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青禾都快笑抽过去了,她问巴图尔,“后悔不?你当初说的话还算数不?” 巴图尔揉着脑袋,沉痛点头,“算数。” 明天起是草场上的娃灰暗日子的开始,拾粪剜青嘞,谁干谁知道。 “羊就算了,不白占你这个便宜,钱我收一半,肥和草给我打满,”姜青禾要求。 姜青禾也不白拿这笔报酬,给没来的草原阿妈揽了个活计,她跟骆驼客说:“肉干路上带着特划算,你们做肉干不成,草场上的阿妈的手艺一绝。” “你们羊太多,全换是吃不消的,剩下的羊你们赶着也麻烦,还不如都请阿妈给你们做成肉干。” 她拿出一兜子肉干,叫大家尝尝,蔓蔓在旁边嚼的口水直流,还夸,“呱呱好吃。” 小胡子搂了一兜子,他也是出了力的好不,他使劲嚼着,“换这不亏,你们赶五十头羊来换,路上死了十来头,” “闭嘴!”领头瞪他。 骑马先生翻了个白眼,他拿起一根,越嚼越香,肉渣子在嘴里迸溅,他问,“咋换?” 这姜青禾就做不了主了,得去问阿妈他们。 牧民阿妈可比牧民大叔嘴巴要活泛得多,问的最多的就是,他们带了哪些货物来。 来草场换货的人不多,就算来换每次都是些糖块、砖茶、铁锅,时兴点的东西全都没有。 她们要是想换东西,不会去贺旗镇,要去草场更里面的蒙藏市集换,每次得走两三个时辰,到那也换不了太多,照旧是那老套的几样。 骆驼客走南闯北,从塞北运送水烟包包、皮货、羊毛往各处运,又换了南边的东西运回来。 到平西草场,东西有大批还没出手,骑马先生就说:“要不摊开给你们瞅瞅。” 其他骆驼客把包袱拿下来,一个个摊开铺在草地上,南边的货物琳琅满目,他们随便挑了些带回来。 有油纸裹的糖块,一叠子油纸,微黄的泛着油光,牧民阿妈说:“能拿来包奶渣。” 还有一卷卷生丝,光泽度很好,姜青禾没碰,她现在的手糙得能把丝给勾花。 有叠起的棉布,蓝的和白的居多,细棉布轻薄,厚棉布重得压手。布料不管在哪地都是紧俏货,其他的姜青禾能忍住,可唯独布料她特想要。 贺旗镇上最多的就是麻布和褐布,线麻产得多,山羊毛更是漫山遍野。可这两种布,都磨得人皮肤生疼。 她都忍不住心动了,更遑论其他人,一直嚷着问咋换,出头小羊羔都成啊。 “换换换,”小胡子在旁边帮腔。 可骆驼客愁的是咋写蒙人的名字,谁拿了啥,谁换了啥也不晓得,这生意哪有记在脑子里的做法。 小胡子最多能把自己名字写清楚,着实无奈,帮不了他们。 这时候姜青禾又从她随身带的包里掏出炭笔和一叠子瓤瓤子,徐祯上次给她做的桦皮本子,她可舍不得用。 她说:“我帮你们记账,但是棉布得给我留三匹,打个折。” 都到这份上了,哪有不应的道理。 姜青禾自己都顾不上换啥,先给阿妈一个个记账,都兰也来换了,她只换了棉布条子和糖块。 她手头太拘谨了,就她和姐妹俩过活,再多抠半个子都抠不出来,不过她也要帮骆驼客做肉干,还能换半尺白布。 牧民阿妈要换的东西并不算太多,除了布匹、针头线脑、糖油盐等等,酥饼啥的点心,她们用奶制品换的。 可把那些娃乐得跳脚,姜青禾有点怜悯,吃吧,多吃点,毕竟明天还得干活,不过这也都是娃干惯了的活计。 都兰把自己换的糖块包,拆开拿了点给蔓蔓,蔓蔓在身后扭着手,她小声说:“娘说给我换的,我不吃。” 她一点不馋,怕都兰硬要塞给她,跑到姜青禾旁边蹲着看地上拆开的糕点,吞口水。 等大家换的货一一对过了后,姜青禾揣着刚拿到手还热乎的酬金,连多少钱都没数,开始买。 有好些货其他人都不认识啥,可姜青禾知道啊。 那一个个圆滚滚棕黄色的干货,可不就是桂圆干,剥开里头的肉特别紧实,很补。她喜欢生吃,撕扯下那层肉在嘴里嚼,不过以前她家乡那地,更喜欢把水煮沸,将桂圆放进煮,煮到肉从干瘪到饱满。 招待人时要不放红枣,要不磕两个鸡蛋搅散或是就鸡蛋包。 以前她都不爱喝,如今到了这里都是奢侈了。 桂圆干在南货里卖的并不算好,骆驼客也只带了一小袋,全叫姜青禾包圆了。还有那袋灰扑扑很难看的笋干,也没人要,她也拿了。 “这看着都要烂了,别买。” “对啊,这不能吃的。” 牧民阿妈们忧心忡忡的,姜青禾就跟她们解释,“我认识的,都能吃。” 她还看到一袋面粉,不过兴致缺缺,骑马先生说:“那不是面粉,叫糯米粉。” “换,”姜青禾丝毫没有犹豫。 徐祯戳戳她,“问问地上那桶桐油。” 桐油阿,这地根本不产,要价特高。