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跑到田宁身旁,担忧地伸长脖子看人刻蜡纸。 田宁已经刻蜡纸刻到想砍人,闻声没好气道:“让他们自己抄课堂笔记去。” 麻蛋,这蜡纸谁爱刻谁刻,她这辈子都不要再刻蜡纸了。 薛琴特别会忽悠人干活,嘴里哎哟哟:“能者多劳嘛,他们都比不上你,看你刻得,又快又好!” 刻字是功夫活,字要写得端正清楚,而且力道还要恰到好处,太轻,字印不清楚,太重,半透明的油纸,分分钟破裂给你看。 田宁可不接她的迷魂汤:“那我也刻不动了。” 薛琴犯愁:“那不够哎,我估计起码得有六七百号学生呢。” 田宁头也不抬:“没辙,反正我是做不到。” 天王老子来了,她也不刻了。 薛琴一叠声地“哎哟哟”,叶菁菁却觉得不是事儿。 “反正分成下午晚上两个班,刚好两人一本教材,凑合着用吧。” 薛琴感觉自己眼睛再这么瞪下去,起码能大一号。 教材怎么能凑合呢?当然要一人一本,这样才方便。 “可以省钱啊!”叶菁菁想的可清楚了,“两人买一本书,可以省一半的钱呢,然后分着看,多划算。” 薛琴傻眼了,不是,怎么还要买教材啊。 他们印好了,直接发给工人不就行了? 叶菁菁一整个大无语:“当然要花钱买,不然我们这么多人一天天辛辛苦苦的,干白工吗?” 薛琴还是接受不能:“我看看能不能从夜校经费里,申请一部分钱出来给大家当补贴。” “不!”叶菁菁坚持,“越容易得到的东西,越不会被珍惜。得到的代价越大,越被当成宝。这叫沉没成本。樱桃好吃树难栽,可如果树好栽的话,樱桃还这么宝贝吗?” 薛琴将信将疑:“真的?” “当然了。”叶菁菁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你就看看女同志嫁人吧,是不是求娶的越艰难,婆家对媳妇越好。什么都不付出,轻轻松松把媳妇娶进门的,媳妇再好,婆家也不当回事?” “就是!” 这话可说到薛琴心坎上了。 他们工会是干嘛的?日常工作协调职工家庭矛盾。 越是对别人没要求,一心奉献的女人越是被当成冤大头,家里人人包括她的儿女都不拿她当回事。 叶菁菁乐了:“人性是共通的,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薛琴“咯咯咯咯”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一个劲儿拍大腿。 半晌她才想起来一句:“那你要卖多少钱?可不能太贵。” 叶菁菁也没心太黑:“那就两块钱一本吧。” 结果薛琴吓死了:“两块钱?太贵了,最多一块。” “不行!你也不看看印刷成本。”叶菁菁正色道,“我们夜校要想长远地办下去,不说给厂里挣钱吧,也不能一直伸手要钱,不然厂领导肯定有意见。” 薛琴头摇成了拨浪鼓,坚决反对:“这么贵,肯定没人买的。” 两人锱铢必较了半天,最后讨价还价的结果是,取中,一块五一本。 这样一来,单是化学一门的教材,就要掏六块钱才能买到。 薛琴头晕,伸手指着叶菁菁:“你等着吧,到时候大家来了,也肯定会被教材吓跑了。” 她打定主意,先把人哄进来再说,等大家要跑了,再说领导考虑到大家的实际困难,决定免了教材钱。 天地良心,薛干事觉得自己考虑得挺全面的。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工人夜校的告示贴出来,通知职工们可以报名的时候,她坐在篮球场边上的桌子后面,竟然半天都看不到一个来问的人。 饶是薛琴挠破头皮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之前大家一个个热火朝天的,现在又突然掉过头,冷屁股贴她热脸? 她抓了好几个人逼问,好不容易才问出一二来。 结果她不知道还好,听了答案,气得她跑到叶菁菁面前时,两只鼻孔还跟牛一样,“呼哧呼哧”喘粗气。 “太过分了!” 薛琴简直是痛心疾首。 “厂里花这么大的精力给他们创造学习的机会,他们竟然还不珍惜!竟然嫌弃工人夜校不脱产,还要上班! 怎么,一个个是想打着学习的旗号,当少爷小姐吗?” 叶菁菁看她跟个陀螺似的转来转去,嫌头晕,赶紧开口打断她:“行了,这很正常。学习本身就很辛苦。没实打实的好处,有多少人愿意学习啊。” 她也想打游戏,想出去浪,好不好! 薛琴莫名心虚,她是为着能理直气壮地去上工农兵大学,才想方设法,拐弯抹角地来补课的。 可其他职工,学得再好,工农兵大学也跟他们没关系啊。 人家嫌浪费时间,好像也没啥不对的地方。 只是—— “招不到学生,那我们夜校还怎么办下去?” “没事。”叶菁菁胸有成竹,伸手指着自己的老班底,“你看,我们现在不是已经有这么多学生了吗?” 