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夭夭很爱美,可如今的样子,她定然不喜。 他试图将她扭曲的四肢掰正,可已经开始僵硬的她,掰回来后,又弹了回去。 他不信鬼神,不信佛。 可此刻,他忽然朝着菩萨祈祷,无论任何方法,他都想用来换取他女孩儿的一世,哪怕卑微到尘埃泥土中。 听说,只要在黄泉路上,一直牵着她的手,替她淌过阿鼻地狱中的刀山火海与油锅,便能换她一世。 若这是真的,他愿意。 他一动不动抱着她坐在承天门下方的雪地中。 四周围满了举着火把的叛军,没有一人敢上前。只是那火把太过明亮,刺瞎了他的眼。 “是萧临!”身后传来一声大喝,好像是崔显,“杀了他!” 他没有任何反应,只是落下一个浅吻在她满是血的额头,身体忽然被一支长矛刺穿,他没有感到任何痛楚。 紧接着,第二根,第三根,第四根长矛。 身体开始发凉,冰冷,他的血,好像与她的血融在了一起。 片刻后,地动山摇,承天门上的一些砖块从高空脱落,砸在雪地之中。 四周传来众人惊呼。 他仍然毫无反应,只是感到世界逐渐陷入一片黑暗。 原来,他真的,很爱她。
第94章 (正文完结)小…… “萧临!萧临!” 一柔弱的声音响起,哽咽着,很熟悉。 好像是他的姑娘,他的夭夭。 慢慢睁开眼睛,逐渐适应了四周黑暗,一缕微弱的光从石缝间投入,还有滴答滴答声,带着血腥。 待神志逐渐清醒后,萧临才发觉自己身下的云夭,而他自己满脸鲜血,被石块砸破了脑袋,不过并不严重。 云夭见他睁开了眼,醒了过来,伸出手抹了一把他脸上的血。 “萧临,你怎么样了?你还好吗?” 她见他半天没有反应,伸出手在他面前比了比,“这是几?” “萧临,这是几?” 他没有回答,只是定定看着她,还在回忆着刚才那个梦,确切的说是前世记忆。 她活着,她还是来到他的身边,她身体温热,她的腹中怀着属于他们的孩子。 云夭见他半天不回答,低喃道:“完蛋了,听说被砸了脑袋,都会成痴儿。” 萧临翻了个白眼,喘息声有些粗重,无奈道:“这是二!你是不是傻?” 云夭并没在意他凶巴巴的语气,反而笑了起来,“还好,还好你还没傻。” 他无语地叹息一声,慢慢直起身子,环视一圈四周,忽然想起来,在地动来临时,他来不及带她逃跑,唯一能做的只是把她护在身下。 不过好在这个洞是人工所建,又有立柱支撑,并未完全坍塌,只是出口被彻底堵死。 身体有些疲惫,他动了动,发现自己右手两个指头骨折,不过并无大碍。 云夭扶着他靠在一旁的石壁上休息,从自己的裙子处撕下一块布条,为他将脸上的血迹一点点擦去。 她被他盯得发毛,“你干嘛一直看着我?” 萧临抿唇,道:“让你久等了,我来晚了,都是我的错。” 云夭轻哼一声,又乜他一眼,娇气道:“你来的是有够晚的。” 说到这,这段时日强烈的委屈瞬间涌上心头心头,她撇着嘴开始喋喋不休抱怨起来,“你都不知道,我这些时日过的有多惨。大兴城破后,我和雪儿也走丢了,想着只能去江都找二哥,便一路走走停停,徐阿母也丢了,干粮也吃完了。后来还是其他的难民见我可怜,给了我三个饼,否则我早就饿死了。” “还有!还有!我的脚都磨破了,生了冻疮,又起了水泡,疼死我了。我一个人躲在山里,侍卫也没找到我,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这山中又冷,夜晚又黑,我就怕忽然来了狼,倒时狼要是吃了我,定然会把我啃的面目全非,我才不要变那么丑。” 一边说着,她一边红了眼眶,伸出拳头捶打着他的胸口,话语中带着哽咽。 他一动不动受着,直到看到她哭了起来,他才终于抓住她两只手,放在自己手心慢慢摩挲着。 真的有温度。 “对不起。”他揉着她的手,试图带来些热量。 “你是对不起我。” “嗯,是我的错,对不起,夭夭。”他一边低声哄着,一边把她拉到怀中。 她听着他的心跳,原本的恐慌早已消失无踪,伸出手环住他精瘦的腰。 “哼,既然你这么诚恳,那我就原谅你好了。” 萧临吻着她的发顶,摇摇头,他的傻姑娘,心怎能这么软,他说了几句对不起,她就这般轻易原谅了他。 “不,别原谅我,我罪不可恕。” 云夭一怔,没有回话,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不同。 萧临道:“都是我造成的,是我害得你从承天门上掉下去,又是我害得你怀着身子这般逃亡,连脚都磨破了。一定很疼,很辛苦,很难受吧。” 云夭瞳孔放大,一时间忘记了呼吸,她愣愣地抬起头,看着他的面庞,“你都……想起来了?” “嗯。”萧临点点头,看着她小巧的脸蛋上布满了黑尘与泥水,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尖,“我都想起来了,你可真傻啊。