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颖儿是不是出事了?” 这个时候,程亦安脑子无比清醒,也无比果断, “不要回头,走,赶紧出东华门!”已经到这个地步,再回去就是功亏一篑。 太子妃无奈,只能听她。 原来太后身旁的两名女官发现太子妃不见了,连忙从后殿追来慈庆殿,怎料正遇上郑颖从锦楼下来,冬日里冷,郑颖今日穿得厚,先将里面那身褙子脱下来给侍女换上,再把太子妃那身白衫穿至自己里头,最后罩上王妃品阶大衫,带着丫鬟就这么堂而皇之下来了。 那太后的女官撞见郑颖从锦楼下来,只管问有没有瞧见太子妃,郑颖呢,哎哟一声指着那两名女官,声称她们推了自己,那女官唬了一跳,只管否认,可惜这慈庆殿内聚了这么多官宦女眷,郑颖的母亲就在里头,立即带着女眷将郑颖围住,招呼人去请皇后和太医,场面一乱,太后的女官就被绊住脚了。 等到她二人追出东宫。 程亦安和太子妃这厢已抵达东华门。 可巧,甬道内风大,将太子妃面颊一侧的鬓发给掀开,那盘问的侍卫看到她,脸色瞬时便僵住了。 程亦安正哎哟着,见他发现端倪,心悬到了嗓子眼,喝道, “这位大人,你看什么呢。” 那侍卫惊奇地指着太子妃,“这不是...” “是什么是!”程亦安冷着脸截住他的话,摆出郡主的架势, “陛下跟前你也这样乱说?我不过是不舒服,宁王妃吩咐她的婢女送我出宫罢了。”程亦安使劲朝他眨眼。 程亦安将皇帝抬出来,是告诉侍卫,这是皇帝愿意看到的。 那侍卫顿时犯了难,有些不知该如何处置, 程亦安见状,已经悄悄掐了太子妃一把,暗示她假装挟持,就在这时,身后甬道传来一道沉稳的嗓音, “李校尉,我女儿身子不适,我请宁王妃的人送她出宫,校尉可有异议?” 侍卫见程明昱从宫内出来,立即松了一口气,指着太子妃,“可是程大人,这位是....” “是谁?李校尉觉着她是谁?”程明昱缓步踱上来,“本辅说她是女官,校尉还不明白吗?” 李校尉顿时打了个激灵,程明昱这是告诉他,这事有他兜着,自己若再犯轴,难免事后被清算,还不如眼前赌一把, “是是是,末将什么都没瞧见!” 立即放人。 接下来程亦安什么都顾不上了,拉着太子妃快步往外走,太子妃能感觉到她掌心出了一层厚厚的汗, “安安,你没事吧,安安...” 程亦安不住地摇头,终于,终于出甬道了,一大片天光涌过来。 太子妃沐浴着这片融融的光芒,整个人怔住了。 程明昱送她们出了甬道,裘青已赶车过来,程亦安先让太子妃上了车,回眸看着父亲,对上他责备的眼神,开始撒娇,“爹爹...” 程明昱知道她要说什么,无奈道,“你先送她回秦国公府,这里交给我。” 程亦安笑了,“谢谢爹爹。” 程明昱亲自搭把手,送她上车辕,程亦安钻进去坐上软榻,靠着引枕,大口大口呼吸,太子妃见她额尖冒细汗,担心道, “安安,你是不是不舒服?若是不舒服,咱们先去看大夫....” 程亦安朝她露出虚弱的笑容,揽着肚子道,“无妨的,我就是有些紧张,歇一会便好。” “殿下,没事了,咱们回家了...” 回家了? 太子妃愣了愣,七年了,回家这个字眼对她来说就像是一场无可企及的梦。 她真的出宫了,她可以回家了... 豆大的泪珠一颗颗往下砸,渐成泪线,她拉着程亦安双肩颤抖, “安安,我真的回家了?” “对,回家了!” 马车抵达秦国公府大门,陆府侍卫预先通报,秦国公带着阖府老小迎了出来。 不多时太子妃和程亦安一前一后下马车来。 太子妃望着阔别已久的门庭,泪如泉涌, “祖父,祖母,爹,娘,我...我回家了....” 今日虽是太子妃寿辰,太后却未曾准许秦国公府的人进宫,说是高僧有言,得回避娘家人,实则是怕秦家看到太子妃现状,心生不快。 那秦家老太太,太子妃的母亲,看着消瘦不堪的太子妃心痛不已,纷纷上前来将她拥在怀里, “孩子,你受苦了,你受委屈了!” 娘几个相拥一处,痛哭不止。 倒是秦国公上前来,对着程亦安施了大礼, “陆少夫人大恩,秦家上下没齿难忘。” 程亦安避开不受他的礼,“我也是阴差阳错,临时起意,没成想天公作美,就这么成了,殿下在宫里吃了太多苦,请老国公为她做主吧。” 秦国公站起身,露出一脸狠色, “来人,给我备衣裳,我要进宫面圣!” 秦国公离开后,秦家上下拥着程亦安和太子妃进了内厅,太子妃回到家里,整个人就鲜活了,四处张望, “院子里那颗桂花树长这么高了吗?原先那颗石榴树怎么不见了。” 秦大夫人拉着女儿,含着泪一样一样给她解释。 秦老太太陪着程亦安喝茶, “孩子,多亏你有勇有谋,救出珍儿,我瞧你脸色有些发白,可别动了胎气。” 