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喝一点,”徐祯头疼,被领头的拉过去,先给倒了满满一杯酒。 他就沾了点,姜青禾说:“先吃菜吃肉哈。” 除了红烧肉、梅干菜烧肉,她还炒了盘萝卜缨子,开了罐之前腌的沙葱,全是下饭菜。 红烧肉配白米饭是一绝,一块肉一点酱汁拌在饭里,先吃皮后配饭,可把蔓蔓吃美了,她喊:“还要肉肉和饭饭。” 尤其刚出来的新米,晾晒后舂出来的,米粒虽然小,可颗颗分明,糯得可以,一点都不牙碜。 男的吃肉扒饭喝酒,领头的自个儿就灌了半瓶,他喝飘了,脑子也不清明,只觉得人家拿好菜好肉招待,连白米饭都上了。 一拍桌子,嘴巴控制不住秃噜出来,“妹啊,俺给你找条路子,俺镇里有认识的粮商。” 骑马先生没拦住,他也说:“吃人的嘴软,稻子俺们不收,粮商俺们也有熟的,看你们想咋换价了。” 吃人的嘴软,吃白米嘴更软,吃红烧肉嘴都飞了,啥话都能应承出去。 “哥你给问问,一斗稻能换三斗半麦子不,要新麦,要是上年的麦子得四斗半,要不就五斗硬糜子。” 这换价也不是姜青禾瞎喊的,她昨天又跑去问土长,啥换价能接受,两个人是商量不好的,还叫了几个叔伯婆姨一起商讨了番。 结合之前的换价,他们都觉得这种出来的新麦,比去年的要好,秕谷更是少,按之前的换价来太亏了。 这个价姜青禾又往上提了五升,做买卖就没有不讨价还价的,把底价都给摆出来,别人一压价,那哪有赚头。 “俺帮你问问,明天让他自个儿先来瞅瞅,俺们收粮食眼力是有点的,但不像粮商,他们打眼一瞧就知道粮差在哪儿,压价更是张口就来,”骑马先生抿了口酒。 语气带了点语重心长,“俺只能把他请来,能不能留住他,那得看你们的本事了。” “哎,这是自然,”姜青禾连连点头。 “还有你上回说的那个,”骑马先生伸出手比划了一下,期待地问,“做了没?” 姜青禾有点楞,想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啥,“那么大的也不晓得你们要不要,木头是砍了,还没动工,但做了把小的,哥你瞅一眼。” 春山湾一夏无雨,但入秋后,雨点子说不准啥时候就落了。 姜青禾会做油纸伞,还是很早以前田野调查的时候,有个村全是做油纸伞的,学了一手。做的算不上很精细,但是形制是对的,开合没问题,美丑暂且不论。 南方盛行油纸,在贺旗镇防水的叫油毡纸,也有叫油毛毡的,上面涂的麻油能避水。 一卷得四十个钱,而且只有一米长,半米宽,做把小伞也就刚凑活。 但是麻油防水肯定不如桐油。 “做大的要多少麻钱子,”骑马先生照着自己身高比了比,要做个比他高的,撑起来能盖住一两头骆驼。 “能做的话,要十顶,”他说,其实塞北境内遇到雨的时候并不多,反倒南边多雨,山林又多,避雨很麻烦。 不光避雨,用来遮日头更好。 “油布你们自己出的话,架子要十五个钱,”姜青禾也并不是狮子大开口,要做那么高,光是劈架子就得劈好久。 而且没那么多竹子能砍,还得徐祯一点点在木头上刨出来。 “行啊,油布桐油都俺们自己出,”骑马先生也卖了个好,“剩下的那点边角料也给你们。” 别小看这些边角料,对于姜青禾来说,拿针线拼拼凑凑,都能做件带帽雨披出来,前提是边角料足够多。 骑马先生避开人,拎出一串钱,“这里有五十个麻钱子,算是俺定了,再过小半个月,俺们得起场了,抓点紧。” 姜青禾满怀激动地应下,“成,肯定在你们起场前能给做好。” 然后开始一个个数,钱数就得当面数清楚。 “剩下的一百个钱,到时候你看要海货还是钱?” “海货?” 骑马先生等她数完无误后又说:“另外批骆驼客也快到了,上次你说的海货都有,你要是要海货,俺就给你留着,凑一百个钱。” “那不要钱了,都换成海货,到时候我自己去挑,”这钱就算她拿了也是要买海货的,不然凭从鸡鸭蛋里获取微弱的那点碘吗。 事情商量完,姜青禾回去一看,蔓蔓趴都兰身上睡着了,巴图尔还很精神,领头的彻底喝趴下了。 被两人架着走时,还在嚷,“再喝一杯。” 都兰走前借了点火,燃起风灯,四片都用纸包裹着,风是吹不灭的。 她把米袋子背在身上,利落地翻身上马,头巾裹住她半张脸,都兰在驾马离开前说:“剪秋毛再来找你。” 说完就一甩缰绳,疾驰在黑夜无光的路上,她一个人赶过不知道多少次夜路,压根不需要等着巴图尔几个并肩同行。 徐祯喝得两颊泛红,步子有点不稳,摸索着开始收拾桌子。 