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则是想到沈嘉岁和江浔这两日马不停蹄,惊心动魄,实在心疼坏了,再不愿麻烦他们。 沈嘉岁替蔺老拽了拽被角,笑道:“老师,八月的天,可不兴盖这般严实。” “老师好生歇息,我和阿浔这就回了,明儿一早又来看您。” 沈嘉岁笑盈盈的,将蔺老的心思看得透透的,拉过江浔就走。 蔺老听得脚步声,抬眼看过去。 只见沈嘉岁脚步轻快地走在前头,江浔被她牵着,一句话也没有,还真就乖乖跟着走了。 他忍不住嘴角一咧。 好小子,妇唱夫随的精髓是被他拿捏了。 临出门前,江浔还是不放心地回望了一眼,结果正好对上了蔺老那透着精光的揶揄眼神。 他心头蓦地一安,眉眼间溢出笑意来,赶上两步,与沈嘉岁并肩而行。 ....... 到了安阳伯府门口,马车还未停稳,南风已迎上前来,低声禀道: “公子,少夫人,崔家少爷等候多时了。” 马车内,沈嘉岁闻言一愣,掀开了帘子。 只见崔明珏静静伫立在不远处的墙根阴影中,正望向这边。 江浔跟着探身,却是偏头来看沈嘉岁,温声道:“岁岁,我来见?” 沈嘉岁扭过头来,眼中有感慨一闪而过,笑道:“自然,他该就是来寻你的。” 二人下了马车。 沈嘉岁遥遥冲崔明珏行了一礼。 崔明珏不曾上前来,定定看了沈嘉岁一眼,随即拱手还礼。 待到沈嘉岁转身进府,江浔这才朝着崔明珏走过去。 “江大人。” 崔明珏率先朝江浔行礼,抬起头来时,俊郎的面庞隐有憔悴。 “崔公子。” 江浔点头,面色未变。 崔明珏的目光落在江浔的绯红官服上,想到上次二人见面还是在大理寺,彼时自己还能与江浔一同查阅案卷,而今...... 崔明珏眼里隐生怔忡,自幼养成的骄傲,让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 可转瞬间,他又想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当即深吸一口气,再次躬身行礼。 这一礼,他将腰弯得极低,声音微微颤抖: “江大人,在下于崔府被围抄前脱身,只为.......能见您一面。” “崔家倾覆,成王败寇,在下无话可说,祖父哪怕心中犹有遗憾,想必也已甘拜下风。” “此番......此番之所以......” 崔明珏的眼神游移起来,似有些难以启齿。 可当他眸光垂下,看到自己染了尘土的靴面时,不由缓缓闭眼,随即咬牙决然道: “祖父结党营私,家中妇孺虽未参与,却也实实在在享受了荣华富贵,不敢称无辜。” “承蒙天恩,判流放之刑,留得性命,已是莫大恩典。” 说到此处,崔明珏缓缓睁开双眸,眼中闪过哀色,向前迈了一小步,又似觉得不妥,停住了身形。 “可此去岭南,流放之途千难万险,家中妇孺体弱,恐难以支撑。” “草民斗胆,厚颜恳请江大人为崔家关照一句,草民绝不敢奢求任何优待,只求......只求能让家中老小活着走到岭南。” “草民身为家中男丁,合该撑起崔家门楣,只要能得江大人援手,留得亲人性命,从后种种,当由草民自负。” “崔家曾与江大人针锋相对,草民自知今日所求实在厚颜无耻,但......但......” 话至此处,崔明珏只觉眼眶一阵酸涩,不由将头深深埋下,满心的话如鲠在喉,再也说不下去。 骄傲的少年郎啊,往昔意气凌霄,目下无尘,脊梁如松。 可今日却毅然舍下颜面,尽弃骄矜,弯下了脊梁,厚颜无耻不请自来,所求唯家人于迢递流放之途,性命无虞。 江浔垂眸。 眼前人曾是国子监里最风光的少年,众星拱月,一呼百应。 在岁岁的前世记忆里,只需再过短短两年,崔明珏便如蛟龙得水,迅速崭露头角,成为满朝文武皆艳羡的新秀,同他各施所能,一争高下。 然而,命运的轨迹在此处陡然转折,这一次,风云变幻间,他们没有留给崔明珏成长壮大的机会。 “崔公子。” 崔明珏闻言正欲抬首,忽觉臂膀之上传来一股柔和而有力的劲道,竟是江浔亲手将他扶起。 “若崔公子看得如此通透,亦不曾心怀怨怼,江某亦愿为崔公子美言几句。” “古人有云,境随心转,我曾在古籍上阅得一首诗词,其上有言—— ‘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岭南僻远,民风尚朴,诸人皆视此地为洪水猛兽,然于仁人志士而言,此恰为建功立业、泽被百姓之佳处。” “崔公子若怀济世之心,以民瘼为念,此去岭南,可展才施志,兴教化、厚民生。” “如此一来,于国,可拓圣恩于僻壤;于民,能造福祉于黔首。” “此诚为家国之幸,社稷之福,亦不负崔公子满腔才学与抱负。” 话至此处,江浔微微一顿,又道:“况崔尚书定也心系家小,必上表陈情,以求恩宥。” “此去,江某便祝崔公子大有可为,大有所为。好自为之,有缘再见。” 江浔说着,冲崔明珏轻轻颔首,而后转身入府。 崔明珏呆立原地,目光追随着江浔离去的背影,直至江浔即将踏入府门,才如梦初醒般缓过神来。 