转身吩咐身侧嬷嬷,“让府上大夫来给少夫人把脉。” 程亦安累极,确实有些说不上话, “我歇一歇就好。” 太子妃离宫轰动整个朝廷,秦国公以太子苛刻女儿为由,跟皇帝提出和离,皇帝果断下旨,还了太子妃自由,无论太子如何据理力争,人已出宫,再也不可能回来,便知大势已去。 程明昱将东华门的事料理妥当后,追到秦府,亲自将女儿接回陆家,夏芙那边闻讯也从王府赶来陆家照看女儿,两两在陆府正厅撞了正着,陆家人在场,没顾上说话,夏芙又念着女儿身子,朝程明昱微微颔首,便掠过他去了后院,程明昱叹了一声,带着人离开。 东宫痛失一臂,太子当夜痛哭流涕,在空荡荡的寝宫坐了一整夜。 秦家明面上不好感谢程亦安,私下准备了几车子礼送来,秦家女眷皆把她当救命恩人一般,两家亲密不在话下。 程亦安事后又着人去王府打听,得知郑颖平安,也就放心了。 陆栩生在五日后赶回,听说了这桩事,来到程亦安榻前瞪妻子, “你胆子也忒大了,把自己搭进去怎么办?” 程亦安倒是气定神闲, “我不怕呀,万一真被发现,太子妃挟持我便是,我就是一无辜者,我什么错都没有。” 陆栩生看着这张无论何时无论什么角度均漂亮的不像话的脸蛋,无奈揉了揉她耳珠, “下不为例。” 程亦安钻进他怀里,想起前世那场浩劫,心底还存了一线后怕, “现在秦家已与东宫脱绑,我担心太子铤而走险,栩生,你准备好了吗?” 只要太子一除,程家覆灭的噩梦就不会重现,京城百姓也不会流离失所。 陆栩生轻轻抚着她背心,“放心,接下来交给我。” 俗话说腊八一过就是年,各府都忙着准备年货,官署区也到了最忙的时候。 程裴两家联姻在即,程家堡最近热闹非凡,腊月十八这一日,程亦彦便将程亦安和程亦乔接回长房,帮着程亦歆准备大婚事宜,其实嫂嫂卢氏一切已安排妥当,程亦安姐妹只用陪着程亦歆便可。 裴季到底沉稳,又是裴家宗子,素日管着宗族的事,练就了一身本事,办事牢靠又妥帖,还真没让程亦歆操半点心。 程家每一个都在为程亦歆高兴,她自己倒是十分平静, 嫁过一次,所有仪式都了熟于胸,去裴家要做什么心里也有数。有过一段磨了几年的婚姻,什么场面都见过了,反而为二嫁弄这么大阵仗不好意思。 程亦安不然,捂着胸口道,“我替你紧张。” 裴季上回没有碰程亦歆,程亦安松了一口气,觉着这个人君子自持,靠得住,与此同时,也悬着心,万一他不成呢,万一他是银枪蜡头呢? 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得长姐大婚,今夜一切都要揭晓了。 程亦歆反而神情自在,安抚她道, “无妨的,我已经想开了,与贺青云相比,裴季实在能干太多,这样的人相伴过日子也不错,嫁去裴家做宗妇,也有助 于壮大我程家声势,我就当为家族联姻吧。” 裴季并没有因为二婚委屈程亦歆,这场婚事反而办得极其隆重,裴家那头因着娶的是程家长房嫡女,比娶先头那个媳妇还要兴高采烈,好似只要娶了程亦歆,裴家就要发扬光大似的,合族早早聚在新宅,欢天喜地,只等着新娘子进门。 酉时初刻,黄昏之时,觥筹交错中,裴季如期将新娘子迎进门,拜了高堂,将她送进洞房。
第90章 亦歆,你就当补偿我吧…… 裴季离开过后, 程亦歆便取下凤冠,沿着婚房打量。 裴季这个人很细心体贴,婚前请张嬷嬷来过, 依照她的喜好布置婚房。 屋子敞亮又大气。 陪嫁依旧是张陈两位嬷嬷, 一人主内, 一人主外, 此刻张嬷嬷便在库房内收整她的嫁妆,顺带摸清裴季原先院子里嬷嬷们的底细, 回头好共事,而陈嬷嬷依旧负责内务, 带着丫鬟伺候她起居梳洗, 过去四个大丫鬟, 年纪到了,程亦歆都给嫁出去,安置在嫁妆铺子上做管事, 如今的大丫鬟是过去小丫鬟提拔上来的。 梳洗妥当后,程亦歆来到西次间的书房, 裴季的书房无疑很大, 有东西两面书柜, 与爹爹一般,书柜里陈列着许多与大晋律法相关的书册,程亦歆也有自己的书籍, 见丫鬟帮她收拾,她摆摆手让丫鬟出去,自己慢腾腾整理。 少顷,博古架传来动静,程亦歆抬过眼, 见裴季绕了进来, “怎么这么快回来了?”程亦歆随手翻了一本游记在看。 裴季身上略有酒气,离得她有些远,轻声一咳,“家里兄弟多,替我挡酒,我喝过几杯就过来了。” 他视线很温柔,更带着审案人特有的专注,很容易让人脸红。 程亦歆也不例外。 裴季看着略羞的新婚妻子,心里哂笑一声。 这才是新婚该有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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