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哦了一声,“身子好就好。”不再多问。 那妇人见长公主不言不语,便将身侧的孩子使出来,让她给长公主磕头,那小姑娘见着长公主有些害怕,躲在母亲身后不吭声,那妇人便急了,要拉扯孩子, 长公主看不下去,摆摆手道,“太子妃很快便到,去就席吧。”那妇人只得讪讪退下。 她一走,程亦安便问长公主,“殿下,您何时有个女儿?” 长公主哦了一声,“原先那位孔驸马的女儿。” “原来如此,难怪我没见过。” 脸皮怎么那么厚,对着长公主张口喊母亲,至自己亲娘于何地? 长公主毫无波动道,“是冲着我私产来的。” “原来如此....”程亦安苦笑。 “可惜,他们打错算盘了。”长公主语气照旧平平无奇,程亦安心里笑了,长公主还怪有意思的,看着不拘小节,其实心里比谁都看得通透明白。 不多时殿内都坐满了,可惜太子妃迟迟没来,长公主心里疑惑,遣身侧女官去请,等到太子妃露面时,程亦安惊讶地发现她瘦成了皮包骨,心里一下子透凉。 难不成太子妃躲不开前世的厄运么? 接下来太子妃强颜欢笑主持了寿宴,宴席结束,又匆匆离席,只嘱咐女官招待大家看戏,长公主没多久也离开了,程亦安这样的外命妇却不好提前走,好歹也得看一场戏才能借口出宫。 王妃以下品阶的外命妇无权带侍婢入宫,郑颖念着程亦安大着肚子,无人照料,只能作陪。 肚子越大后,程亦安出恭的次数就越频繁,刚坐了一会儿有些内急,便与郑颖去寻恭房,慈庆殿与东宫之间有一道影壁,影壁之西北角有一排屋子,梢间便是恭房,预备着官宦女眷出恭,恭房外还设了屏障,出了屏障,程亦安发现东面有一座三层高的锦楼,楼台装潢十分富丽,琉璃瓦闪闪发光,廊红庑绿,看样子刚翻新过。 程亦安视线从锦楼移向西面的奉天殿,发觉这座锦楼与奉天殿外的红墙齐高,这是不合礼制的,有窥视君上的嫌疑,“这东宫内怎么有这样一座锦楼?” 郑颖倒是知晓缘故,解释道,“你可记得明光年间有一位太子被废的事?” 程亦安看了一眼四周,低声颔首,“那是前朝的事了。” “对,那位太子之所以被废,便是因为修了这座锦楼,窥视皇天殿,太子被废后,当时的陛下并未拆了这座锦楼,而是用以警示东宫,所以这座锦楼也被称为思过楼,历朝历代便传了下来。” 东宫置下,程亦安不再多问,正打算离开,余光忽然闪过一抹白色的衣角,程亦安回神直勾勾盯着锦楼二楼一处转角,方才那一抹身影怎么这么像太子妃?程亦安心里有了不妙的预感,锦楼就在前方十步远的距离,程亦安边往那边去,边问郑颖, “能上去看看吗?” 郑颖吃了一惊,拉了拉她手腕,低声道,“你上去作甚?” 这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程亦安见四下无人,悄悄靠着她耳旁低语几句,郑颖心弦猛地一缩, “走,上去。” 这里并无人值守,空荡荡的一座锦楼,平日也无人问津,太子似乎很忌讳这一处,外头用围墙圈起来,东宫的人谁也不敢往这里来。 但也没有刻意封锁。 程亦安和郑颖轻易便进了锦楼内,先上台矶进入厅内,厅不大,一眼能看清所有角落,沿着楼梯往上,郑颖用眼神示意程亦安不要上去,程亦安肚子太大,爬楼有危险,郑颖也怀着孕,程亦安也不放心她上去,最后郑颖的两名宫女一人扶一位上楼。 第二楼无人,来到第三楼,赫然瞧见太子妃身着白衫立在楼台正中,面前就是洞开的窗棂,太子妃盯着那扇窗,眼底隐隐蓄着渴望,程亦安心猛地一揪, “殿下!” 那太子妃好似没听见,一动不动。 程亦安立即绕至她前头,只见她整个人恍恍惚惚,颧骨突出,面颊下陷,眼神浑浊什么都听不进去了,程亦安心痛道, “殿下,您这是做什么?” 太子妃终于有反应了,视线渐渐从窗外移到她身上,定了定,轻轻嘘声,“不要做声。” 程亦安扶着肚子上前,“殿下,这里风大,您跟我下去。” 太子妃目光落在她圆滚滚的小腹,忽然失神,“真好,你怀上了,不必像我一般受人攻讦。” 眼神充满了羡慕和求而不得的难过。 “殿下,不是你的错,东宫子嗣艰难,不是你的错。” 程亦安就差没明说是太子的问题,不在太子妃。 可惜太子妃对这些已经不在意了,她摇着头,“无妨,都过去了,很快什么事都没有了。” 程亦安见她视线复又落在窗外,眼神一点点漫上坚决,顿时明白她要做什么, 太子妃选在自己生辰当日自裁,该是何等绝望啊。 “殿下,您别犯糊涂,这事万万不可。” 太子妃眼皮低垂,神色散漫,“没有什么不可以,这样谁都解脱了。” “解脱不了,您看,今日我和郑颖在场,您出了事,我们俩逃不了干系,您忍心看着我们俩和肚子里的孩子因您受罪吗?” 太子妃到底是良善的,听了这话,眼眶一痛,急得催她, “那你快走,不要说见过我。” “我已经看到了...” 