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不出头,罗老二和罗老三这个拳头就握不稳了,他们不是家具厂的职工,连想出头的资格都没有,又被罗师傅喝止在原地。 李红莲看着罗家三个儿子偃旗息鼓,总算满意,大家都是厂子里的人,自然知道厂子部门的能量,说了找房管科,那就是找公家当家做主了,又看看万云,问她:“儿媳妇,你怎么说?” 冒牌儿媳万云也没落后,看着罗师傅开口:“一个月十五,我们就租!” “十五?不行不行!再抬抬手!”罗师傅瞪大眼睛,摆手摇头,快得跟风车似的,动作有点滑稽,“你去打听打听,这个价格绝对租不到筒子楼...” “那算了,十七太贵了,家具就不说了,墙面掉泥沙,连灯泡都没有,不值得。”周长城开腔道。 罗师傅这人多少有点大男子主义,在他眼里,女人家放狠话讲价格都不算数,只有男人家开口那才是一锤定生死,他看着眼前高个子的周长城,又开始牙疼,这家人怎么这样难缠?想放租个房子怎么这样难?他家老二就这么这样爱占便宜讨人嫌,居然把灯泡和灯绳都给拆了? 三人等了半天也没等到罗师傅的答复,又你看我我看你,最后李红莲说:“也没事,罗师傅您再找找有缘人,我们先走了。” “哎,等等,等会儿!”罗师傅又追上前两步,瓮声瓮气地说,“我知道你们在压价,但你们也别太欺负人,最低十六,再少我就不留你们了。” 五十岁的老头儿,家宅不宁,看着有点可怜。 周长城见万云点头,师娘也露出一个笑,他来应了:“行,就十六。” “对了,罗师傅,记得给我们装个灯泡。” 罗师傅垮着个脸,房子总算租出去了,但并没有多少喜悦,比他预想的要少两块钱,还搭上个灯泡,不过要是不快刀斩乱麻,等那兄弟三个的媳妇上来相互撺掇,变数一生,又不知道时候才能租出去,他可不想再空一个月,只好答应:“行了,去房管科签了条儿就给你们换。” 哎,多儿多女多冤家,古人说的一点没错。 罗师傅真觉得丧气。
第10章 平水县家具厂的房管科办公室,就在筒子楼大门对面。 下午上班的时候,罗师傅好说歹说,把三个儿子赶走,带着周长城万云和李红莲进去找人,跟管筒子楼的冯主任说要把房子租出去,又说了自己的打算,想让租客每个月把租金交到房管科,请房管科代为转交。 冯主任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个子中等,身形瘦削,尖头尖脑的,两眼盯着人时,精光外露,他听了罗师傅的话,不免有点好笑,真把他们这儿当街道办了,可再想想罗家那几个儿子的事,还是算了,都不容易。 不过该说的还是要说—— 冯主任清清嗓子:“罗师傅,本来家具厂的房子是给职工们的福利,不能外租。” 即使有几家人搬走,把房子租出去,对外也是说亲戚借住,就是避免犯众怒。 家具厂多的是一家好几口挤在一起的情况,每个月都有人来反映要厂里想办法解决职工住房难的问题,是以但凡有点什么空隙,房管科都想塞个人进去,这罗师傅家倒好,大张旗鼓的,恨不得让全平水县的人都知道他要把房子租出去,这不是给房管科的工作增加麻烦吗? 因此冯主任的脸色就始终有些不太好看。 罗师傅被冯主任这种人精一点,有些臊眉耷眼的,其实这房子空出来的时候,也有家具厂的职工来找他,说愿意出钱租房,可他就是怕厂子里的人住久了,这房子的归属就要出问题,因此也硬顶着,怎么也不肯租给原来的同事,要在外头找租客。 但罗师傅认为自己也是厂子里的老职工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有点倚老卖老的意思,这房子就是他的,反正他才不会把自己住了几十年的房子拱手让人。 何况要是他还在家具厂,就还是受人尊敬的大师傅,未必把冯林放在眼里,见到也只叫小冯。 只是罗师傅心里也清楚,人走茶凉,儿子接班,他退了下来,此一时彼一时,他的老脸在厂里还不知道能卖多久的面光,顺坡就驴,给冯主任递了根烟,适当卖惨:“冯主任,您也知道我家里什么情况...” 冯林精归精,倒不是个十分有架子的人,他接过罗师傅的卷烟,摆摆手,不用说,筒子楼的那点子事儿,没人比他更清楚,只是事情不能按罗师傅的方式去办:“你对外,就说是家里的远房侄子在住。” 谁都不相信是亲戚借住,但表面的平衡是一定要维持的,罗师傅明白,点头。 “你跟这个周长城小伙儿签租房的协议,不能由房管科开”,见罗师傅要讲话,冯主任抬手压下他的话头,“听我说完。” “我知道你家里的情况,这协议由你和周长城自己签,房管科给做个第三方的见证人,你们再到街道办去报备一下。”冯主任的言下之意是,街道办可不像家具厂的房管科这么好说话,你这三个儿子再闹腾,他们还敢跟街道闹不成? 这主意听着还像话,罗师傅满意了,划根火柴,点燃了嘴角的卷烟,一张橘黑色的脸飘忽在白色烟雾中。 “还有,房租肯定也不能交到我们房管科,我们是正式职能部门,绝不能过手职工的每一分钱。” 尤其是这种已经退下来的职工,他们为厂里工作一辈子,自以为劳苦功高,对后进厂的人指指点点,吵闹起来没个顾忌,但凡有个一两块钱的牵扯都脱不了手。 