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犯病后晕迷不醒的消息传出,仿佛山崖边悬了多年未落的石头终于掉了下来,不管是朝堂还是民间,似乎都没有人觉得意外。 一时间,不少人蠢蠢欲动,上奏折重立储君。听闻正嘉帝在早朝时雷霆震怒,怒斥了那些上折之人。 他大发龙威之后,自己也病倒了。 天子和太子一个晕迷一个病倒,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一个人:那便是二皇子慕容启。 慕容启拖着未好的身体,不顾正嘉帝的劝言没日没夜地极贤殿侍疾。他对自己父皇的一应侍候都不假手别人,不管是斟茶倒水还是喂药,十足一个大孝子。 京中风向渐斜,谁不夸他贤能。 多事之秋,偏偏有人毫无眼色,跑到秦太后面前说什么要给自己的女儿配一桩冥婚。如此任性的人,除了靖平县主再无第二个。 靖平县主说是周乡君托了梦,口口声声说那两个陪葬的面首身份太低,死活要给周乡君找个阴间的夫君。 秦太后原本就因为陛下和太子的事而焦头烂额,被她这么一闹也病倒了。 姜姒很快接到了进宫侍疾的旨意,与她一道进宫的是秦太妃。 宫门外,她们与宜安长公主碰了头,并未见到赵氏。 福王府大门紧闭,下人们说赵氏听到秦太后病倒之后一着急,把自己的腿给摔断了。一个骨折了的儿媳,自是没有办法进宫给婆婆侍疾。 而福王前些日子就说心悸,已经好些日子没露过面。如今赵氏也倒下了,夫妻俩正好可以关上门,不理会外面的纷纷扰扰。 宜安长公主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道:“老八两口子,每次都病得是时候。” 当年众皇子争位的最后阶段时,福王也病了。 到了景仁宫,宫里的几位主子都在。 庄皇后、秦贵妃、韩氏,还有早她们先一步到的宋玉婉。 说是侍疾,但她们连秦太后的面都没有见到。隔着珠纱帘,也只能看到里面秦太后隐约的身形。 秦太后说了几句话,中间咳了好几下,听声音像是病得不轻。在听到秦太妃的声音后,她明显有些意外。 “你怎么也来了?” 秦太妃回道:“臣妾不放心,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来看一看。” “哀家是老毛病了,没什么大事。你自己身子不好,哀家让人送你回去。” 这语气听着,似乎有几分真情在。 “太后娘娘体恤臣妾,臣妾更应该留下来。再说玉儿这孩子年轻,又怀着身子,臣妾留下来,与她也有个照应。” 隔着珠帘,姜姒感觉秦太后应是在看她,目光并没有善意。 半晌,秦太后才说了一句,“既然如此,那你们就在芳华宫安置吧。” 芳华宫是秦太妃以前的宫殿,这些年居然一直空着。 庄皇后说自己顺路,一直陪她们到了芳华宫。对于这位皇后娘娘,姜姒唯一的感觉就是能忍。明明是后宫之主,却处处被秦贵妃压一头。 她交待了一些事,又仔细叮嘱了姜姒几句,这才准备离开。 姜姒送她出去,她眉头不太舒展,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承儿这次,也不知能不能好?” “皇嫂不必担心,太子吉人自有天相,定然能化险为夷的。 “他自小多舛,本宫成日里也跟着提心吊胆,这日子过得昏天暗地的。有时候本宫觉得自己的眼前蒙着一层布,什么也看不见,只能依着心里的那口气往明走,不知何时是个头,也不知能不能走到头。” 王权之争,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输赢。隐忍了多年的人,有这样的困惑也不足为奇。奇的是这样的话,她居然可以说给一个没见过几次面的人。 说完之后,她看着姜姒明显还有些稚气的脸,不由感慨,“你比承儿还小一岁,本宫也不知怎么了,竟然把你当个大人。” 姜姒道:“皇嫂说的那种感觉,其实臣妇也有过。” “你也有过?” 庄皇后纳闷起来,仔细一思,以为她说的是当初慕容梵隐瞒身份之事,“拨得云开,才能见月明。你和十七皇弟最后能在一起,听着都让人替你们高兴。” “皇嫂说的是,云开才能见月明,今晚必是一个月明之夜。” “那就借十七弟妹的吉言了。” 庄皇后笑了笑,望向东宫的方向。 …… 深宫幽幽,白天全是金碧辉煌,到了夜里竟然莫名有些阴森之气。哪怕是宫灯处处,依然让人感到恐惧。 许是上头的主子都倒下了,后宫的嫔妃一个个安静得可怕。诡异的寂静中,似有无数的鬼魅在伺机而动。 芳华宫的灯火,明亮至极。 殿内不时传来秦太妃的咳嗽声,以及姜姒关切的声音。 月至中天,有太监匆匆而来,说是秦太后病情加重,请姜姒过去。秦太妃撑着虚弱的身体,坚持要陪同。 那太监无法,赶紧快一步去禀报。 婆媳二人到了景仁宫外,秦太妃被拦下。 拦人的嬷嬷语气有几分诚恳,“太妃娘娘身子抱恙,何必走这一遭?