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关注,加上也就那么一会儿,蔓蔓就学着不哭了。 种了两亩地的萝卜,一个上午就拔完了,六个大筐把这些萝卜都给装完了,板车一趟就能拉完,真是少得可怜。 等三人拉着一车萝卜回去时,原本早该到春山湾的邻居,现在才浑身挂着大包小包,跟土长一起走过来。 姜青禾想,应该是一家四口。
第25章 萝卜丝饼 新邻居一家大布包缠身上, 男的个挺高,络腮胡子长浓眉,女的头巾包的严实,一手拉男娃, 另一手拽着女娃不让走。 女人扯下包在嘴边的头巾, 两片嘴唇子动的飞快, 口音没那么地道也能懂,“没打土炕咋睡哩,哪有睡地上睡箩筐里的,都要睡炕上的,桌子椅子没了就蹲着吃, 这没炕…” 土长打断说:“明天叫人给你盘一个,钱湾里给先垫着, 得还。” “还钱阿, ”女人搓了搓衣角, “哎呀, 哪会不还, 俺男人是天把式,之前在俺们那地栽的果老好了, 等俺们稳了就还。” “但这土炕得砌好的, 不能跟房子那么糊弄, 你瞅那墙糊的, 一点都不板致, …” 她的话比地里草还密,从镇里说到湾里, 从湾口扯到了东头,把也算能说的小胡子都给说跑了。 土长摆脸色对女人压根没用, 她脑瓜子嗡嗡的,指着那头来的姜青禾说:“比你前头来的,有啥你问问人家。” 说完就走,一条腿跟撵着另一条腿似的,转个弯就不见了。 女人快走几步招呼,“妮,俺们是新来这旮旯的,”她拉下头巾就往板车上的萝卜瞅,连连摇头,“哎呦,这萝卜咋种的这么孬嘞,地里石头多了是不?” 姜青禾楞楞点头,她把手一拍,头一甩,“俺就说,你这孬得卖不上价阿。” “自家吃,孬就孬点呗,”姜青禾回她,确实挺孬的,没几个光溜完整的,头回种能有一茬萝卜收,她挺知足的。 “自己吃也得筛地里的石头子,一点点拨,得把地给养熟了,种出来的东西才水灵。 要不然你就种苞谷,哎呦,俺们净在路上赶了,苞谷、糜子、谷子啥啥都没赶上种。” 女人托着沉甸甸的布包,坠得她整个人驼着背,嘴里还一直在念,等姜青禾都走到自己篱笆院子前,才知道女人叫宋大花。 宋大花家其他人就蹲在那,看她扯,老早就习惯了,娘/媳妇太能说,导致这三人都一副寡相,不看不听不说话。 姜青禾要进去,宋大花也不进院,扒着篱笆院的柳条子说:“妮,俺跟你说,那萝卜缨子炒着不如腌着好,你就给洗一洗晾一晾,杀点水放坛子里泡,切点红辣子和点盐腌,石头盖一盖叫水蹿出来,腌的可有味了。” 姜青禾连连点头,又委婉说:“姐,你们屋里不得收拾吗?” “得收,俺这就去,妮阿,你要是不会腌,俺教你,别看你这萝卜长得孬,萝卜缨子还挺嫩的。你听俺的,俺以前还做过腌菜的买卖,多少人买了回去夸口阿。” 宋大花往前走,又回头说一句,不带喘气的 ,终于她说够了,才捧着包袱回那草屋去了。 姜青禾叹气叹得很明显,蔓蔓也叹气,她挠着脑袋说:“这个婶婶老能说了。” 徐祯早早推着板车进去,萝卜只留小半筐放在屋里,盖一层厚厚的草毡子,剩下全部要进地窖猫冬。 地窖上头盖着板子又堆了土,还搭了个棚,白天下地窖也很黑,看不清楚,只能让蔓蔓举着羊油灯照点光。 其实白萝卜应该要过了霜降后再拔,叫霜打过一遍更甜更饱满,可在这地不行。 春山湾的早霜来得格外早,无霜期很短暂,见霜后夜里冻得人打颤,要是不早点收萝卜,等碰上黑霜,厚得跟大毛毡似的,啥都能给冻住。 收来的这批萝卜不能直接叠筐里,就扔地窖里头。之前三德叔做地窖的时候,就留了个大窟窿没填。 他说:“萝卜得放坑里,土盖得严实,保管糠不了也坏不了,最多长层白毛。” 萝卜储存无非是窖藏和埋藏,窖藏就是搁地窖里头,埋藏就得挖坑填埋,三德叔说湾里人就直接在自家后院挖个坑,把萝卜埋进去,上冻也不怕,水渗不进去。 可姜青禾宁愿麻烦点,要是地里太潮萝卜烂了可咋整。 萝卜进坑前得去了萝卜缨子,立直贴面放在坑边,一层码上去,土也埋严实。 姜青禾接过羊油灯,让蔓蔓在上面跳,把土踩平,地窖挖得深,以蔓蔓现在的身高,跳起来也够不到顶。 等往外走时姜青禾说:“等再冷点,还得往上盖好几层苇席。” 不然萝卜埋地底下也会被冻伤。 外头菜地里还有一地胡萝卜要收,不过这不急,胡萝卜不能看着长得还行就一股脑收进来。 前几天姜青禾拔了几个,想着长得还可以,小是小了点,一炒并不甜,还有点辣。 跟虎妮说到这件事,虎妮就笑话她,“胡萝卜看底,底太小了你这萝卜没长好,拔出来就涩口。不过也不能太晚,地里放久了萝卜一点都不水了。” 可姜青禾看不来胡萝卜到底能不能收,就每天去拔两个相距最远的萝卜,炒一盘来吃,要是吃的觉得还不够好,就先不拔。 