姜青禾抱蔓蔓进去睡觉前说:“明天再收吧。” “不,不行,”徐祯坚持。 桌子上的饭菜都被一扫而光,他抹起来毫不费劲,连油花子都没有。 擦完后他洗了脚上床,抱着姜青禾喊:“苗苗。” “哎。” “苗苗,”他又喊。 “嗯?” “苗苗,”他这一次声低了下去。 姜青禾说:“傻子。” “辛苦了,”徐祯这话含含糊糊的,为这个家辛苦了。 反正姜青禾没听到,她早就睡了。 第二天早,稻谷晒出去后,姜青禾给后院那几只喂完饲料就打算出门了,徐祯则留着看谷,把做大伞要用的竿子都给削出来。 有钱就有干劲。 昨天晚上没数,早上两人头对着头数那么一罐子的资产,然后惊奇地发现。 赚来赚去还是五百个钱。 又开始痛苦地一一对账,明白一个道理,钱到哪都不经用阿。 节流对于他们来说太难了,还是得开源。 她背着篓子出门,刚遇上宋大花扛着土回来,姜青禾帮她推了把,“咋这老沉?” “呼,这不是想多背点省事,俺得把后院那地给拾掇了,种菜虽说甭想了,也得叫雨给浇透。” 宋大花的肩膀垫了两块厚布垫,也被勒出两条深痕,她揉着肩膀说:“俺打听过了,这地有种土叫红土,就搁春山那片崖背往里走。说是做水窖好,保管雨来了,就留在窖子里走不出。” “你瞅眼见着快下雨了,不得留点雨,下雪就别说,这水虽说不能吃,可种地浇苗咋都好使。就起早去,你男人加俺男人,挖一两车尽够用了。” 姜青禾现在对她是心服口服,没见过啥事都上赶着,还那么有活力的。 “去,今天我还寻土长有点事,明天晚点你瞅行不?” “咋不行,你让你男人先把窖子给挖了,”宋大花说,“到时候俺男人挖完,也去给你们帮衬把。” 宋大花压根不相信,就徐祯那样身板的,能在一天内把窖给挖完,悬嘞。 要是她的心里话被姜青禾知道,她指定得说,姐,你没说错。 宋大花太能呱啦,好不容易姜青禾才打住她的话头,一路狂奔到土长那。 双手扶着桌子喘了好半天气。 土长说:“还是年轻,有点子虚阿。” 想她当年十八九岁,连夜赶路,第二天在农田插秧都没那么喘过。 “今天新粮商就会来,”喘完气后姜青禾才把话给说出口。 “下次这种话,在你喘气前早点说,”土长也想喘气了。 走出去叫人,眼下各家晒谷都晒得差不多了,她喊了几家把粮食袋子拎来,怕粮商进湾一家家看,有哪家说话不中听就撂脸子走了。 这都是曾经血泪的教训。 “啥?真给找了个新粮商?”一个老头扛着袋子进来就说。 “咦,俺说这闺女真不孬嘞,”长脸大姨拿了小袋子,啥也不管先夸再说。 …… 土长说:“打住,人来了你们再夸,这笔买卖别给搅黄了,不然今年这粮按往年的换。” 几个大爷姨婆相互递眼色,把嘴给闭紧。 粮商来得挺早,几个人骑马来的,姜青禾有点心疼那匹马。 无他,这粮商头厚脸肉多,那肚子圆鼓鼓的,姜青禾都以为他下不来马,没想到人家下马挺利落,是个灵活的胖子。 也不客套寒暄,“粮呢,带俺去瞧瞧,俺这两个兄弟找俺夸口,说昨天吃了你们这粮,真不孬。” “粮在这,俺们这里有七十几户人家,只拿了十来袋,”土长笑得不自然,话语倒是殷勤给他引见。 领头的落后几步悄悄跟姜青禾说:“他好吃,你瞅瞅那身板,有啥好菜就上点。” 这点土长早就安排上,用木甑蒸了一锅白米饭,那小火炖的,一掀锅全是米饭的香气,叫人直咽口水。 又请了做过伙夫的炒了几个菜,做了好些油花,青稞面裹了清油和香豆,一个个贼暄乎,一按立马回弹,伙夫把看家本领都拿出来了。 一大锅烩羊杂碎,还做了几只烧羊蹄,一半骨头另一半包着肉,一脱骨头就滋溜出来,红汪汪火辣辣的。 当然这些不是买的现成的,都是临时忙慌从各家借的,才能做做体面。 姜青禾从灶房回到里屋时,那粮商十来个袋子都已经挨个打开看过,手伸进粮袋中间抓了一把稻子,捏一捏,剥开皮看了又看。 才收回手说:“今年这稻子属实还不错,精米谈不上,但这稻长得实,每袋俺随便挑了点,都没有秕谷。” 他想背着手,摆出一副架势来,可是肚子太大,手一背到后头,肚子挺得更大了。 叫湾里人想笑又不敢笑,只能低垂着头一耸一耸的。 粮商只能抱住自己胳膊,他咳了声说:“俺兄弟也说你们这湾里头不错,买卖先不谈,带俺在湾里走走,各家的粮食再看看。” 其实换粮的怕粮商奸诈,用的升斗都是做过手脚的,新粮夹陈粮,有的还生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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