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唯一的顾虑,是陆伯伯。 此番沈陆两家被围,爹爹曾事先同陆伯伯通过气,彼时陆伯伯甚至都不曾多问一句,就毫不犹豫应下了。 他是爹爹结拜兄弟,亦是至交好友。 陆云铮死有余辜,只可怜了悠悠慈父心的陆伯伯。 所以,若这般死局,陆云铮都能苟延残喘,那么...... 江浔知道沈嘉岁好奇什么,正要开口,可沈嘉岁却在这时眼前一亮,抬手冲前方摇了摇,疾声唤道: “宁儿!” 江浔话到嘴边蓦地一顿,循着沈嘉岁的目光望去,才瞧见不远处正匆匆路过的安宁郡主。 “嘉岁!快来!” 拓拔宁似乎有要事在身,闻声停下脚步,急切地冲沈嘉岁招着手。 沈嘉岁见状,扭头看了江浔一眼。 她的脸上,因瞧见拓拔宁而扬起的笑容还未敛去,此时语调轻松地说道: “阿浔,不必说了。” “我先去寻宁儿,你自己慢慢走过去吧!” 沈嘉岁说着,冲拓拔宁应了声,随即快步追上前去。 江浔被留在原地,不由一怔。 可当他目光追随着沈嘉岁,瞧见她步履飞扬的背影时,不由弯了嘴角。 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快意恩仇时,绝不心慈手软。 而待恩怨皆了,过往便如泥淖,再不值得驻足挂怀分毫。 吾妻即吾师,岁岁身上的大智慧,他实在该好好学学。 只是...... 不是说好一起去看老师的吗?怎的半途就把他丢下了??? 沈嘉岁才走到近前,拓拔宁便一把挽住她的胳膊,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说道: “嘉岁,我外祖母去见帝师了!” 沈嘉岁闻言心头一颤,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传家宝”。 太妃娘娘......去见老师了? “走!快去看看!” 一路上,沈嘉岁心神激荡,不由想了许多。 老师还念着太妃娘娘这件事,是阿浔告诉她的。 就算老师如今极是疼她,她也从未主动在老师面前提起此事。 可前些日子入宫,当她瞧见容太妃捧着老师的传家宝,眼眶通红的模样时,她便知晓,这是一对......有情人。 当年老师与太妃或许曾共度过很多的“片刻”,当时只道是寻常。 可转过数十个年头,“片刻”变成了刻骨铭心的回忆,越念越深,越思越遗憾。 如今,其实已经没有什么阻碍了...... 沈嘉岁这般想着,和拓跋宁已经到了蔺老养伤之所,方进了院子,正见容太妃从屋中出来。 二人同时一僵,又齐齐行礼。 沈嘉岁眼睛尖些,分明瞧见了容太妃眼角的泪意,不由心头一揪。 可还未等她迎上前去,容太妃已冲她道了声免礼,而后带着拓跋宁从容离去。 拓跋宁“诶”了一声,有些不明所以。 沈嘉岁怔怔望着容太妃离去的背影,想了想,转身进了屋。 笃笃—— “老师,是我,岁岁。” 沈嘉岁轻唤了声,进屋时,瞧见蔺老歪在软榻上,面色还有些苍白。 “岁丫头,快来快来!” 老头子一如既往的阳光开朗,冲她轻轻招着手,那股精神头,一丁点儿也不像是从鬼门关溜达过一趟的人。 “老师都听伺候的人说了,昨夜你在榻前守了好久,可吓到了?” 沈嘉岁细细觑了眼蔺老的脸色,偏什么也没看出来,当即摇了摇头。 “我的胆子和老师如出一辙的大,轻易可吓不着,但若还有下次,我可认旁人做老师去了。” 蔺老吓得脸一板,连连摇头,“那可不能够!”
第282章 观我旧往,同我仰春 沈嘉岁已经坐到了榻边来。 这会儿一瞧蔺老唇色雪白,想到昨日惊闻“噩耗”时,她几乎都要去半条命了,还是没忍住眼眶酸涩。 偏这老头子不当一回事,又絮絮叨叨念了起来:“总算还能痴活几年,这下可好,还能帮你和修直看孩子!” “院子可都修好了?老夫过几日就搬进去。” “修直昨日在牢里说得那叫一个天花乱坠,听说连扬州的厨子也请来了?” “可馋死老夫了,做梦都是红烧狮子头!” 沈嘉岁:“......” 老师这张嘴可真是...... “老师,我方才看到容太妃从屋中出去了?” 蔺老喋喋不休的嘴蓦地一顿。 “......” 他假装很忙,不就是想堵住岁丫头的话头吗? 若是修直,这会儿定就识趣地不问了。 哪像岁丫头,一开口就把他架起来了...... 罢罢罢,一大把年纪了,实话实说就是。 这般想着,蔺老微微呼出一口气,眉宇间隐有黯色。 “当年.......” “唉,当年是老师心高气傲,视儿女情长如粪土,岂料就是自以为是的那几句话,叫老师悔了大半辈子。” ....... “管她张家女儿还是李家闺女,好男儿志在四方,岂能年纪轻轻就叫家室所缚?” “且我总在外游学,娶了人家姑娘,又叫她独守空房,倒是造孽。” “不见不见,见了我定也不会改变主意的!” ....... 谁知后来宴上一见,她文采斐然,锦心绣口,无论学识还是见识,根本不输他这个春风得意的解元。 