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不为所动,她似是有些狼狈地撇开了头,低声道:“幸得徐司业明辨是非。” “但不论如何,此事都是元夕有错,还请司业责罚。” 她如今一无所有,对待不同人,当有不同的办法。 至于谋夺婚事嘛……这怎么不算是专业对口呢? 她要蛰伏,要静下心读书,要慢慢谋取自己所想要的一切,便要不惜手段,不惜方式,多多变通才是。 远处的暗卫看得是目瞪口呆。 他都不知道,施元夕就这么几句话,是怎么把刚才那危险至极的气氛,变得这么……这么旖旎和暧昧的。 只半张着嘴,傻在了原地。 天可怜见的,这么多年来,对他家大人有心的人不在少数,这么明目张胆的,可还是第一位。 刚想着,就听那边的施元夕又来了句:“司业怎么不说话,可是因为这件事厌弃了元夕?” 余音那叫一个缠绵悱恻。 暗卫抬头,忍不住抖了一下。 今天可当真是开了眼了。
第19章 文章谬误 施元夕嘴里说着叫人误会的话,却没有半分越矩之意。 那双眼眸里仿若蕴含着绵绵情意,仔细一看跟徐京何站得还有些距离。 这就叫做专业。 徐京何面上看不出来情绪,似乎也并没有在分辨施元夕这番话的真假,他目光微顿,落在了她沾湿的裙摆上。 对面的人便适时地搓了下自己的肩膀,温声道:“徐司业?” 分明从头到尾没有提及过半句自己的处境,却能无端叫人生出几分怜惜来。 她倒是把蓄意谋划,演得无比分明。 徐京何抬眸,深井般的眼眸里没有半点波澜,道:“既是知错了,便去戒堂内领罚。” 光从面上来看,确实看不出她的真实意图。 但至少有一点能明确,便是她和魏家确实没有任何关系。 至于是否属于另外几方,就有待商榷了。 放在了眼皮底下,作用会更大。 他话音刚落,那双潋滟生辉的眸就垂了下去,看不清楚情绪,只能听到她低声道:“是。” 不远处的暗卫脑子里瞬间划过了许多字眼:知分寸、懂进退、不纠缠。 啧。 眼见施元夕的身影消失在了面前,隐在了暗处的暗卫这才现身。 刚一出现,就听徐京何道:“派人盯紧她。” 暗卫一愣,抬头就看见了一张平静无波的脸。 他没忍住,问道:“主子,这位施小姐究竟是……” 她到底是个什么路数? 徐京何轻抬眼皮,他看了眼对方‘不经意’地遗落在池塘边上的香囊,淡声道:“别有用心,信口雌黄。” 暗卫:…… 那这个香囊,捞是不捞啊? “把东西取过来。” 暗卫得了吩咐,将那个淡紫色的香囊捡了起来,拍去了上面沾染的泥土和灰尘,才递到了徐京何面前。 徐京何却没伸手去拿。 他轻垂眸,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 正是第一日见面时,施元夕身上散发着的那浅淡的香料味。 仿若是在告知徐京何,她从一开始入国子监,就是奔着他来的,所以才精心装扮。 在只能穿学子服的情况下,便特意用上了香料来让他记住她。 徐京何微顿,开口便道:“告知戒堂,让她多抄写几遍。” 以免她时间太空,还能有心思去描补之前的纰漏。 那边,施元夕可不管徐京何信与不信,离开国子监后,直接回了施府。 国子监的事情闹得很大,魏青染被退学这么大的事,施家的人不可能不知道。 可神奇的是,施府上下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魏青染被退学的事情因施元夕而起,虽不是她最终导致,但按理来说,萧氏无论如何也该敲打她一番才是,此番却这么安静,实在反常。 晚间,施元夕洗漱好了坐在窗边看书,张妈妈在一旁给她绣东西时,还担忧地问了一句:“……也不知道大房那边会如何。” “不会如何。”施元夕看着书,从旁边的小桌上摸了块枣糕吃。“我那位大伯父,可搭上了一艘大船。” 糕点在唇齿间化开,香甜软糯。 这段时间,连带着她在府中的伙食也好了起来。 与刚开始的敷衍不同,如今吃食好了不少,房间内存着不错的茶水,还时不时有这样精巧的点心吃。 张妈妈微顿,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可是那边?” 施元夕轻点头,她在决定好这么做之前,就已经想好了后果。 其实这件事,她只是个导火索。可施家上下却不会这么觉得,只会认为是她招惹了魏青染。 以施家此前的态度,说不准还会为了平息魏家的怒火,让她也从国子监退学。 可如今却是什么都没发生。 不是她那大伯父大伯母变好了,而是他们现在也有了立场。 前些时日,张妈妈就发现了萧氏和镇北侯府来往。 施元夕却一直放任不管,为的就是此时。 裴济西和朝上的那几位,可算得上是颇有渊源。 ……当初镇北军反叛,裴济西后来查探下来,可是跟先帝一派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施元夕不清楚这几年镇北侯府在京中的待遇如何,但她了解裴济西这个人。 