薛琴急得直跺脚:“这一点人怎么够?” 到时候她写办工人夜校的总结,都没办法下笔。 “放心唻。”叶菁菁依然老神在在,“肯定会有人来,到时候我只怕厂里的大礼堂小礼堂都不够坐。” 纺织三厂没有自己的学校,自然变不出教室给大家用,只能临时把大小礼堂拎出来,加上图书馆,凑成数理化三间教室。 按照她们原先的招生计划,招六百人,下午和晚上各300人,一个班放100人,老师勉强能叫大家都听上课。 人再多,教室坐不下,学生也听不见了。 但是现在—— 薛琴怀疑她吹牛:“还坐满呢,你能坐满一处,我都笑死了。” 叶菁菁笑道:“那咱们打个赌,要是我招到100个以上的学生,你就请我吃小笼包可好?反过来我请你。” “一言为定!”薛琴脱口而出,“我等着你的小笼包。” 她就不信了,叶菁菁还能变戏法,招揽100号职工。 呵! 倘若纺织厂的职工真这么爱学习的话,图书馆的自学小组都存在一个多月了,怎么不见他们跑来要求加入啊。
第44章 造个谣而已 用录音机上课 叶菁菁要怎么把学生都捞进教室? 透露马上就要举办高考的事吗? 疯了她哦! 有些事情可以私底下讨论, 毕竟现在已经是1977年的秋天,政治空气松泛了很多。 但你公开拿出来讲,闹得沸沸扬扬的话, 搞不好会出事的。 故而叶菁菁决定—— 藏一半漏一半,让你们自己猜。 工人们去食堂吃饭的时候, 刚好碰上田宁和方萍打着哈欠下楼来, 两人都是眼睛发直。 跟在她们后面的王凤珍,更是眼睛都睁不开了, 有气无力地抱怨:“要不是为了……我真是一天都扛不住了。” 田宁一边打米汤,一边安慰她:“忍忍吧, 考完就好了。” 旁边工友经过,听了一耳朵,好奇不已:“考什么呀?” 三人顿时像受了惊吓一样, 慌不迭地矢口否认:“没有没有, 你听岔了。” 她们反应没这么激烈还好,如此此地无银三百两, 工友能信了她们的鬼话才怪。 可是不管工友如何打听,三个临时工都是一口咬定,就是听错了,她们没说有什么考试。 人的好奇心,就是这样被一点点勾起的。 工友确定自己没耳鸣,便悄咪咪地跑到图书馆外面偷听。 哎呦!这一听,果然听出了乾坤。 里面的人都在说什么呀? 他们信誓旦旦,我们提前学习, 比别人占优势,到时候一进考场,人家没准备, 我们肯定能脱颖而出。 哎呦喂! 纺织厂能有什么考试啊?必然是招工考试啊。 招正式工的那种。 难怪那些临时工都跟着叶菁菁学呢,合着是提前准备,到时候好一鸣惊人。 什么?你说我是胡思乱想,临时工能不能转正,事实上都靠背后关系? 嘿!那可不一定。 没瞧见这回厂里大张旗鼓地搞工人夜校吗?还从外面听了老师过来。 这说明什么?说明厂里动真格了。 那为啥厂里不民说这事儿? 废话! 当然是因为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啊。 厂里都给你提供学习条件了,你自己不珍惜,一天到晚嘻嘻哈哈,浑浑噩噩地混日子。 回头你考不上,能怪谁? 那叶菁菁他们是怎么提前知道消息的? 嗐!哪个厂里没关系户啊。 人家叶菁菁本来家里条件就好,没看人家送礼都是,又是大白兔奶糖又是罐头又是麦乳精的。 再说人家成绩好啊,人家那洋文念得多溜啊,人家还在报纸上发表文章呢。 就连学习,都是她带着玩得好的临时工一块学的。 到时候他们考上了,厂里都能说得光明正大——人家就是一直爱学习,有上进心。 这样的人转正式工了,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哎呦哎呦,不行不行。 不能让他们白占了便宜,不就是提前学,然后参加考试吗? 大家都是中学混过来的人,拿着高中毕业证书,实际上得半文盲水平,谁比谁强到哪儿去啊。 你们能考,我们也能考。 于是—— 仅仅隔了一天,薛晴就稀里糊涂地发出去了一百多份报名表。 老天爷哎,大家到底怎么回事啊,一个个一天一个主意。 她抓着人问原委。 可是谁愿意承认呢?大家一个比一个高风亮节,个个都慷慨激昂,强调自己就是单纯地热爱学习。 呸! 她信了他们的邪! 叶菁菁安慰她:“你管他们为什么来呢,有人上课,咱们纺织三厂的工人夜校能开起来,才是重点。” 薛琴还在翻看报名表,忍不住嘀咕:“真是的,一点上进心都没有。” 她指的是厂里的正式工们。 同样的学习机会,居然只有临时工珍惜。 叶菁菁没替正式工们辩白,没错,她就是偏心临时工。 同工不同酬,活干的一点也不少的临时工,平常受到的委屈已经够多的了。 现在,享受她一点点小小的私心的偏爱,又有什么不对呢? 她转移话题:“人数够了,就赶紧安排上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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