宴中他鼓足勇气上前主动见礼,拿出自以为最风流倜傥的姿态,谁知被那姑娘一顿冷言冷语,讽得面上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宴罢一打听他才知道,原来自己当初拒的姑娘,便是她。 这么一想,抓心挠肝,悔不当初。 后来他便数次主动设宴,又是办诗会,又是办赏花会,担心她推辞不来,便大费周章将全城的公子佳人都请了来。 一来二去,总算让他寻到机会当面赔了罪,得了姑娘的一个笑脸。 而后便是数次往来,越是相识,越是相知,便越是倾心。 年少的心动,明艳又热烈,几乎倾注他对情爱的所有渴望和热情。 他满怀欣喜,告诉她,自己已经向父母道明心思,择吉日便叫媒人上门去提亲! 她却偏过身去,眼泪涟涟地说:选秀的旨意下来了。 一个是统御天下的九五之尊,一个是扬州小小愣头青,任哪家长辈听了,都知晓该怎么选。 后来她留宫的消息传回扬州,所有人皆上门恭贺。 她家中更是连连办宴,举家欢庆。 他在宴上味同嚼蜡,而后夺门而出。 再然后,游学、苦读、科举,岁月呼啸而过,他也再没有了成家的心思。 直到.....身居庙堂,终于在宫宴上,见到了她...... 那一刻,他失态打翻了面前的杯盏,也对上了她越过喧嚣人群,朝他投来的一瞥。 ...... 蔺老止不住咳了几声,惊得沈嘉岁急忙捧来茶水。 他却摆了摆手,抬起头来,面上挂着苦涩。 “岁丫头,有些事有些人,错过,便是错过了。” “方才......” 蔺老说着,从枕下取出了一封信来,递到了沈嘉岁面前。 沈嘉岁几乎沉进了方才的往事里,下意识接过信来,探手取出信纸,展开,不过寥寥几个字: “观我旧往,同我仰春。下辈子,莫要再错过了......” 看着如此温润又娟秀的字迹,沈嘉岁不由喉头一哽。 而蔺老伸手接过书信,又珍而重之地叠起来,小心翼翼塞回了信封里。 ——— 另一边,拓跋宁觑着容太妃的脸色,半晌还是没忍住,低声问道: “外祖母,您......” 见容太妃没有回答,拓跋宁索性鼓足勇气,嘟囔道:“在越国,天大地大,真情最大,宁儿的——” “宁儿。” 容太妃在宫道上止了步,这一声轻唤,让拓跋宁急忙靠了过来,有些心虚地问道: “外祖母,宁儿是不是话太多了?” 容太妃抬起手来,极温柔地捏了捏拓跋宁的脸颊,笑道: “外祖母已不复年轻了,不是宁儿这样活泼的小姑娘。” “哪怕再年轻个二十岁,外祖母或许也有勇气,不顾身份,不顾礼法,义无反顾出宫去。” “但是,外祖母已过花甲之年了......” 话至此处,容太妃不由抬头。 宫墙上越出几根绿枝来,在风中轻晃,背后是湛蓝天色。 她原以为,此生不复相见。 能见这一面,已经足够了。 “再者,帝师他德隆望尊,高风亮节,也不该......留下任何遭人诟病的地方。” 容太妃这般说着,面上隐隐有遗憾闪过,更多的却是释然。 拓跋宁却不懂。 她觉得,若是心心念念了四十年的人,哪怕是爬,也得爬到那人的身边去才是! “可是外祖母,只要和相爱的人在一起,什么时候都不晚的。” “你们曾共度过那么多美好的瞬间,若如今有机会却不肯迈出这一步,以后想来该是多么遗憾啊!” 她压低了声音,在容太妃的耳畔那般急切地劝说着。 可是容太妃却轻轻摇了摇头,带着一丝暮气,也带着一丝坦然。 “人这一辈子,不就是指着那几个瞬间,硬着头皮过下去吗?” 一个二八年华便入了宫的女子,熬到如今鬓生华发,她比任何人都知晓,该如何在清冷孤寂的岁月中走下去。 因为曾经的那些美好瞬间,还有那根木簪子,已然真真切切陪她走过了四十多年。 有些遗憾是抹不去的,明了他的心意,便足够了。 而今后,每个抬头仰望的日子,她都知晓,有人正与她共念过往,同赏春光。 若有下辈子,不要造化弄人,不要有缘无分,两心相知,便祈愿——携手白头。
第283章 此去大有可为 蔺老在宫里实在待不住,用过午膳后,便吵着嚷着要江浔和沈嘉岁带他出宫去。 小老头掀了被子噘了嘴,一副他们小夫妻俩要是抛下他自行离去,他自个儿爬也要爬回蔺府去! 江浔眉头一挑:有本事你爬。 沈嘉岁瞥过去一个眼刀:阿浔,你无情了哈。 江浔:“......” “成,回吧。” 蔺老眉眼一弯,瞧瞧!瞧瞧!还是岁丫头人美心善,是他亲闺女! 于是江浔和沈嘉岁向太子妃还有皇孙请了旨,小心翼翼将蔺老接了回去。 一路上江浔都不敢错眼,直到蔺老躺回家中榻上,才见他切切实实松了口气。 “去去去,老夫现在舒坦得很,不必伺候了,你们都回吧。” 蔺老被子一裹,“翻脸不认人”。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192 首页 上一页 18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