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吃大菜,对以前的叶菁菁来说,也算改善生活。 更多的时候,她是靠着食堂的免费米汤和菜汤,就着黄面馍馍凑合一顿。 不是王凤珍夸张,她就没见过比叶菁菁更抠门的人。 餐桌上,其他人也露出了同样惊讶的神色,今天这一顿的开销,抵得上叶菁菁往常一个礼拜的伙食了。 被视线集中凝视的人,淡定地喝了口米汤,润润嗓子,一边拿筷子夹狮子头,一边慢条斯理道:“大夫说我营养不良,让我好好补充营养。” 哦—— 难怪哩。 看她这副弱不禁风的样子,确实像营养不良。 真奇怪,叶菁菁她爸是大卡车驾驶员啊,工资好高的,怎么她吃的穿的这么差? 啧,为了迎合艰苦朴素的口号,她家对自己可真够狠的。 估计也只有大夫放话,她才不过叫花子的生活吧。 欸,叶菁菁生病住院一个礼拜,她们好像都没去看过她,一点集体主义的团结友爱精神也没有哦。 哎,真的不能怪她们啊。 她们都是纺织厂子弟或者有亲戚在纺织厂,叶菁菁一个外来户,平常上班还能跟车间里的人讲两句话,下班从来不跟她们一起玩,大家其实熟的有限。 可还是有点心虚啊。 王凤珍“哈哈”了两声,赶紧附和道:“对对对,就该吃点好的,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 她暗自松了口气,轻松了不少。 往常,她都有点不乐意跟叶菁菁一起吃饭。 人家爸爸工作那么好,一个月工资比自己爹妈工资加一起都多。她家还要省下钱和粮票,好支援下乡的哥哥姐姐。 就这样,自己照样三天一小荤一礼拜一大荤的,跟叶菁菁的清汤寡水比起来,简直是穷人装阔。 现在好了,叶菁菁吃肉了,她也不用自惭形秽了。 叶菁菁冲她笑:“没错,吃好喝好,才能干好。” 有一说一啊,食堂的菜味道不错,狮子头鲜甜,荷包蛋滑嫩,菜瓜清脆,米汤也颇为适口。 叶菁菁喝完米汤吃完饭,看桌上人没吃完,又去打米汤。 她拿勺子的时候,旁边响起个声音:“叶菁菁同志,我要批评你啊。” 她侧头一看,离她三步远的地方,站着个个头中等身材微胖的男青年,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你要知道,你的身体不属于你自己,属于我们伟大的祖国。” 哦,这位啊,刘向阳,算是原主的追求者吧。 他爸妈都是纺织厂干部,他本人又是工农兵大学生,现在同样是干部身份,一个月到手的钱能抵得上原主两倍。 摸着良心讲,这样的家庭条件加个人条件,他也没传出过什么了不得的丑闻,那必须得是婚恋市场上的香饽饽,各家争抢的好佳婿。 事实上,刘向阳当真受欢迎。 不管厂里还是厂外,对他暗送秋波,甚至主动约他一起去看电影的大姑娘,不在少数。 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原主太过于沉默寡言,眼里没人,压根没对他示好的意思,反而引发了刘向阳的好奇心和挑战欲。 反正他就相中原主了,明里暗里的各种意思。 可惜原主不仅没有受宠若惊,反而避之不及,认定两人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死活躲着刘向阳。 现在,身体换了芯子,叶菁菁也对刘向阳无感。 没别的原因,她颜狗。 眼前这位老兄,不仅没长在她的审美点上,还带着一股说不清的油腻腻的爹味,实在让她看了都有点影响胃口。 更别提他还在喋喋不休:“这样吧,以后你就跟我共同进步,我来监督你每天好好吃饭。” 妈呀!大哥,你该不会以为自己这架势,特潇洒特有男人味吧。 1977年,你在食堂,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种暧昧的话,是要把姑娘挂在火上烤!