太子妃气得瞪她。 多好的姑娘呀,被逼到这个份上。 程亦安没法看着她消香玉陨,忽然咬了咬牙,沉声道, “殿下,我助您逃出东宫!” 太子妃身子猛地一晃,这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她是太子妃,这辈子注定与太子生同衾死同穴,她出不去了。 “不可能,东宫四处皆有眼线,你可知太后将我身旁的两个女官撤换了,如今这两人昼夜不离跟着我,我这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摆脱她们,悄悄来到锦楼,亦安,你走,这里一切跟你没关系,再迟,她们就发现了,一定会来寻的。” 程亦安听说她摆脱了太后的女官,越发觉得这是天时地利人和, “对啊,您已摆脱了她们,这就是最大的机会,现在就走,别迟疑了。” 太子妃几乎不敢想,“你疯了,怎么走?如何走?从这里到东华门要过多少关卡,你知道吗?” 程亦安见她下不了决心,低声骂道, “您有胆量死,为什么没有胆量走?总归都是死,闯一闯又如何?您又不亏什么!” 太子妃心忽然一静,沉默地看着程亦安,可也仅仅是一瞬的迟疑,她摇头道, “不行,我不能连累你,若是被人发现,你我都保不住命。” 程亦安笑,“傻殿下,若是真被发现,您挟持我呀。” 她真的很佩服自己有急智,若她和太子妃一个阵营,这事还真就不好办,可既然她和太子妃分属太子党和帝党,太子妃出宫,若被人发现,拿她做挟持,不仅能保住太子妃,也能保住她, “您想一想,最坏的情形是被陛下的人发现,咱们到了陛下跟前,陛下会替谁做主?” 太子妃吃惊地望着她,眼底的泪花在闪动,那一双枯槁般的眸子第一次闪现了希冀的光芒。 而这时,一直没吭声的郑颖,极其果断绕过来,看着太子妃道, “嫂嫂,你现在就与我侍女换衣裳,你跟安安先走,我来断后。” 这是唯一也是最好的法子,但程亦安也担心郑颖, “那你怎么办?” 郑颖迎上她的目光,“你不用管我,就当我为宁王谋一把。”只要太子妃离宫,秦家与太子之间的关联彻底斩断,没了秦家,太子就如折了翅的鸟,再也飞不起来。 郑颖的侍女也极其有胆量,主动褪下衣裳,与太子妃对换,又与郑颖道, “姑娘,您跟着郡主和太子妃走,奴婢留在这里便可。” 郑颖毫不犹豫拒绝,“不成,我们一块长大,不是姐妹胜似姐妹,我绝不会丢下你。” 太子妃不肯换了,“你们别管我,你们走...” 可惜郑颖没给她迟疑的机会,逼着她换了衣裳。 “嫂嫂担心什么,谁能把我怎么着?我自有应对之法。” 少顷,程亦安便让太子妃搀着自己,下了锦楼,绕慈庆殿往东宫大门去,一路太子妃低垂着眸,双臂抱紧了程亦安的胳膊,程亦安呢蹙着眉佯装自己腹痛,过宫门时,此地守着两名内侍,四名侍卫,这些人都是见过太子妃的宫人,程亦安一上台阶,就直哎哟, “我腹痛,宁王妃的婢女送我出宫,来人呐,快去官署区知会我爹爹一声,让他去东华门接我....” 程亦安这一说,东宫的宫人均慌了, 这位可是全京城的宝贝疙瘩,身后站着的势力数不胜数,哪个都得罪不得,若是叫她在东宫地界出了事,回头程明昱和陆栩生定寻殿下麻烦,于是那为首的宫人立即道, “来人,快去隔壁文昭殿知会首辅大人,再来一人,去太医院请太医。” 因着程亦安情形紧急,他们都顾不上功夫打量她身侧的婢女,宁王妃带了两名侍婢进宫,这是大家伙亲眼目睹的,一时还没往别处想。 其中一名侍卫见程亦安这般难受,出口提议道, “不若郡主便在慈庆殿歇着,等太医看过再走。” 他话没说完,被对面的首领太监瞪了一眼,让程亦安留在东宫,出了事谁负责? 只要出了东宫,程亦安无论好歹,皆与他们无关。 那侍卫见他瞪过来,立即住嘴。 太子妃这厢搀着程亦安闷头往前走,压根就不迟疑,她垂眸低首半张脸挨着程亦安胳膊,幸在方才郑颖的婢女随身携带了给郑颖补妆的胭脂,眼角面颊稍作修饰,瞧着脸上有气色,与平日的她大相径庭。 更重要的是,无人会想到堂堂太子妃,在自己过寿这一日逃出东宫。 有惊无险过了最难的一关。 东宫紧邻东华门,前面便是白玉石桥,过了白玉石桥折向东,就是东华门,只要出了东华门,就万事大吉了。 程亦安出了一身冷汗,没想到这么容易出了东宫,尽量加快脚步往前去,可就在这时,身后慈庆殿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太子妃心神一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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