买也买不起,石木匠做家具都是上漆的,春山上有特别多的漆树。 可漆树操作不当就会让人过敏肿成猪头,徐祯中招过好几次,脸倒是没肿,但手肿得巨大。 还是桐油实在。 “搭给你,走个交情,”骑马先生做主,领头的那位还在自闭,小胡子找他说话都不搭理人家。 “这咋好意思,”姜青禾也就客气几句,又问,“你们都去南边了,没带些海货?” 天知道她有多盼望能换到一星半点的海货,这里是极度缺碘的地方。没有加碘盐的日子,姜青禾每天都想换干海带和紫菜。 缺碘就会得甲状腺疾病,四婆的粗脖子就是缺碘,而且为啥湾里的好些女人保不住胎, 可能也是因为极度缺碘。 “海货在另一队那里,他们要晚些时候来,也不晓得到这还有没有剩。” 姜青禾有点失望,不过暂时能换到这些东西也满足了。但除了赚到的麻钱全都得贴补进去,还要倒付给他们五十个钱,这让她很心痛。 不过总体她心满意足,徐祯也满意,蔓蔓更满意,她嗦着甜滋滋的蜜饯,还有好几条崭新的红头绳,忍不住要翘脚了。 等全部的事情敲定好,已经入夜。徐祯做不到夜里赶着马骡子回家,只能留在草场过夜。 牧民阿妈要招待他们喝温达茶,温达茶里是要加手抓羊肉的,中午吃的羊肉油太大,放不了。 所以她们在每锅半稠的鲜奶里,加了奶皮子、茶沫,自己做的奶油,也就是酸奶发酵后,上面那层乳白的奶,捞起来放碗里,再舀进奶茶里。 因为没有加盐,只加了点糖块,所以这碗奶茶又温又醇,喝得蔓蔓直点头。 小胡子也还没走呢,别人问他家在哪,他就说在草场附近。此时也坐到牧民大叔旁边,美滋滋品着茶。 不敢离骆驼客太近,怕人家揍他。 夜里喝一碗奶茶,羊油灯都吹灭,此时草原的风呼啸穿过,偶尔能听见几声悠远的狼嚎,不过都掩盖在骆驼时不时的嘶鸣声里。 蔓蔓先前昏昏欲睡,到了空置的蒙古包外,她又清醒了,不想进去。 要躺在草地上看星星,临近秋天,夜风更加凛冽。 单衫在这是熬不住的,又一人裹了外套,才出来躺在草地上,仰望草原的星空。 月亮从高耸的春山湾后探出头,那么亮,今夜还有云,浮动着,添了几分朦胧,星星蜿蜒,像织了条长长的银河天路。 蔓蔓瞧着月亮,她问,“月亮能吃吗?” 她看着那圆鼓鼓的月亮,说:“它好像黄米糕。” 都是圆圆的,黄黄的。她幻想着,“吃起来甜甜的。” “把它切了,娘一块,爹一块,我一块,”蔓蔓掰着手指头数,“婆婆一大块,小草姐姐一块,姨姨一块…” “月亮不够分了怎么办?”徐祯问她。 “那就叫娘做黄米糕,做好多好多,大家都吃。” 蔓蔓困得打哈欠,眼里挤出点泪花,还坚持说:“月亮再大点就好了。” 她枕在毛茸茸的草地上,慢慢合上眼,砸吧着嘴,不过没有了甜味,只有柳条子蘸青盐刷过留下的咸味。 但她梦里月亮掉在了地上,她噔噔迈着步子跑过去,咬了一口,一点都不甜。 徐祯捂着被蔓蔓咬了一小口的手臂,擦了擦口水,有点愁,这娃咋啥都啃。 第二天起早,草原秋雾濛濛,姜青禾拒绝了巴图尔的挽留,家里可还有一摊子事呢。 驼队的人早早就牵着骆驼,穿行在薄雾笼罩的草原上,带着骆驼吃嫩草。 碰撞间发出悠扬的驼铃声,也是昨天喝温达茶的时候,大伙围着火堆闲聊,她才知道,并不是每头骆驼都会挂铃铛。 头驼会挂一串铁铃,最末端的骆驼也会挂,不过头驼挂的铃铛像桶,叫驼铎,而尾驼的像碗,大伙称咋铃子。 两串铃铛发出的声并不相同,却能叫骆驼客知道,有没有骆驼没走丢。 那都是来自民众的智慧。 要上车了,蔓蔓还睡的不清醒,趴在姜青禾身上,招手要抓雾。 小胡子自来熟得跟过来,舔着脸问,“俺也要去春山湾,载俺一程呗。” “你不是徐了旗的蒙人,不住草场? ”姜青禾收拢着东西,给他腾出一片地。 “啥徐了旗的,”小胡子摆手,“俺那都是胡吹冒撂的。” “这世道,出门在外,身份不都是自己给的。” “你瞧我这脸,哪跟蒙人扯得上边,大兄.弟,你说是不,”他的眼就差眯成一条缝了,除了这两撇胡子可能跟蒙人祖上有点像,其他的八竿子打不着。 许是有了蹭车的交情,小胡子也说了句实话,“俺今年二十六。” 徐祯差点没拽稳,姜青禾也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二十六? 她以为他四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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