太后娘娘有话要和芳业王妃交待,许是要说上一些工夫。不如奴婢派人先送您回去?” “不急。”秦太妃摆了摆手,“我陪她一道进去,向太后娘娘问个安再出来。” 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嬷嬷只好去通传。 半晌,里面传来秦太后的声音,让她们一起进去。 内殿中,药味重了许多。 那珠纱帘子已经掀开,秦太后就靠坐在榻上。观其面色,委实不像一个病重之人,相反那眼神之锐利,一看就是精神气十足。 她看着秦太妃,说了一句“你这是何苦呢?” 秦太妃像是没听出她话里的意思,真挚道:“当初在宫中,多亏太后娘娘照拂,臣妾才能顺利产子。这些多年来,您又看着梵儿长大,等同亲子一般。如今梵儿好不容易成了亲,眼看着快要当父亲,臣妾知道您心里必定也很是欣慰。” “你知道哀家疼神秀就好。你说的没错,哀家看着神秀长大,待他同亲生的一样。他向来不理会世间俗事,不太通晓人情世故,难免被什么人给糊弄了。哀家不忍见他泥足深陷,今日就替他做个主。” 她话音一落,便有两位粗壮的嬷嬷过来。她们的手还没有碰到姜姒时,姜姒已被秦太妃护在了身后。 “你敢违抗哀家的命令?” 秦太妃摇头,“臣妾不敢。太后娘娘,臣妾有一事不明,这孩子到底做错了什么?” “哗众取宠,居心叵测,有损我皇家的颜面。” 这可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姜姒心下了然,秦太后是因虎符一事迁怒于自己。 若非虎符一事失败,这些人必是还有很多的准备时间。如今他们被迫提前动手,定然是有些措手不及。 她和秦太妃对视一眼,对方给了她一个让她不要说话的眼神。 早在进宫之前,她们便已料到此行肯定凶险。若想避开,大可以学福王夫妇的做法。但福王夫妇和她们不同,有些事别人能躲得过去,她们躲不掉。 秦太妃告诉她,自己还有一招棋,可保她平安。 此时此刻,秦太妃让她别说话,她约摸是猜到了对方要用那招棋。 “太后娘娘息怒,这孩子自小长在京外,很多事情都不懂,正如当年的臣妾。臣妾还记得第一次见太后娘娘时的情形,那时您着凤袍戴凤冠,通身的贵气让人不敢直视。当时臣妾想的是,原来您长这样啊。” 秦太后眯了眯眼,当年的事她许久不曾想起了,忽然间被人一提,她下意识有了印象。甫一见面,她就觉得那时的秦太妃看着有几分顺眼。 因着这几分顺眼,后来她随手帮过秦太妃几回。 “你向来是个懂事,也最是有分寸,更应该知道哀家身为嫡母,教训一下自己的儿臣无可厚非。” “太后娘娘说的是,若这孩子真是做错了,您想怎么教训都可以。只是这孩子还怀着身子,臣妾实在是怕有什么闪失。毕竟我们女人怀个孩子不容易,您说是不是?” “你在讽刺哀家?” “臣妾不敢。臣妾…臣妾只是一时感慨。臣妾看着这孩子,就想到了臣妾的母亲。臣妾的母亲早年失踪时,肚子里还怀着孩子,也不知这些年……” 这时殿外传来脚步声,很快便有人不经通传而进来。 进来的人衣着庄重,年纪不小,正是秦太后的侄子英国公秦绩。 秦绩的身体有两重,一重是一品的国公爷,还有一重是朝中的四品大员。 他一进来,放肆的目光就落在姜姒身上,“这么晚了,芳业王妃还怀着孩子,怎能在此处久留?来人哪,还不快送芳业王妃回去!” 那两位嬷嬷闻言,下意识要动。 秦太后掐了掐掌心,“你担心哀家的身体,这么晚还进宫来探望,哀家很是欣慰。你先出去一下,哀家还有些话和她们说。” 秦绩皱起眉来,脚步迟疑,“姑母,不能等了。您的身子要紧,还是派人选送她们回去,有些话以后再说。” “哀家的话,你也不听吗?” 秦绩想了想,令人不舒服的目光仿佛粘在姜姒身上一般。哪怕是素面朝天,哪怕是怀了孩子,她的美貌依旧动人心魄。 灯火之下,深宫之内,更加让人垂涎。 “那臣就再等一会儿。” 他一出去,秦太后就屏退了其他人。 内殿之中顿时静了下来,药香也更清晰了些。 “哀家若是记得不错,你当年进宫时父母尚在。” “太后娘娘有所不知,臣妾自小随养父母一起长大。那早年失踪的,是臣妾的生母。她走的那一年,臣妾三岁。可能是臣妾记事早,有些事臣妾还记得。臣妾的父亲是个十分爱笑的人,逢人三分笑,从不与人争执红脸。臣妾的母亲常年戴着面纱,与外人说是貌丑无颜,实则是个难得的美人。” 听到这,姜姒全明白了。 原来这就是母妃那一招可保她平安的棋,还真是一步大棋。 她朝秦太后看去,并不意外看到对方脸上的震惊与难以置信。 “你父亲姓什么?” 秦太妃望着华美锦榻上的那位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声音有些发涩。“臣妾的父亲姓柳,烟花柳巷的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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