他心中一急,下意识地向前追了两步,身影瞬间从阴影处踏入了明亮的阳光下。 可他嘴唇微张,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在这一刻,仿佛被什么哽住了喉咙。 他今日觍着脸前来,实则早已做好被冷语驱赶的准备,却没想到...... 他知道,江浔应下了。 以江浔如今的地位,只要有他一句话,祖母、母亲还有侄儿侄女他们,该是能保住性命,平安抵达岭南了...... 权势争斗从来你死我活,祖父与表哥输了,便是输了,也输得起。 而今日江浔肯帮他,是大恩。 思及此,崔明珏撩起下摆,冲安阳伯府方向俯首一跪。 他如今是身负流放之刑的罪人,往后也未必能见了,无以为报,唯有一跪一拜一叩首。 “此心安处是吾乡?” 崔明珏喃喃,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坠落在地,却又在泪水中释然一笑。 他要撑起崔家门楣,今后他在哪,崔家便在哪! 若仍能有所作为,当不负祖父悉心教养,不负国子监多年苦学,亦不负...... 沈小姐当年祝福,以及江大人今日寄语。 这繁华已极的京城,不是他崔明珏的归处,岭南,亦不会是他崔明珏的终点。 崔明珏缓缓起身,轻轻拂去衣摆上沾染的尘埃,挺直脊梁,眸光坚毅地往崔家归去。 ....... 吏部。 早朝的旨意早已传来,崔道元面不改色接过圣旨,俯首谢恩,午后便被要被押往刑部。 张献得了太孙的旨意,依旧全权处置结党营私一案。 当他带人赶至吏部,推开房门时,崔道元已悬于梁上,没了气息。 案上,文书整齐摞成一沓,上头覆有一封血书: 圣上明鉴: 臣崔道元,罪大恶极,今伏地免冠,悉以所犯之罪认之。往昔数载,臣利欲熏心,行结党营私之举,营苟且之事,坏朝纲之正,其罪擢发难数,实乃罪臣之恶也。 今臣不敢有丝毫隐匿,已将历年结党营私之详,所涉诸人之名,一一列陈,呈于圣上御前,以供圣裁。 臣自知罪无可恕,断无求生之念,唯愿伏法受诛,以正国法。 然臣惶恐,崔家老幼,于臣恶行一无所知,臣罪深重,却不忍累及亲族。 伏望圣上怀仁圣之心,念往昔君臣情分,施以恩典,从轻发落崔家老小,使彼等免遭过重之殃,臣纵死九泉,亦感恩德无尽。 罪臣崔道元泣血顿首,死罪死罪。
第284章 岁岁春欢(大结局) 半月后。 崔家老小换上囚服,从南城门被押解出京。 与此同时,北城门处却是一派热闹景象。 经查,荣亲王世子赵怀璋并未直接参与蓄意谋害太子妃一案。 荣亲王爷上表求情后,得圣上特赦,今迎赵世子归京。 江浔身着朝服,头戴乌纱,受赵元烨所托,在此迎接赵怀璋。 沈嘉岁也来了,她与赵怀真感情深厚,且当初邀荣亲王府一同入局时,条件之一正是迎赵世子回京。 如今,算是有始有终了。 荣亲王夫妇与赵怀真早已翘首以盼。 荣亲王妃不时用手帕轻擦眼角,与赵怀真相拥而立,母女俩眼中皆满是心疼与思念,目不转睛地望着前方官道。 荣亲王虽极力维持着身为亲王的沉稳,可微微颤抖的双手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终于,尘烟扬起,车队行来。 江浔策马迎上前去,车队停下,当中的马车上走下来一人,正是许久未见的赵怀璋。 他身着素净却不失整洁的长袍,经历了守陵的磨砺,瞧着瘦了不少,可身姿依旧挺拔,面庞上更是带着几分历经世事的沉静。 他先是冲江浔拱手行礼。 下一刻—— “哥哥!” 赵怀璋循声望去,瞧见自家妹妹怀抱披风,泪流满面,正朝他跌跌撞撞跑来。 他眼眶蓦地一红,又瞧见了妹妹身后,相拥而泣的父王母妃,眼泪霎时滚下。 “妹妹!” 赵怀真一下子扑进赵怀璋怀里,哭得呜呜咽咽,不能自已。 这时候,荣亲王夫妇也走上前来。 荣亲王接过赵怀真怀里的崭新披风,抖落开,为赵怀璋轻柔披上。 荣亲王妃则伸手将系带系上,哽咽着温声道: “吾儿涉远路,终得还家来。” “披此新帔,如披祥瑞之云,此后风雨难侵,愁绪不扰,福泽绵绵,顺遂无虞。” 赵怀璋望着眼前的双亲,积蓄已久的思念与愧疚瞬间涌上心头,惹得他笑中带泪,颤声道: “父王,母妃,孩儿回来了。” 一家人拥在了一处。 泪水满盈,终得团聚。 ——— 九月十五,诸事皆宜。 沈嘉岁与江浔的新家终于落成,今日正是乔迁大喜。 二人不曾大操大办,只请了两家亲友。 宴上,安阳伯坐在沈征胜身旁,原还有些放不开。 谁知几杯酒下肚,便搂着沈征胜的肩膀,一口一个亲家啊,说到天南海北去了。 安阳伯夫人实在没眼看,索性撇过头去。 她前十年到底亏损了身子,虽然近一年来小心调养,但和一旁容光焕发的纪宛比起来,瞧着着实要年长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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