主要也是冯主任不想让房管科摊上罗家这摊子,扯虎皮做大旗是一个基层主任必备的修养,见罗师傅又要说话,他继续压手:“罗师傅,您要是担心收不上房租。这样,你们每个月一号到房管科这儿来,当我们科室的面儿交清,每个月交清了,你们俩儿就画押,我们继续给你当个见证人,成吧?” 说这话,也是考虑到后面周长城他们还要到这儿来交水电费和卫生费,他们房管科的人就做个不沾手的中间人,不是什么大事,他冯林大小是个主任,才懒得管他们这十六块钱的房租怎么交。 这安排,明明白白的,罗师傅服气,对着冯主任拱手:“冯主任,难怪大家都在外头表扬您,果然是精明强干的人,一下子就给我们这些老职工解决了老大难的问题!” 冯主任腻味他们家的事儿,懒得听这个,寒暄两句,点了个科员去帮他们处理。 那科员帮忙登记好周长城和万云的资料信息,给了水卡和电卡,冯科长拿过来签字,扫一眼,脸上不由带笑:“哟,是电机厂的小伙儿啊。” 周长城也从兜里掏出烟来,给冯科长递过去,陪笑道:“冯科长,往后就麻烦您多关照了。” 冯林接过周长城的烟,这下笑得比对罗师傅笑的真心多了,本想问怎么电机厂不给分宿舍,看到周长城是临时工,难怪,不问也罢:“什么关照不关照,你们年轻人才是未来的希望呢。” “这证明人是周远峰?电机厂的周师傅?” “对,那是我师父。”周长城老实回答。 “周师傅的徒弟,那肯定没得说的!”平水县不大,冯主任认识当过县劳模的周远峰。 “冯主任过奖了”,有人夸师父,周长城也面上有光,又指了指李红莲和万云,“这是我师娘和我爱人。” 冯林笑眯眯的,藏起眼里的精光,和两位女同志打过招呼,又着重和李红莲说话:“李大姐,我说怎么看您这么眼熟呢?” “原来都是熟人!”李红莲作为电机厂大师傅的妻子,见到冯主任也不怯,爽朗地笑,“往后我这不成器的小徒弟夫妻就麻烦冯主任啦!” “客气客气,都是自己人。”冯主任挥挥手,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 罗师傅在旁边看着不作声,有点不服气,周师傅是大师傅,他也是大师傅,不过在县里,家具厂不如电机厂地位高,果然是外来的和尚会念经,这冯林,真势利眼儿! 周远峰不单只是电机厂的大师傅,他的大女婿还是市里新区刚提上来的建设局副科长,管的是建筑材料的审批,年轻有为,前途不可限量,家具厂一直想再建两栋筒子楼,少不了要和县里市里的这些大小科长打交道,其中的关窍,冯林自然不会透露出一点。 按平水县一般的情况,租期是半年,半年后再看要不要续租。 租房的协议签好后,周长城给罗师傅掏了二十六块钱,接着按照冯主任的意思,又到街道去报备了,街道按暂住人口登记了周长城和万云夫妇的信息,流程就算走完了。 这个租房的过程弄得有些弯弯绕绕,但看着自己手上签了字按了手印的文件,罗师傅和周长城万云都长舒了一口气,不论是屋主还是租客,总算在最大程度上保障了自己的利益。 说好了要给他们装个新灯泡,罗师傅也不食言,他心里狠狠地骂了二儿子一顿,把新灯泡和灯绳给装好,让后勤的人开电表,一拉灯,亮黄色的灯泡闪闪发光。 “行了,小周,事情妥了,我也先回去了,”罗师傅装好灯泡,揣好刚到手的租金和押金,把两把钥匙交给周长城,拍拍手上灰,又啰嗦一句,“记得下个月一号交房租!别忘了!” 周长城点头,赶紧把人送走。 罗师傅走后,周长城万云夫妇就开始细细打量这间房子,不能说是绝对的满意,但新婚小夫妻用来开启新生活,是没问题的。 周长城和万云拿着钥匙,欢欣之情溢于言表,不用借住别人的房子,他们有了属于自己的落脚点,尽管是租来的,可也是自己的小窝! “长城,等会去买个新锁,把门口的锁给换了。”李红莲看了那门锁一眼,虽然是去房管科和街道报备了,还是不得不防罗家那三个小子。 周长城马上应一声,心里也觉得换了锁头才好。 万云抬头四处看这房子的墙壁,拿着罗师傅给的旧钥匙,往墙上一戳,一整块的墙皮“啪嗒”掉下来,砸在脚边,都是细碎的沙子,她无奈地看着周长城,说:“得拿报纸来糊上,不然天天掉沙子,没完没了的。” 周长城也学万云的动作戳一下另外一块墙皮,又掉下不少,刚刚的欢喜减少了两分,看来这房子要住得舒适,多的是磋磨。 “千难万难,开头最难”,李红莲是过来人,人生经验比周长城万云夫妻多得多,说话有水平,她眼尾笑纹展开,“找房子的这一关,你们是过了。接下来就是好好过日子了!” “师娘相信你们的聪明才智,生活一定是越来越好的!” 周长城和万云被说得重新振作起来,是啊,他们这么年轻,有手有脚有力气,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两个人过日子不用太复杂,先把床置起来,再置个饭桌,锅碗瓢盆,也就差不多了。后面零零碎碎的东西慢慢来,不着急。”李红莲看着四壁空空的单间,提点这小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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