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们都晓得,虽说老了年纪大喽,老糊涂了,可俺心里都装着哩。” 老婆婆说:“俺家指定要养,养倒了那是自家的事,都怨不得旁人。” 底下纷纷附和,那些有旁的想法的,也不好再开口。 “那指定不会叫三婆你养倒的,”土长抹了把脸,她说:“俺是想叫大伙今年都能过个好年,能吃上肉,才买了这批猪娃子。” “一头猪娃子一百钱,俺晓得,这笔钱不是每家都能出得起,剩下出不起的人家,先挑了猪娃,这笔钱记账上,从湾里今年做的活计工钱里扣。” “不要说,养不活,不晓得咋养,还不起,”土长加重了声音,“俺今天就搞个强买强卖了,每家都必须给俺领一头回去。” “不然剩下那么多头,叫俺一个人给吃了不成,俺肚里有掏食虫也吃不完那老些。” 这话一说,又叫大伙都笑了。很多人家本来就想领一头,另外顾虑很多的人家,一听索性也破罐子破摔,养吧,养一头,年底也有个盼头。 “土长,啥时候分猪娃子阿?” “俺们咋挑,咋养,咋伺候都不晓得,按伺候羊的成不?” 问题层出不穷,土长早就说得口干舌燥,她摆摆手,“别急,俺这还有两件事也想今儿个给说了。” “以后,”她指指大槐树后头,“这片给铲了,新起座屋子,能来帮忙的都来,以后俺们说点啥事,就坐在这里头说。想要找俺办点啥,到时候都会在这说。” 大槐树的后头这一片除了一排树外,再出去就是一片空地,连着戈壁滩,到时候给砌了墙,戈壁也不怕。 没等大伙讨论,她立马说出第二个消息,当即像过年点的地老鼠扔在了大伙脚边,让他们克制不住骚动起来。 “俺们湾里社学,小娃没法子学进去,俺跟周先生也通过气,社学改了做把式学堂。” “啥意思,以后叫湾里做爹娘爷奶叔婆的,都去里头听湾里把式、师傅咋教咋说的。要是你们大伙觉得自个儿谁衣裳浆得特别好,土盐弄得好,酱菜做的好吃,地咋种更好,都能上来当半个先生给大伙说一说。” “啥?” “阿?” “天爷嘞,俺做黄豆酱做得好,俺也能去当个先生,”有个胖婆娘不敢置信,半个先生那也不敢想阿。 先生这个词,跟他们这种地里刨食的压根扯不到一块去。 “哎,俺不成的,俺进了那社学就腿肚子都开始抖了。” “俺更不成,俺心里打怵,进了那地心里荒得很啊。” 土长她摊手,“不去也成,明天猪屠家在学堂里教咋伺候猪的,你们找旁人教吧。” “猪娃子今天给不了,记个账收钱,今天别下地了,回去弄个猪圈,”土长拍板,她说的这几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有想要呛声的,都被家里爹娘一巴掌给拍了回去。 虽然新建个办事屋子,和社学改成把式学堂,像是地里突然挖出成堆的粮食一样叫人惊讶。 可都没有有头猪娃子来的喜悦大,一时也顾不上其他,做个猪圈才要紧。 男的上山砍柴,割荆条、砍柳条子,家里的妇人则忙着移出院子里的东西,收拾块出块空地,等着编一个猪圈。 家里小娃都明白养猪的含义,止不住兴奋地问,“过年吃肉不?”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他们才一窝蜂跑出去宣扬这个好消息。 所有娃里,二妞子最高兴,她拉着蔓蔓转圈,她咧着嘴大笑说:“俺家有两头猪娃子了,俺要天天给它们打草,喂得又肥又壮。” 蔓蔓她是个很喜欢跟在别人屁股后头做事的,简而言之,她是个跟屁虫。当即她也说:“我也给你家猪娃子打草,打多多的草,把它们喂得壮壮的。” 二妞子挠挠脸,“你家也有猪娃子呀,你打你的,俺打俺的嘛。” 蔓蔓她只知道这件事,可她还没见着猪崽阿,她摇摇头,“没有猪娃子呀。” “有的有的,你回去瞅去嘛,俺要给俺娘做猪圈去了,”二妞子撒腿就跑。 蔓蔓回了家就喊,“爹,娘——” 姜青禾在后院远远地应了她一声,蔓蔓听着噔噔蹬跑过去,下了台阶,跑到靠墙那木棚子底下。 之前造屋的时候,这里就砌了半人高的砖墙,做了间隔来养牲畜。 马骡子单独一个圈,徐祯养它养得最精心,吃得也最好。没有胡萝卜的日子里,他就去薅苜蓿和野燕麦,再时不时给它吃一顿黄豆和玉米粉。 尤其像前些日子犁地,累得狠了,徐祯还背着蔓蔓偷摸给马骡子喂了糖块,喝了碗糖水。 毕竟这个家里没有哪只能比马骡子更劳苦功高的。 三只兔子照旧养在笼子里,蔓蔓老爱给它们喂草,养得它们膘肥体壮。一只只趴在笼子里懒得动弹,眼皮都不带抬一下的。 小羊已经是只比蔓蔓还高的大羊了,姜青禾为了以后养更多的羊做准备,在它身上投入的时间和精力最多。 冬吃干草,挖了盐碱土让它舔舐,害怕不够量,隔个十来天还得喂一趟盐水,过了春,鲜牧草一茬茬冒出头,得牵着羊去吃鲜草。 