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今日这句话从王韵怡口中说出,程亦安知道意味着什么。 她心被扎了一下,突突地疼。 陆栩生怕脏鼠。 这是很令人匪夷所思的事。 就是二太太也很惊讶, “有这回事?”所有视线聚在陆栩生身上。 陆栩生忽然展颜一笑,摇头道,“没有的事,不过是少时在王家曾被老鼠咬过一回,心中嫌恶,被表妹撞见,便让表妹生了误会。” 陆栩生说这话时,看了一眼王云修,王云修眼观鼻鼻观心没有吭声。 王韵怡却道,“是吗,表兄,我可是知道你....” “闭嘴!”陆栩生眼风寒厉地扫向她, “表妹若是来做客的,就安安分分用膳,不然,就滚出去,陆府不欢迎你。” 王韵怡何时受过这等委屈,面颊涨得通红,眼泪夺眶而出,扔下碗筷,起身出了花厅。 气氛再度凝结。 陆栩生脸色没有任何变化,可是程亦安却看得出来,他已无心下咽,她目光落在陆栩生指尖,那双垂在膝盖处的修长手指,白得泛出青筋。 柏氏虽然不明白当中是怎么回事,却是很聪明地将事情往自己身上揽, “婆母,兄长,嫂嫂,都是我不好,先前嫂嫂嘱咐过我,是我忘了这回事,看着那老鼠干跟萝卜干大差不差,也就没当回事....” 程亦安不可能让别人背锅,立即安抚她, “今日这桌宴席准备得极好,三弟妹用心了,至于那道爆炒地猴是我最爱吃的菜,”言罢她看向尴尬的王夫人和二太太,雍容一笑, “我这个人不会为了别人不爱吃什么菜就舍了自己的口味,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夫君也不想我为了你,委屈自己吧?” 说这话时,程亦安覆上他发凉的手背,陆栩生侧过眸迎上她平静的视线,喉头涌动,道了一声是。 陆惜生却在这时小心翼翼抬了抬手,“这菜我也爱吃...” 四少奶奶瞥了他一眼,心想这可不就是为你准备的么?害二嫂和三嫂背了锅。 王夫人被女儿给气死了,再看默不作声的儿子,觉得自己今日丢脸丢大发了,起身与二太太和三太太施礼, “是我教女无方,给两位太太赔罪。” 一场宴席不欢而散。 王夫人带着儿子出门,一时没寻到王韵怡,着嬷嬷去寻她,与儿子坐在马车里埋怨道, “修儿你是怎么回事?娘今日本意是想说同你和书芝的婚事,你为何不配合?” 王云修双手合在腹前,垂眸淡声道, “娘亲不必筹谋了,我与表妹已无可能。” 陆栩生显然发现端倪,不可能把妹妹嫁给他。 王夫人大惊失色,“为什么?就因为你妹妹这么一闹?” 王云修摇头,“您很清楚,这门婚事只要陆栩生不答应,就没有可能。” 王夫人想起今日女儿挑衅陆栩生和程亦安,顿时捂着脸大哭,“韵儿啊韵儿啊,她为什么要做糊涂事。” 陆家已经是王家唯一的指望了,断了这根纽带,王家真的是跟着太子同生共死了。 王云修看着痛哭的母亲漠然无语。 程亦安挂念孩子,先往宁济堂去,陆栩生被二太太叫住嘱咐了几句话,迟了几步,他先过垂花门往前院来,招来府上的管家,吩咐道,“往后王家的名帖一概回绝。” 又唤来裘青,叮嘱道,“打今日起,你寸步不要离开夫人,盯紧王云修,明白吗?” “明白!” 陆栩生交待完,便绕正厅过,顺着斜廊打算往宁济堂去,怎料斜廊上直挺挺站着一人,几位管事想请她走却不能,念着是府上表姑娘有些为难,瞧见陆栩生来,管事立即作揖, “家主,这位表姑娘非要在这里等您,小的们轰都轰不走。” 陆栩生摆摆手,示意他们退去,来到王韵怡跟前五步立定,皱眉看着她,“你有何事?” 王韵怡显然哭过一场,鼻尖发红,面颊也残存泪痕, “表兄,我算看出来了,那个程亦安压根就不爱护你,她连你憎恶老鼠都不知道,你在白银山的事,她一无所知吧,这样还算枕边人吗?” 陆栩生面色发寒,“我们的事与你无关。” “王韵怡,我陆栩生从未说过要娶你,也不曾做过任何让你误会的举动,我不认为你该在这里纠缠不清,念着姻亲一场,你即刻离开,往后不要再踏进陆府一步,我也不想再见到你。” 王韵怡闻言忽然满脸冷笑,“你是不曾许诺过娶我,可你母亲呢?当年若不是她,我也不至于非你不可,你们陆家耽误了我的婚事,该负责吧?” 陆栩生轻嗤一声,“你别往我母亲身上赖,外祖和舅舅舅母若想将你嫁出去,早就嫁了,我母亲拦得住吗?况且,你们王家要与陆家联姻,真正目的是什么,我想你心知肚明。” 王韵怡见赖不住他,索性也不拐弯抹角了,拂去眼泪道, “你也看到了,王家大不如往,而我呢,现如今也瞧不上别人,你不可能一辈子守着程亦安一人过日子,不如将我抬为平妻,你若愿意给我个孩子,我感恩戴德,若不愿意,给我一个名分,看着这场婚事,将来太子式微,陛下也能酌情留王家一条生路。” 