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凤清和焦耘并肩过来,两位玉树临风皎皎如月的年轻人,立即吸引了众人的目光。相识的笑着迎上去恭贺,其他人闻声得知是今科的解元和亚元,也都抬步上前打招呼。 文凤清同举子们客套,面上的笑容再不似昨日那般爽朗自然、大大方方,甚至露出一丝牵强尴尬,想要尽快地避开这些迎上来的同年。 一侧的焦耘亦面色不佳,明显身在病中尚未痊愈,眼中没有光彩,笑容亦勉强。举子们关心询问其病情。 焦耘微微笑着谢道:“无妨,不过是偶感风寒,已经好多了,多谢诸位兄台关心。”朝众人拱手。 此时棠州的举人与有荣焉,开始自得夸耀解元和亚元全被棠州摘得。素来和棠州暗中较量的海州举子们心中不甘,却也不失风度,近前道贺,一片和乐。 众人熟络一阵,也到了吉时,鹿鸣宴正式开始,各位举人按照名次左右分列。内外帘官和学政、齐州知府、当地大儒等人皆入席。 俞慎言身为皇命钦差,今科主考官,在众位官员的簇拥下入上席主坐,新科举人们齐齐拜见。 俞慎言扫了眼众举子后目光落在分列左右的文凤清和焦耘身上,一位十七八岁,白面儒冠端正秀雅;一位年逾弱冠,五官硬气却面露病态。 他未想到自己千防万防,主持的秋闱还是没避免舞弊,且是争夺解元之名的舞弊,舞弊的是解元和亚元!大盛开国以来这还是头一回。 看着二人心中不悦,他依旧不动声色温和地笑着道:“诸位贤才都入席吧!” 待举子们都落座,身为主考官,俞慎言又依例说了些场面话:“今日鹿鸣宴,本官与诸位共聚一堂,此乃大喜之事。尔等十年寒窗苦读,终得一展才华之机,桂榜高中,实为不易。今后当勤勉不怠,修才修德,以期日后金榜题名,为朝廷效力,为百姓谋福祉……” 众举子齐齐应声:“谨记座师教诲。” 俞慎言目光又扫了左右为首二人,文凤清面上略有一丝难堪,焦耘却面色平常。 宴席也在俞慎言的一番陈词后正式开始,奏乐齐歌。 - 乐息歌止,酒过三巡,宴席气氛越发轻松。上席的诸位大人纷纷向俞慎言敬酒攀谈,俞慎言借此问身侧的陈学政,“陈大人对文解元与焦亚元二人是否熟知?” 见俞慎言对二人感兴趣,陈学政便客气地回道:“此二人皆是东原省的才子,少负才名,老夫自是熟知。”向俞慎言说了一番二人才学上的事,以及才名由来。 俞慎言又故作不知询问此二人父祖辈可有为官之人,官至何位,陈学政对他这个问题倒是有些意外。他前几年在京为官,对俞慎言了解一些,知晓他品行,去年又出现郭高之事,刚刚他才故意避开这些只谈才学。 俞慎言如此问,他一时猜不透何意,将自己知晓的说了一半,二人父祖辈皆无为官之人,一位是几代经商,一位是几代读书,直到这一辈才出个举人。 从陈学政的回答态度和用词中,俞慎言大致判断陈学政的为人与他之前了解的无差,是个算得上公正之人。 俞慎言借此话题命人请文凤清上前来说话。 - 文凤清自开宴一直兴致不高,听到主考官大人传他上前,愣了下才缓过神,朝上席方向看去,正瞧见主考官打量的眼神,忙起身施礼,随着侍从过去。 旁边的官员目光全都落到这个少年解元的身上,不吝赞美之词,甚至有官员夸到俞慎言的身上,当年进士及第也不过这般年纪。 俞慎言也观察了文凤清许久,自开宴便心事重重,同年敬酒敷衍回应,只有作诗那会儿略见其风采。年少高中解元,当是最春风得意之时,面前人眉眼间不见多少喜色,甚至有一抹愁色,让他不解。 他笑着对文凤清的秋闱文章称赞一番,就着文章又深问了几个与之相关的问题,也是当场考教,探一探对方才学上的深浅。 文凤清施了一礼,略顿一瞬便娓娓而谈,与其文章如出一辙,言辞驰骋开合、论证精透,可见其腹有诗书,非欺世盗名,乃是真才实学。由此亦可见,《科举学报》上那篇关于兵武之论的文章是出自他之手。 俞慎言笑着点,由衷称赞:“年少便有此深刻见解,实为难得。”顺便指点几句。 文凤清越发恭敬:“大人过誉,多谢大人赐教。” 望着面前才学出众、文质彬彬的少年,俞慎言着实不愿相信他对自己行贿。 - 待文凤清退下,诸位官员对其又是一番称赞。谁不喜欢有礼有节又年轻上进的后生呢!俞慎言也不例外。 宴席过半,众举子吟诗作对,借酒笑谈,酣畅淋漓。俞慎言借口饮酒过多有些不适先离席,王评事、陈学政和张知府也微醺都跟着起身相陪离座,让诸位大人和举子们继续宴饮。 几人一边说着一边朝后堂去,踏入后堂,俞慎言从袖中取出一张纸递给陈学政。陈学政疑惑地打开,见上面两行字,第一行写在“休哉”,第二行写着位置,当即醉意全消,面露惊色,吓得将纸折起,探身压着声问:“从何而来?” 