的小公羊, 要学会定牧喂草料, 而不是带出去放牧时, 大伙也很快接受, 并且在冬窝子那边加固羊圈。 赶着这群小公羊回来的是巴图尔,他一定要给自己加个前缀, 那就是有三把刷子的巴图尔。 哪三把刷子,会骑马、会看羊病、嘴巴会说。 他嘴巴发出的声音, 比车上围栏里羊的咩咩叫还要响,毕竟说开春回来的人,硬是拖到了入夏边上。 巴图尔实在太怀念这片草原了。 他放开缰绳,撒欢似的在草原上跑了起来。 然后扑腾,他头深深地埋进了土里,仰起头,呸呸呸掉粘在嘴唇上的草。 跪地大喊:“额巴图尔,又回来啦!” 本来对于巴图尔回来十分惊喜的人,看到他这副样子后,胡舒其挠了挠头,往后退了几步说:“还是图雅说得对,要有个蒙医的。” “哦不,请个萨满更好,”满都拉婶婶啃着干酪,她毫不留情地开口。 至于巴图尔的妻子萨仁,她假做很忙,最后还是选择去看羊。 大家都做了跟她一样的选择,围在这叠起来的木圈子里,一只木圈里有五只小公羊,而巴图尔带来的有二十只。 这会儿有人搭理巴图尔了,“不是一百只羊,还有呢?” “噢,”巴图尔仰头,他说:“忘了后面还有几个赶羊的。” 在大伙的白眼里,巴图尔挠挠脸,连忙撒丫子跑出去。 等羊终于到齐,并不是就收入羊圈里头,得验羊,毕竟是用他们卖了羊羔赚来的砖茶换的,全都投到牲畜行买羊了。 “这全是额一只只挑过了的,”巴图尔语气里有莫名的自豪,他随意抓过一只小羊羔夹在腿间。 “诺,这小尾寒羊的头上是有角的,表明出生一个来月差不多了,额挑的没有角,刚生半个月,喂草涨涨膘快得很。” 巴图尔说到羊的事情上,那可正经多了,一点嬉皮笑脸的都没有。 “还有腿,它这个腿就是又细又高,喂不壮的。” 至于看是不是今年刚生的,而不是拿老羊充数,则要掰开羊的嘴巴看牙齿。没长齐八个奶牙,只有几个乳门牙就是生下来没多久的羊羔,而且这时候羊的牙齿雪白,等到长大以后牙齿不会再掉,才会发黄。 牧民们很满意这批羊,尤其听巴图尔说这种小尾寒羊很适合圈养,它的腿高个子又大,在爬坡时会显得两股颤颤,随时要摔倒。而且它放牧时跑得越快,吃得越少,那点一把又一把草喂出来的膘都被跑青跑掉了。 来送羊的人说:“三四个月只定能出栏,养得好下回再来找俺们买啊。” 巴图尔客客气气送走了他们,转头回来就说:“才不买羊,挑了羊配几只出来,小羊长大生小羊,就有数不清的羊。” “想得挺美,你赶紧拿东西去打草吧,”萨仁回他。 为了养这批羊,他们早在上一年就单独种下二十来亩地的牧草,包括冷蒿、野葱野蒜这些,为的就是给羊吃这种带有特殊气味的草。 羊送到的那天姜青禾来看过了,她回程的时候看着茫茫的草原,跟一同走过来的巴图尔说:“等这一茬苜蓿割了后,就多撒其他的草籽,多种些别的草。” 其实不管是黄花苜蓿还是紫花苜蓿的草原,都不太适合作为放牧地。因为吃太多苜蓿草的羊,胃里会发酵胀气,像是揉好的面团掺进了酵头子一下醒发起来,抵着羊的胃让它没有办法进食而死。 所以牧民除了在苜蓿地打制干草以外,都会带着羊去更远牧草种类更丰富的草原吃草。 但是要把在这绿了一年又一年的草原改变,实在难。毕竟每到雨水丰盛期时就能撒籽再生出数不胜数的苜蓿,让其他草在这里遍地生根显得尤为困难。 巴图尔叹气,“难得很啊,这草年年生年年长,其他草压根抢不过它。” 姜青禾知道其他地方的草原,尤其有河水流经过的,那里的水草丰美。 丰美的意思不是单一只有一种牧草冒头,而其他的只能扒开苜蓿才能看见,他们的草原两三亩地生长着上百种的牧草。 蕨麻、小白蒿、百里香、野豌豆、野山葱、翻白草、鹅观草、星星草、节骨草等等数不胜数,所以他们的羊养得更肥美,肉质也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在里面。 姜青禾曾经买过来自更东边大草原的羊肉,那是只羔羊,除了肉特别嫩以外,羊肉不仅不煽气还有种属于肉自带的香料味,哪怕水煮都特别有滋味,更不要说做成羊肉垫卷子时。 她哪怕吃过一次都忘不了,大火爆炒过的羊肉,扑上水,汤汁滚滚沸腾,在放上涂了香豆的白面小卷。在香气扑鼻的羊汤里逐渐胀大,油脂渗进面卷里,那卷子本来就咸香可口,再塞上一点脱骨的羊肉,那味道属实是她吃过最好的。 所以她知道那边的羊吃的都是什么草料,那么多好牧草才能养出肉质这么好的羊来。但是反观平西草原,只有化雪时才能让这片土上的草吸取到足够的水源外,其他时候基本都旱着,只有在大湖泊周围的草才能茂密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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