也是办法中的笨办法了。 姜青禾打了盆水,泡了一株萝卜缨子涮洗,她准备把这些萝卜缨子一半做干菜,另一半压缸子里腌成酸菜。 她搓着萝卜缨子上的泥喊,“徐祯,你去把竿子换下来,吊根麻绳。” 趁着今天日头足,在锅里煮滚后,拧干水分,将它倒挂在绳子上,等着晒干好好保存。 冬天拿出来泡水里,泡开后焯水去苦味,剁碎跟粉条子炒一起包成菜包子,要不搅进面里蒸菜团。 在青黄不接的春三月,有口干菜吃也比天天吃馍馍来得强。 徐祯晾完萝卜缨子,他走过来盯着还剩一摞的缨子说:“做点梅干菜吧。” “你会做?”姜青禾疑问,因为她就没见徐祯做过,不过搁以前,也用不着自个儿费劲去做,哪买不着。 “会做,以前村里萝卜缨子都是拿来喂鸡的,俺爷是经过饥荒的,勤谨惯了。就每年去搂别人不要的萝卜缨子来蒸梅干菜,那么多年给他打下手,咋都能学会了。” 徐祯挑着萝卜缨子,语气平平,可姜青禾就知道他想爷爷了。 她有个念头,等晚些时候再跟他提,要不要在这给去世的亲人立个碑,想想现在还是没说。 做梅干菜最好用雪里蕻,可这里没有,其实除了萝卜缨子,芥菜、白菜也能做。 但很繁琐,不是像干菜那样晒干就行,得先晒,晒到菜叶发蔫。 再搓盐杀水,码到缸子里,一层萝卜缨子一层盐,拿石头压上二十来天,再拿出来三蒸三晒。 姜青禾听完连声说:“打住,盐可经不起你这么造。” “那就简单点,味道肯定会差一点。” 徐祯惋惜,要是用土盐腌,那味道还不如不用腌的做法。他把萝卜缨子洗干净,晾在另一头的绳子上。 准备等晒软再放锅里煮,焖一晚上拿出来,估摸着蒸半个小时差不多,不要蒸太干,晾一整天,再蒸再晾。等到第三次,太干加点水,要时不时看,免得蒸过头,最后次晾晒到乌黑干枯就成了。 泡开掺点肥肉做梅干菜烧饼,可谓一绝。 但他的梅干菜才迈出第一步,还晒着呢。 上午又把剩下的萝卜缨子给腌下去,姜青禾累得打摆子,晌午饭徐祯做的,炒了盘绿油的萝卜缨子,炖了白菜粉条子,配馒头。 蔓蔓跟小羊玩,滚了满身的泥回来吃饭,姜青禾给她掸土,“你真是越来越埋汰了。” “我脸不埋汰,”蔓蔓在她的小水盆里搓手,又有点心虚,手黑脏黑脏的。 徐祯给她一点点搓掉,打了一遍肥皂,洗干净后她立马伸手凑到姜青禾跟前说:“不埋汰了噢。” “赶紧吃,吃完带你去新邻居家,”姜青禾说。 新邻居总得送点东西过去,她琢磨着,送一捆萝卜缨子,一把干辣子,再加点红白萝卜。 人还不熟,拿太多了上门下回人家把你当冤大头宰。 “我吃快快,”蔓蔓一口啃下大半的馒头。 “你慢慢吃。” 蔓蔓咽下馒头说:“蔓蔓在吃。” 姜青禾后悔给起了这个名,“叫你慢点吃。” 蔓蔓咂头,她吃完就要推着姜青禾去看新邻居,见姜青禾手里提着篮子,她站那想了会儿,她跑去拿了个油纸包出来,揣在口袋里。 到新起的屋子门前时,隔着段路都能听见宋大花的声音,“咋那么馋,等娘进山给你薅把草叶子,蒸起来给你吃。叫你吃个肚饱。” 她正挤兑要吃蛋的儿子,姜青禾在犹豫要不要出个声,宋大花一转身就瞧到她了。 “妹,你咋来了呢,害,俺这还没收拾立整,你瞧连个坐的地方都没。” “我们不坐,姐你不是说萝卜缨子腌的好吃,我给你送了点来。” 姜青禾把篮子递她,指指篮子说:“你找个东西装一装,篮子还得带回去哩。” “这咋好意思,”宋大花嘴里是这么说的,手底动作很利落,连忙从堆满杂物的东西里找到条破布袋子。 一边往里装一边说:“姐是得了你的济,俺们到这还没个熟人,往后还得你多教俺点。” “也不跟你说虚的,萝卜缨子大萝卜俺都缺,粮食也没多少,俺这会儿没啥能给你的。” “不过你放心嗷,姐不白拿你的,你地在哪儿,明天带俺去,保管给你把白菜拔完,再给你犁遍地,带俺娃再去给你挑石头。” “姐,你拿着吃,真不用,萝卜早拔完了,都是挨门邻舍说这话,”姜青禾属实说不来啥客套话,再多说她就词穷了。 两个大人你来我往交谈着,三个娃你瞅瞅我,我瞅瞅你,都没先开口。 “我是蔓蔓,”蔓蔓说。 “虎子,”虎子头大身子也大,皮肤粗黑的,说完话就闭着嘴。 “俺叫二妞子,你叫俺妞子姐,俺比你大,”二妞子说话很利索,她都七岁了,说话老成。 “虎子哥,妞子姐,”蔓蔓叫完自个儿乐了,“我还有姐姐叫小草。” “哦”“嗯”,两个娃没走心地应声。 “你们吃糖块吗?” “糖?”“糖块?” 这回声音都大了点,蔓蔓拿出油纸包里仅剩的两块糖,“吃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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