第7章 凭什么扣我钱 她堂堂劳动人民她怕谁!…… 别说现在,搁在四十多年后,两性关系被审判的,往往都是女性。 叶菁菁的脸一下子拉下来了,双眼含霜,冷冷地怼回头:“刘同志,你还是去找更适合的进步伙伴吧。” 为了保证三班倒的一线工人,能够在半个小时内进食堂也足以吃完饭,纺织厂其实规定了不当班的职工,以及行政班人员,要跟在班工人错峰时间用餐。 刘向阳打着要深入工人的旗号,特地跟白班车间工人一块用餐,想的就是趁机和叶菁菁多接触。 现在见她端着搪瓷缸子就要走,刘向阳怎么可能愿意,他下意识地伸手拦:“别啊,你在车间这么辛苦,我看了都心疼,咱俩要是共同进步……” “劳动最光荣!”叶菁菁直接打断他的话,“刘同志,咱俩不熟,请你以后别再说莫名其妙的话。” 周围响起了叽叽喳喳的声音,好些人朝他们的方向看。 叶菁菁端着搪瓷缸子回餐桌,坐她对面的田宁冲她挤眼睛:“呀,菁菁,说真的,你要跟刘向阳好了,他们家运作下,你肯定能转正。去办公室当干部也是没问题的。” 都说六七十年代的人,男女之大防到了过敏的地步。 但这要看在什么地方。 纺织厂是娘子军的天下。 这娘子军吧,聚在一起,说话的荤素不忌,咳咳,待过女生集体宿舍的都懂。 所以,拿同事打趣,在纺织厂压根不算事儿。 叶菁菁却绷着脸:“我跟他没关系。” 田宁叫她怼得脸上挂不住,悻悻道:“哎,开个玩而已,你怎么还上脸呢?” 叶菁菁不客气了,一字一句道:“我觉得好笑才叫玩笑,现在,我觉得它一点也不好笑。” 王凤珍生怕她们吵起来,赶紧当和事佬:“哎哎哎,别说这个了。这刘向阳也真是的,哪能这样当着人说话呢,真叫人下不了台。还工农兵大学生呢。” 田宁还满脸愠色,另一个长辫子姑娘方萍立刻接过话头:“嗐,他什么水平还不清楚嘛。初中文化都不够,没他家的关系,他上什么大学啊。” 说着,她压低嗓门,神秘兮兮道,“我听说啊,大学里,人家教授出考卷让他们做,他们啥也不会,直接把教授给打了。” 桌上的姑娘,都发出了低低的惊呼。 其实,她们上学时,也没少看老师校长挨批·斗,但怎么说呢,那可是大学,大学应该还是不一样的吧。 “不一样个鬼!”方萍嗤之以鼻,“还不是一回事。” 田宁就坡下驴,好奇道:“那他上大学干嘛?白去玩两年?(注:当时工农兵大学学制三年,但很多地方都直接压缩成两年。)” 方萍难掩羡慕嫉妒恨和鄙夷:“回来当干部啊,正儿八经铁饭碗了。跟咱们可不是一个档次。” 餐桌上一下子沉默了。 她们这些临时工,看着工资跟学徒工一样,都是18块钱,放眼全国绝对不低。孙佩兰她爱人扛大包,重体力活,一个月才十三四块钱而已。 但是,学徒工后面升级别,工资也会蹭蹭往上涨。第一年18块,第二年就是19块,接着20,考核合格后,一级工便是32块了,然后一路往上升,八级工88块呢。 临时工不行,一辈子一眼就能望到头。 “那有什么办法呢。”王凤珍叹气,“谁让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田宁啐了她一口:“呸!你才老鼠呢,别带上我。” 餐桌上又响起一阵快活的笑声。 车间主任刚好端着搪瓷缸子,从她们身旁走过,招呼了一声:“吃过饭赶紧回去领工资,都不上班了啊?再这样,盐水冰棒都不许吃!” 四个姑娘立刻心虚地低下头,一线工人当真苦,一个班八小时,中间只有半小时的吃饭时间。 但是——发工资啊,这种好事谁能不开心。 嘿嘿,还是她们纺织厂效益好,月头就发工资。换个厂试试,状况差的,甚至能给你拖到月尾。 况且还有盐水冰棒呢。 她们车间温度高,大家又忙个不停,人人一身汗,所以不仅食堂会熬绿豆汤之类的,三不两的,还能吃上盐水冰棒。 去领钱的路上,王凤珍像是自我安慰一般知足常乐:“我们现在已经很好啊。我哥我姐他们在农村,忙得要死一天才两三毛钱,什么绿豆汤冰棒,想都别想!” 田宁怼她:“看你出息的哦!你晓得他们日子过得苦,你怎么不省点给他们寄过去?” 王凤珍委屈死了:“他们下乡也不是我让的啊。我那会儿才12岁,刚小学毕业呢,我总不能替他们去下乡吧。他们吃苦不好算在我身上吧。” 剩下三人面面相觑,哎,好像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走了走了,快点领了钱,咱们赶紧吃冰棒吧。” 叶菁菁挺好奇盐水冰棒是个什么味道的。 以前大家领工资,都是自己去财务。 但今年,纺织厂强调,行政部门要为车间做好服务。 也不知道领导们是怎么想的,最后发工资的方式,变成了行政人员以及车间的正式工们去财务室领,而车间的临时工们,则是由财务出纳,跑到车间来,交到临时工手上。 美名其曰,不耽误一分钟的生产时间。 就—— 反正叶菁菁感觉挺难评的。 也得亏车间的临时工不多,否则人家出纳,是不是还得驮个保险柜,过来发工资呀。 四个姑娘规规矩矩,排在车间门口的桌子前。 出纳早一份份的把钱准备好了,大家拿到手数了没问题,就签字领走。 叶菁菁数了数手上的钞票,猛地愣住了。 不对啊,她工资应该是18块,现在怎么不升反降,变成了15块钱? 3块钱呢,她可不吃这亏。 出纳摇头:“我不知道,我按照单子发钱。工资表也不是我们财务造,是人事给的。” 叶菁菁二话不说,朝他们组长喊了一嗓子:“爱玲姐,你帮我顶一下,我去一趟人事科。” 细纺车间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没有闲人。作为挡车工,叶菁菁上班时上个厕所,都要跟她同组的落纱工来替一下。 现在,她跑一趟人事科,不知道要跑多长时间,那只能由巡回检查的组长替她顶上。 组长也听了一耳朵,晓得是钱的事儿,很重要,耽误不得,便点头应下:“那你快点回来。” 叶菁菁一边答应一边往行政楼的方向跑。 不得不说,虽然都说计划经济时代,是工人老大哥的天下。 但行政干部的工作舒适度,明显要甩一线工人二十条街。 上班的纺织工,吃饭都像打仗一样,根本没时间休息。 人事科的职工,吃过饭却能趴在桌上午休,还有人把几张椅子拼在一起,躺着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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