与裴济西同坐一艘船,就得要与他同仇敌忾。 施家以为用她攀上了一门好亲事,倒正好让她放开手脚去对付魏青染,去招惹魏家。 现在好了,祸事惹了,比三年前还要大许多,施府却无一人敢吭声。 这怎么不算是福报呢? 其他人如何心惊肉跳,与她无关。 施元夕心安理得地睡了。 次日一早,施元夕早起后,伏案写了一篇文章,临出门前,将文章封好,交给了张妈妈。 萧氏现在因着裴济西,对她多有照顾。 正好,她便也借萧氏的人脉用一用。 萧氏晨起较晚,用罢早饭后才见了张妈妈。 听了张妈妈的来意后,她轻皱下了眉头:“要让女院的山长,将她这篇文章广而告之?” 萧氏觉得这施元夕是越发不知所谓了。 她在国子监内闯祸就算了,现在竟还要让她替她做这等事情? 张妈妈垂目,轻声道:“是。” 萧氏怒极反笑,她打发个人送来个东西,就喊她去做,甚至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她将施府的人当做了什么? “姑娘说了,若此事让大夫人为难了,便让老奴把东西带回去。”张妈妈微顿,掏出了另外一张帖子,递到了萧氏面前:“恰好,江小姐差人至国子监,给姑娘送了张帖子。” 萧氏翻开了帖子,看清楚上面写的名字后,神色冷沉了下来。 她还道是哪位江小姐,原来是江静婉,镇北侯世子的未婚妻! 施元夕这分明就是在威胁她! 萧氏气不顺,想发火,却又无处可发。 总不能真的让施元夕上门去见江静婉! 迫于无奈,萧氏只能应了下来。 晚间施元夕回府,听说了后,只轻声应了下。 萧氏倒并不是怕她去见江静婉,而是怕她直接去找裴济西。 施元夕利用的就是这一点,她压根就没打算跟镇北侯府有所往来。 可萧氏不会这么想。 这便够了。 这几日国子监内风起云涌,她需要早些谋算。 施元夕的预感很准。 仅七日的时间,朝堂上如何热闹不知,光就国子监内,便换了三批官员。 首先是在代考舞弊案中,被处置了的学正、博士空出的位置,吏部有了安排。 紧接着就是吴监丞被调离国子监,另从翰林院中调了位汪姓官员,出任新的监丞。 比起来,前两轮都算不得什么。 第三轮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大换血。 朝堂争斗下,无人可以避免。 原国子监祭酒,因收受学子贿赂,贪墨银两而被直接拉下马。 与之一起被铲除的,还有国子监上下的多位官员。 等吏部的安排下来后,许多人才骤然发现,整个国子监的上层,仅只有徐京何一人没有任何变化。 “……所以这位新上任的祭酒,原是寒门出身?”清晨一早,许多学子便聚在了一起。 “是啊。” 施元夕抬眸看了眼说话的人,她落了个好名次,这个讲堂内的学子,好些都是王恒志那样出身非比寻常的荫监生。 此刻接腔的,就是现任吏部侍郎之子李谓。 李谓道:“赵祭酒是淮康二十三年的进士,兖州人,曾在徐州任职,前些时日才调回京中。” 边上的王恒之也道:“这次的调令一共两道,另一位是礼部员外郎,金陵人士,曾外放越州为官,也同样是寒门出身。” 施元夕默不作声,轻垂眼眸,抬手继续画她的画。 书画算是国子监内最轻松的课程了,她轻沾了些朱砂填色,慢慢勾画。 徐州、金陵,这两处可都隶属于江南。 所以,徐京何的目的,原是如此? 没等她深想,便听有人道:“汪监丞到。” “啧,终于来了。” “听闻这位这几日一直在甲等院各讲堂内立规矩,眼下终于是轮到我们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 国子监来的官员,眼下除了新祭酒外,其他人他们也都见过了。 这位汪监丞年纪尚轻,三十来岁,留着个八字胡,神色严肃。 待进了讲堂后,他第一眼就看见了施元夕,便直接皱下了眉头。 “甲等院内,如何会有女子在此处?”他冷声道。 底下的学子面面相觑。 “禀监丞,施元夕是此番入学考试考入甲等院中的。” 汪监丞神色冷沉:“这么说,你也是正经科考出身?” 讲堂内沉默下来。 王恒之轻皱下眉头,女子压根就没有参与科考的机会,汪监丞这个话,分明是在嘲讽施元夕。 未料到,身后的人竟是道:“若汪监丞愿意给学生一个机会的话,想来应该能是。” 汪监丞脸色一沉:“放肆!你当甲等院是什么地方?岂是你一个女子能随意沾染的?” “立即收拾东西,去往女院中!” 这话一出,就连一直闭目养神的路星奕,都皱眉睁开了眼。 翰林院中,是有这么一批老学究,古板迂腐。 这位汪监丞身后是谁且不得而知,但讲堂内许多人都知晓,他这些时日才入国子监,顶上就换了个新上司,对方论及出身还不如他。 他眼下正急于立威。 而甲等院中,再没有比施元夕更好对付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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