陆栩生怀疑自己听错了,可回想前世王韵怡所为,又似乎觉得她这么做并不意外,他没工夫跟她瞎扯,抬手往外头一指, “我与程亦安恩爱不疑,这辈子都不会再有第三人,你是自己走出去,还是让人送你出去?” 王韵怡见他如此无情,急了,哭道,“表兄,我与你青梅竹马,我本该嫁给你的,是那程亦安横插一脚,我如今甘愿做小,她还要怎么样?” 来了两个仆妇要拉扯王韵怡,王韵怡不等她们碰到自己胳膊,便甩开她们,一面往外走,一面哭着回望陆栩生, “我比她更了解你,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我了如指掌,你娶了她,却要在她跟前伏低做小,凭什么?你可是我大晋最负盛名的主帅,是我大晋最年轻的阁老,栩生,你没有任何配不上她的地儿,你真的不必委屈自己...” “栩生我知道你怕老鼠,你曾经被迫亲眼看着自己战友的尸身被老鼠吞噬,你曾经为了求生,又迫不得已将那些老鼠给宰了吃下去,栩生,这世上不会有人比我更心疼你....” 陆栩生闭了闭眼,深呼吸几口气。 人已离开许久,天地仿佛还回荡着那道嗓音。 前世被她纠缠的烦闷感涌上心头。 陆栩生回到书房,沐浴更衣,用冷水抚了一把脸,又擦拭干净,大步往宁济堂去。 院子里静悄悄的,午时人声空寂,连只知了也无。 陆栩生慢慢来到廊庑下,透过月洞窗瞧见程亦安带着孩子在罗汉床上午歇。 大约是料到他会过来,程亦安将下人使离,东次间内只他们母子二人。 陆栩生掀帘进来,先看了一眼程亦安的脸色,平静依旧,好似看不出什么端倪。 陆栩生没有立即开口,只觉喉咙干痒,拾起桌案的茶盏准备斟茶,却见壶里倒出的茶冒着腾腾热气,嫌热又搁下了。 他来到程亦安对面的摇篮旁坐下。 孩子被程亦安抱在罗汉床里侧睡着,脸蛋生得白乎乎的,玉雪可爱,程亦安背对着陆栩生,拿着一把轻罗小扇给他驱蚊扇风。 沉默良久。 陆栩生率先开口,“白银山的事,我没告诉你,是因为这是我前世今生最深的伤疤,像个噩梦,不愿想起,也不愿提起,我将父亲尸身背回大晋时,王云修在边关等我,大致是从剩余的将士嘴里得知了情形,转告给了王韵怡。” 陆栩生当然知道今日症结所在,于是开门见山解释给她听。 程亦安听了心里很不好受,自己丈夫最深的伤疤还是从别人口中方得知,她姿势未动,淡声颔首,“能理解,毕竟我也不是什么事都告诉了你,且,身为妻子,我不够关怀你,我也有过错。” 见她反省上了,陆栩生心里更不是滋味,“安安,你若是心里不舒坦,发泄出来,别闷坏了,我们有什么事均可好好商量的。” “商量什么?”程亦安回过身,搁下罗扇,面无表情看着他,“商量她给你做妾的事?” 方 才发生在斜廊的事,已有丫鬟一字不差转告于她。 陆栩生苦笑,“这是不可能的事,我已吩咐管家,不会再让王家人进门来。” 他这么一说,程亦安反而不知该说什么,闷闷点了点头,复又折回去给孩子擦汗。 陆栩生已经做好被她骂被她闹的准备,程亦安却一声不吭,“安安,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程亦安头也不回“嗯”了一声,过去的事已经发生,无可更改,人家表兄妹多年,就是比她更了解陆栩生,陆栩生虽然不如她爹爹那般招人,这般位高权重,打他主意的定也不少,今日是王韵怡,明日也可能是李韵怡,程亦安不能为这点事气着自己,不值得。 陆栩生也不知是不放心还是别的缘故,又问,“真的不介意?” 程亦安想了想,摇头道,“你放心,我没你那般小心眼。” 总不能学陆栩生把王韵怡打一顿? 陆栩生抿唇一言未发。 对比他自己,范玉林三字听都听不得,如今王韵怡都上门来了,程亦安反应平平。 她到底是过于大度呢,还是不在乎他。 陆栩生忽然问,“安安,在你心里,是把我当做搭伙过日子的丈夫,还是视为心爱的男人?” 这话上回唐家表妹觊觎他时,他就想问了,当时的程亦安面对别的女人插足,是一点眉头都不皱。 易身而处,换做是他,他恨不得弄死对方。 如果是心爱的男人,不可能没有占有欲。 程亦安闻言心里咯噔一跳,旋即一股无可名状的怒火窜上心头。 他的小表妹找上门来,要给他做妾,她大度不予计较,不想因为旁人生分了夫妻感情,结果反而被他怀疑上了。 程亦安不可否认,今日之事挑衅了她的底线,她着实很生气,但她的风度与教养告诉她,不能动怒,不能称了歹人的意。 但此时此刻,她怒火压不住了。 程亦安转过身来,皮笑肉不笑看着他, “陆栩生,咱们最开始,不就是决定搭伙过日子么?怎么,你想得寸进尺?” 程亦安眼神很平,平得没有一丝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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