也算运气好,安稳度过了寒冬,没生啥病,养到如今,再晚些就可以剪春毛了。 至于最早来这,当初作为给蔓蔓养着玩的麻鸭,它照旧住在它第一次住的笼子里。实在是太爱啄人了,她准备晚点去买只母鸭来了。 不过今天只要紧的是,收拾出隔壁空着的圈棚来给猪娃子住,捡干净石块粒子,再撒层干土,初步收拾完。 夜里蔓蔓问,“我们家养几头猪娃子?二妞子姐姐家有两只!” 她声音加重,显得很震惊。 姜青禾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打了个哈欠,“你想养几只呢?” “我们也养两只好不好?” “好,”徐祯答应她,还说:“明天你去挑猪娃子。” 蔓蔓好高兴,她说:“那我要挑最好的。” 她不懂啥是最好的,她挑的就是最好的。 这个夜晚,湾里许多人家都有了无限的畅想。 全都来自一头还没长成的小猪崽。 连夜里哄娃睡觉的女人也会说:“乖乖睡,过年给你吃烩猪肉丸子,炸了油饼再夹块肉,来碗骨头汤溜溜缝。” 小娃更睡不着了,一下一下咽着口水,闭着眼在黑夜里想,咋还没到过年啊。 她爹娘却想,咋还没到明天啊。
第72章 发猪喽 第二天起早, 姜青禾先下地,去棉田瞅一圈,顺便绕道去了红薯地,掀开盖在上头的苫草帘子, 苗冒出来不少。 此时日头刺眼, 吹来的风也是热烫的, 姜青禾解下草帽扇风,从麦田回去想看看后院的油菜和甜菜时,宋大花来找她。 宋大花背上一个大篓子,左手挎着筐,右手吊着篮, 眼底青黑,却喜气洋洋的, “还下啥地阿, 跟俺去打猪草。” 姜青禾瞅她这架势, 不像是要打猪草的, 跟去田里抢宝贝似的。她忙往院子里走, “你等会儿,我去拿篮子。” “小徐阿, ”姜青禾进屋随口喊道, “我打猪草去了, 晚点你领着蔓蔓去四婆家。刚路上碰着虎妮, 她家要盖个木头圈子, 你去给搭把手。” 徐祯在木工房锯木头,他应了声, “你去吧,等我手里这个桶箍好后就去。” “别忘了叫蔓蔓喝苦丁茶, 早上跟我说嘴巴疼,我瞧了,破了一个洞,”姜青禾扒在门边上最后交代句,肩挑手拿两个篓子出门了。 见她出来,宋大花挎了下篓子走过来,“去苞谷地里,那长了不少野燕麦,猪就爱吃那玩意。” “你早前养过猪娃子没?瞅你那样就没养过,”宋大花边说话边往路旁瞅,“俺以前可伺候过,猪可挑嘴了。那草有怪味它不吃,要吃嫩草,爱吃那苜蓿、红薯藤、灰灰菜、野豌豆…” 姜青禾越听越觉得,那草不止猪爱吃,人也爱吃阿,清炒红薯藤,掐梗放蒜,炒出来脆生生的,比芹菜要爽口。 她想着这事径直往前走,宋大花腾出手拉住她,“挖点苦菜,旁人俺都不跟她说,这猪也会上火,一上火就啥也不吃,急死个人。其实挖点苦菜,剁碎煮了给它吃几顿就好了。趁现在苦菜还生着,多挖些。” 姜青禾默默记着,拿出小锄头跟着挖苦菜。谁叫她真的没养过猪,在此之前也不晓得猪草到底是啥草,谁叫现代人家养猪都是喂谷糠和煮好的猪食。 所以她就跟在宋大花屁股后头,说进苞谷地拔野燕麦就进,说去后山那坡地刨灯芯草就去,其他啥杂七杂八叫不出名字的野草,也薅了一大篓。 晌午饭也没回去吃,宋大花带了个锅盔,掰了一大半给她,难得她居然往里搁了糖。姜青禾真不敢相信,“咋,昨天捡到钱了?多少?” “滚犊子,吃点糖咋了,俺辛辛苦苦编绳赚了老些,这会儿又有两头猪,俺还不能打个牙祭,”宋大花往上翻白眼。 姜青禾啃着糖馅很足的锅盔,她含糊不清地说:“以后请我吃肉锅盔。” “你想得倒挺美,”宋大花捶了她一拳,不过又笑道,“等年底给你烧顿关中老四碗,烧肉、丸子、酥鸡、酥肉咋样?” “真的?”姜青禾狐疑,平常死抠的人能有这大方劲,说请她吃顿烧肉还成,吃老四碗那日头得从西边出来。 宋大花说:“当然是假的,还老四碗,吃了这老四碗,日子还过不过了。” 就知道她这死德行,姜青禾被怼了句,满意地啃起锅盔,能从宋大花身上占点便宜就占吧。 吃完锅盔后的一整个下午,她们两又进山薅起了草叶子,宋大花装满三个背篓还不满足,甚至又摸索着掏出个毛口袋。 回去时姜青禾看她背后一个篓子,胸前一个,左手拎着一个大口袋,右手还揣着篮,半点不带喘的,走路呼呼带风。 姜青禾简直是目瞪口呆。 到家也来不及剁猪草煮料,徐祯知道她晌午吃了,就给她递了湿布巾,“擦擦,刚有人来喊了,说是让去学堂,等猪屠家说完就分猪崽了。” 姜青禾点头,擦了把脸喝口水往湾里赶去。 路上蔓蔓没劲说话,她趴在徐祯肩头昏昏欲睡,嘴巴又疼,喝完苦丁茶把她给喝蔫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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