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脚迈出房门时,却觉得五脏六腑都搅在一起一般难受。 靖安侯府传承百年,早就是历代君王眼中钉肉中刺,她的爹爹明知道这一切,多年来在皇帝的猜忌和朝臣的针对中小心维持着平衡,守护着四境安稳太平。 许明舒想起前世她父亲抱病出征,在北境交战地苦苦厮杀三日之久,才将蛮人击退回边界内。 她爹爹这一生战功赫赫,无愧于国,更无愧于民,却倒在了返程的路上,死在自己人的手中。 这叫她无论到何时,都没办法原谅他们萧家人,原谅萧珩。 她抬手擦了擦眼角的眼泪, 靖安侯不知道,其实他捧在心尖上呵护的女儿已经一脚踏入这泥潭中,这一次,即便前路困难重重,她也要护着自己的家人平安无忧。 第二日清晨,靖安侯便遣人递了折子进宫。 言辞诚恳,称自己多年来征战沙场落下一身病痛,这半年旧疾复发夜里辗转反侧不能入眠,需要休养一段时间。 且他夫人生产在即,靖安侯府子嗣单薄,他请旨想借此机会留在家中陪伴妻女。 最后还补充道,边境驻守的玄甲军分营不可一日无主将,现已将兵符送上,请陛下早日则良将前往任职。 光承帝看完靖安侯递来的折子久久没有说话,那日他一时恼怒,在太子生辰宴上说了一番对靖安侯存在猜忌的话,没过多久便在宫里宫外传得人尽皆知。 即便话出口后他存心弥补,但也无济于事。 光承帝一手握着靖安侯送上来的玄甲军分营兵符,一手按着太阳穴,眉间皱得更深。 书房内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声,高公公缓步进来将一盘糕点摆放到光承帝面前。 “陛下,近来天气炎热您胃口一直不好,尚食局特意依着您的口味新研制了点心,您尝尝。” 光承帝抬眼看向那碟子糕点,漫不经心地提起一块送入口中。 尚未咀嚼几下,便顿住了。 “这糕点,是用什么做的?” 高公公道:“回陛下的话,这是用芋头磨碎蒸制而成。” 光承帝将手中咬了一半的糕点放在眼前观摩了良久后,像是去兴趣般扔回盘子中。 高公公上前几步轻声询问道:“陛下,可是糕点不合口味。” “太甜腻了。” 高公公连忙将那盘子糕点撤走道:“奴婢让尚食局的人重新做一份。” “罢了,”光承帝摆摆手,“怎么做也没有当年的滋味了。” 高公公有些不解地笑了笑,“奴婢愚笨,没能理解陛下的意思。” 光承帝再次看向那碗芋头糕,有些唏嘘道:“你可知当年朕还在做皇子的时候,带兵去北境打仗,吃过最多的东西是什么吗?” 高公公摇了摇头佯装糊涂,等着皇帝接下来的话。 光承帝手指叩了桌面几下道:“就是这芋头。” “北境天寒地冻,粮草短缺,朕同蛮人僵持了一个多月军队陷入饥寒交迫的困境,靖安侯同沿海一带的敌寇打赢了仗,马不停蹄地前来北境增援。” 他目光看向窗外层层宫阙,像是在追忆着过往。 “那一年隆冬,冰封十里,无数战马牲畜被冻死在雪地里,朕同靖安侯每每打了仗回来就围在火炉边烤几个芋头吃,日子过得苦倒也乐得自在。” 他那时不过是个不受重视的皇子,其余兄弟在前朝协助皇帝处理政务,风光无两,他只能干着辛苦又费力不讨好的活,来到北境抵御无论是在体格还是军需装备上,都比他所带的军队要强上几倍的蛮人。 朝中官员各个人精,表面上奉承道一定会为殿下做好后续工作,实则送往北境的援军以及粮草一拖再拖。 只有许昱朗,在他送去沿海交战地的书信到达后不久,便带着玄甲军长途跋涉至北境。 光承帝想着想着,觉得自己当日在太子生辰宴上说过的话实在有些过火,多年来许昱朗从无越界之举,他妹妹许昱晴在后宫中又不争不抢,从未给他增添过烦恼。 他不禁心想,既然靖安侯已经言辞诚恳地将兵符奉上,此事还不如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做个了结算了。 他犹豫着询问道:“靖安侯现下在做什么?” 高公公道:“侯爷身子不好,这几日都在府中休养,且侯夫人生产在即,身边离不开人侯爷得时刻盯着。” 光承帝长舒了一口气,嘱咐高公公派遣宫里的太医这几日过去靖安侯府侍候,又赏赐了许多名贵药材以示恩宠。 朝中一时还选不出得力的干将,且光承帝总要顾忌着朝中舆论风向,没有安排人选接替许侯爷的位置,只是先将兵符放在自己手中保存。 高公公觉得今日这盘芋头糕已经起效了,他领了命,麻利地退了出去。 靖安侯府内,许明舒这几日也是提心吊胆。 她阿娘再次临近生产,阖府上下陷入一片诡异的气氛中,既带着期待的高兴,又担忧徐夫人的身子。 毕竟她早就过了最佳的有孕时间,且上一胎也是十分凶险。 这日她起了个大早,想去慧济寺烧香拜佛,替母亲求个平安。 从前她年少无知,不信神佛,可如今重活一世,老天给了她再次同家人团聚的机会,她自该感恩戴德。 临出门时,许明舒方才意识到盛怀跟着邓砚尘去了苏州,好像没人替她驾车前往慧济寺。 