明明我没来得及救到你,你却骗我说我在承天门上抓住了你的手。” “明明我罪孽深重,被仇恨冲昏头脑,一次又一次来晚,你却这么轻易地原谅了我。” 云夭咬唇,眼睛再次红了起来,很快金豆子大滴大滴从眼眶中落下。 她嗓音有些颤抖,“本来不想原谅你,谁叫你要当我的狗呢。” “好,我当你的狗,一辈子做你的狗,你不要原谅我。” “你……”云夭忽然又意识到什么,问他:“你怎么知道,我从承天门上掉下去的,你那时候,不是在江都吗?” 萧临道:“我去接你了。” “接我?” “嗯,我原本在江都,早派了人去将你接来,可是最后来的人却是韦氏。她跟我说你不愿来,还以自刎威胁。可我没信,便带了二十轻骑回大兴城去接你。可没想到,那天夜里看到的,却是承天门下,掉落在雪地中的你。” 云夭吃惊地微微张开嘴,愣了好一会儿,才感叹道:“或许这就是命吧。” “傻子,你既然都来了,我怎会怪你?我一直都难受,难受被你所抛弃,可是你其实来了啊。” “夭夭。”萧临加大了几分力抱紧她。 云夭伸手将他有些凌乱的发丝捋了捋,“若我那夜不试图逃跑,待在桃栖殿中,或许你就接到我了。” “可是命运弄人,仅仅差了那一步,还是没能让你救到。” 她问:“那后来呢?你看到了我,然后呢?那时整个皇宫都是叛军,你区区二十人,若是被发现,如何跑得了?” 萧临道:“我没跑,我也不想跑。” “可是……”云夭顿住,虽然他没说清楚,却也明白过来,“傻子,你说我傻,其实你才真的傻。” 萧临又吻了下她的额头,“傻就傻吧,我们两个一起傻,岂不是绝配。” 云夭被逗笑,而后又问他:“既然你还是来了,你没收到我的信吗?” “信?”萧临不解,“我前段时间,收到你派禁军校尉送去的信,怎么了?” 云夭垂眸,“原来你没收到啊。” 她朝他笑笑,“没什么,可能是被叛军阻拦了吧。” 或许是崔显,又或是韦令仪,都有可能。 不过她不计较了,那三十二封信,是一个执念。 她本以为自己仅仅作为一个所谓的礼物,物件,在紧急关头时,被上位者轻易地放弃。所以这一世,她不愿再成为一个物件。可原来,在他心底,她并非那可有可无的物件。 徐阿母曾经和她说,他真的很喜欢自己,原来竟是真的。 说起信件,萧临忽然想到了玉门关时,他收到那封信。 他叹道:“夭夭,你似乎对我误会颇深啊。” “误会?”云夭看向他,头仍靠在他胸前。 萧临颔首,他轻轻挪了挪她的身子,伸出手从自己腰间接下玉佩,只是那两个折短的指头让他有些疼得蹙眉,却并未表现出来。 他将玉佩放在她手中,又攥紧。 云夭低头,感受到手心的冰凉,不解道:“这不是慕容斐送你的玉佩吗?” 萧临嗤笑一声,“也怪我,一直避免去直视曾经,是我没与你说清楚。” “这块玉佩上印有吐谷浑图腾,是我母妃遗物。” “原来是德妃的!” “嗯。”萧临揉了揉她的脑袋,总感到她这副表情实在可爱至极,“你知道吧,曾经慕容斐来大兴宫住过一段时间,母妃见她时常把玩,便将这玉佩赠了她。” “后来我与母妃被打入冷宫,母妃过世后,有一次遇到来大邺的慕容斐,将这块玉佩还给了我。” “这块玉佩,我将它时时戴在身上,除了对母妃一种念想,还是想叫自己时时牢记曾经吐谷浑的不义,以及仇恨。” 他道:“我实在恨自己身体里流了一半吐谷浑的血,所以我才如此想要覆灭这个国家。我时常在想,若是吐谷浑消失后,那我身体里这一半的血,便不再属于吐谷浑慕容氏。” 云夭定定地看着他,倾听着他隐藏在心底深处的想法,握紧了手中的玉佩。 他握着她的手道:“可是,我没想到,就是因为我这执念,竟害得大邺两代而亡,还害了我所爱女子的性命。就算到了这一世,竟还是重蹈覆辙,好在这一次,有你,而你还活着。” 云夭道:“此乃人之常情,别说你,就是连二哥,也将上一辈的恩怨迁怒到你身上。” “不过,你或许真应该学学我,活在当下,执着只会让人痛苦罢了。” 比如崔显的执着,抛妻弃子后,又害得自己丢了性命。 又比如唐武的执着,被小人所利用,最后以那般惨烈结局收场。 “是啊,你这点倒是比我们这些大男人做的都好。” 他笑笑,“以后这玉佩,就交给你了,我竟是到了如今,才真正明白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两世寻寻觅觅,还好有你。” 云夭收紧了自己的手,贴着他,而后又伸手将他的手轻轻放在自己隆起的小腹上。 “以后,你会有我,有我们的孩子,还有我们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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