科举舞弊是大罪,自己在任职期间发生这等事,处理不好轻则贬官,重则仕途就此断送。 “考前有人暗中送给在下。” 陈学政又是大惊,他自不信俞慎言会参与舞弊,忙问:“确认何人了吗?” “靖卫已经在查。” 陈学政向堂外的靖卫望一眼,事情经靖卫的手,且是京中靖卫司的靖卫,想压是压不住,这事情迟早要传到陛下耳中。 王评事和张知府瞧见陈学政的神色,也将纸上的东西猜个七八分,当看到纸上的字,二人依旧惊骇。 “竟未听俞大人提起。”王评事身为副考官,与俞慎言同为京中外派,主副考官本也有相互监督之责。 俞慎言解释:“本官也是担心提前道出此事引起慌乱,影响秋闱举行,届时你我和诸位大人的罪责就大了。况且考前本官只收到了这个关节字眼和行贿之财,并不知行贿之人,查无头绪。” 王评事又看了眼手中纸张上的字眼,忽然想到了什么,念道:“国之基业固,社稷安,万邦同欢,休哉!”见俞慎言点头确认,他捶了下茶几愤恨道,“如此才学,竟企图舞弊,何苦来哉?” “争解元。” “唉!”王评事又是气愤地拍桌子骂,“愚不可及!” 陈学政和张知府听王评事吟这么一句,当即想起来出自谁之手。还真有舞弊,陈学政愤怒起身朝堂门走两步,对门外的人命令:“拿焦耘前来!” - 大堂之上,焦耘被差役请走时众人虽好奇却并未太在意,毕竟解元和亚元会受到优待。文凤清却倍感心慌,春日他在京中,听到不少这位主考官的事,他这样的官员绝不会包庇舞弊。 他捏着酒盏,心中怨自己父亲,他不求解元之名,甚至不求举人功名,他只想要堂堂正正,如今却被父亲给毁了。 此时焦耘出了大堂心中忐忑,便询问侍从学政大人传自己过去是有何吩咐。 侍从没答,“焦亚元过去便知晓了。” 来到后堂,见到几位大人面容严肃,特别是陈学政一脸怒气,猜到因为何 事,心中快速地想着应对之词。 人刚踏进门槛,陈学政便拍桌子怒指呵斥:“焦耘,你好大的胆子,秋闱科考还敢钻营旁门左道行不法之举,枉读圣贤书!” 焦耘面色一变,忙躬身施礼:“学政大人息怒,学生糊涂,学生从未有行不轨之举,不知何来此罪名,还请大人明示。” 陈学政抓起手边写着关节字眼的纸张亮给焦耘看,“还想狡辩,考前对主考官重金行贿,主动递关节字眼,胆大包天,嚣张至极!” 焦耘惊愕地望向端坐一侧的俞慎言,眼中露出一丝不解,随即便慌张地向学政解释:“学生不知此事,也绝不敢行此事。学生不才,自问苦读诗书十数载,腹中尚有点墨,无论府学教授还是齐州名流大儒都称赞过学生文章,称学生秋闱高中乃是必然,学生岂会糊涂去行贿主考官大人?这一切纯属巧合,请学政大人明鉴,请俞大人和诸位大人明察。” “若是为解元之名呢?若是为了押一赔五的赌注呢?”俞慎言严肃地质问。 焦耘心中慌了一阵,显然未想到对方连这些都查了,又强装糊涂:“学生不知大人何意。” 俞慎言冷笑一声,道:“你在考前,即是在本官收到关节字眼的次日,去了昌源赌坊花两千两赌闱姓,押了自己。本官命人查过,你之前从不涉赌。这两千两对你来说非小数目,且其中一千六百两都是你临时借来,有向同窗朋友借,亦有从赌坊借。” 焦耘脸色越发难看,手在微微颤抖,强行辩解:“大盛律未有禁赌,亦未有禁士子赌,学生只是太过自信自大,一时糊涂所为。学生相信亦有士子如此,这怎么能断定学生行贿舞弊?” 俞慎言见到对方越来越慌,他便表现得越来越淡定,冷笑道:“这是你舞弊的目的。争解元之名,赢一笔横财。名利双收。” “这是大人的推测。” “本官若只是推测,不会同几位大人在这里审你。既审你,便是人证物证皆在。”俞慎言让靖卫将人带上来。 焦耘惊慌回头,见到靖卫压着自己身边的一名随从进来,随从脸上和身上皆有伤,显然被刑讯过。他顿时心慌得腿都在打软,额头渗出密汗。 随从被靖卫打怕了,进门连自己的主子都不看,直接伏地求饶,将事情招供。“我家公子无意间得知文家向主考官大人行贿,然后重金去收买文家管事,还承诺若是自己高中解元,给文家管事千两银子作为答谢。管事贪财就告诉了我家公子。”说完又磕头求饶。 “哪个文家?”张知府忙追问。 “今科解元文凤清文家。” 诸位大人又是一个晴天霹雳,这还了得,亚元舞弊已经让他们震惊,解元也舞弊,今科秋闱就成了一场笑话! 陈学政受惊最甚,他身为东原学政,在自己的管理下,闹出这么大的舞弊,这是要他的命。 “将文凤清带来!”陈学政压不住胸中火气,对外面的人怒吼。 俞慎思也让靖卫去将人都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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