正苦恼叫府里哪个小厮时,余光看见一个怀里抱着刀的身影,正低头靠在一旁的长廊下。 许明舒走了几步,站到他面前问道:“你在这儿做什么呢?” 那人沉声道:“侯爷命我此番护送你去慧济寺。” 许明舒冷笑了下:“你这样的高手,给我当侍卫岂非大材小用了?” 裴誉面无表情,他觉得面前这个姑娘心思难猜。 先前她主动拦住了他,像是十分热络地给他一大袋银子,叫他为他师父办一场风光的葬礼。还以玉佩为约定,叫他想清楚后来寻她。 可当他按照她的要求拿着玉佩来靖安侯府,并顺利被留在靖安侯府的这段时间里,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那姑娘每每看见他,眼里时常会流露出厌恶和恨意。 裴誉不明所以,他倒也不想费心思去揣测一个姑娘心里所想。 他来到这里,只有一个目的,希望日后能跟随靖安侯征战沙场。 他自诩在刀道上是个难得的人才,手中的刀亦是无价的宝贝,却苦于这么多年没能有用武之地。 一匹千里马,若是遇不到能赏识它的伯乐,便是空有一身技艺。 裴誉直起身,目不斜视道:“马车备好了,许姑娘,我们可以出发了。”
第33章 从靖安侯府到达慧济寺, 乘坐马车需要近一炷香的时间。 许明舒赶到山脚下时,见山顶雾气缭绕,四周带着水汽和草木的清香, 闻起来倍感心旷神怡。 她来的早, 慧济寺此时前来上香的人并不多。 裴誉携带着刀器不便靠近,留在山脚下守着马车。 许明舒自进门后, 虔诚地朝着寺庙中每一位神佛依次拜过, 凝神为她母亲徐氏祈祷平安。 她求得平安符,沿着僧侣指引的方向, 欲将其悬挂在慧济寺的千年古树上。 古树上一根根红绸随风摇曳,承载着无数百姓的心愿。许明舒寻了个合适的位置,同沁竹一起将自己的平安符系在树枝上。 她轻合双眼, 再次认真祈祷着。 慧济寺的钟声被敲响, 许明舒在那阵阵余音中睁开眼睛, 扭头对沁竹道:“我们回去吧...” 话音未落,沁竹指着旁边一个红绸欣喜道:“姑娘你快看,好像是小邓公子也来过了!” 许明舒忙凑过去看,红绸上俊秀的一行小字正是出自邓砚尘的笔迹, 最下面还有他的署名, 日期正是他离开京城的前一天。 本着不能偷窥人愿望的思想, 许明舒及时收回视线。 可她又忍不住去想, 邓砚尘回京不过几日, 又急着去往苏州。 他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慧济寺是为了求什么呢,难不成是求自己此次外出一帆风顺? 几番心里斗争下, 许明舒还是控制不住, 心中念道:只看一眼,只看一眼, 只看他是为谁求的就好! 她手指轻轻撩开被遮挡着的红绸,却在看清上前的字时面上一片震惊之色。 那上面赫然写了一个姑娘的名字,许明舒在末尾看见邓砚尘一笔一画的替她许愿,“月儿长安。” 心脏仿佛有片刻停止跳动,许明舒甚至觉得自己的呼吸开始变得不再顺畅。 她心神不宁的在沁竹的陪同下走下的山。 临到山脚时,裴誉正抱着刀靠在马车上不知在想些什么,见她出来站直了身欲上车赶马。 “裴誉。”许明舒叫住他。 裴誉扭回头看她,在等她接下来的话。 “我问你啊,军营里会不会有我这般大,或是比我大些的姑娘?” 裴誉拧眉,像是不明白她问什么这么问,只答道:“应当是没有,军营不似别的地方屡有战事发生,且侯爷治军森严,玄甲军又时常奔赴其他交战地,基本不会有女眷出现。” “这样啊......” 不是在军营里认识的,那就是京城或者其他地方。 可她在京城这么多年,好像没有在意过名字里有没有带月字,亦或者是乳名叫月儿的姑娘。 猛然间,许明舒心中有个念头出现。 邓砚尘虽被黎瑄接进京城许多年,但也不排除他同故乡的人断了联系。 且他此番代替长青的位置跟随她父亲回京,就是为了得空回苏州,临出发前又来慧济寺求平安符。 许明舒不禁猜想,他是不是着急去见尚在苏州府的某一位旧友,并且这位旧友还是个名叫月儿的姑娘。 她心中一阵胡思乱想,没仔细留神脚下,一时不注意在石阶上踩空在沁竹的惊呼声中,从几层石阶上滑了下去。 ...... 盛怀陪同邓砚尘到达苏州遂城县他的家乡时,正值清晨。 一脚方才迈入城门,盛怀牵着马不禁打了个冷颤。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也说不出究竟是哪里有问题,总觉得这个县城四处阴森透着寒意。 自他们靠近城区开始,来往的每一个行人都会带着审视的目光盯着他们看。 最开始,盛怀还想是不是这里地势偏僻,很少有生人过来,城中百姓看着他们眼生一时感到好奇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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