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休息会儿吧,我会盯着。”另一侧同样照看药炉的谢承安开口道。 孟怀瑜顺 势伸展了下僵硬的身子,婉拒道:“不用。” 她偏头看了眼面色不济眼底青黑的男人,嗓音轻柔:“该休息是你,昨日晕倒后,大夫明确告知需要休息,调养身子。” 昨日傍晚最后一帖药煎好,从小矮凳上起身的谢承安却忽然倒在地上,面色惨白,未闭紧的眼缝里是上翻的眼白。 将前来取药的百姓吓得够呛。
第114章 “睡一晚便好了。”他捂住嘴轻咳了下, 手背上是一大片腐烂过的痕迹,厚厚的疮痂覆盖着皮肤,瞧着骇人。 孟怀瑜自然没有错过那片疮痂, 这几日她在善药堂的百姓中见过好几次,每个人腐烂的地方各不相同, 小臂大腿后背脖子,小部分人甚至烂在脸上。 她问过大夫, 感染疫病最初的症状是起热, 当夜便会高烧,持续三四日后,身体部分地方便会开始出现淤青,最终才是腐烂。 有的人身体素质偏差,腐烂来得就很快。 解药未配出来前, 因大面积腐烂去世的百姓足足三十七人, 谢期怕入土会污染水源,甚至没有停灵, 拉出去全部火葬。 “会留疤吗?”她轻声问道。 谢承安微怔,他后知后觉地将手挪到眼前, 也看了两眼, 嘴角含着浅浅的笑:“会,但不碍事。” 他把腕口的袖子往上拉, 露出小臂上的暗粉色的皮肤:“落了痂会变成这样,等颜色淡去,不细看倒也与正常皮肤相差无几。” “宫里有药名为露凝膏,可以祛除疤痕, 你若是介意……”孟怀瑜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我不介意。”谢承安仍笑盈盈地看着她, 但面色却冷了少许,他放下袖子,低头查看药炉里的火势,嗓音平淡,“我不会再回京州。” 空气安静了片刻,药炉咕噜噜的沸腾声渐渐变大,她轻眨了眼,仿佛在回应他刚才的话,却又很轻,轻到只有自己能听见:“是吗。” 她拿起蒲扇,把拂面的苦涩药味扇开。 但这股味道充斥在后院的每一处地方,她只要呼吸就能闻见,从鼻子苦到心里,平静已久的情绪被涩的翻滚。 在心底挣扎着翻涌,想要冲出来。 谢承安不动声色地偏头瞧她,金色的阳光自左边落下,勾勒出她的五官,少女低垂脑袋,长长的眼睫在脸颊上投出阴影,随着微颤而浮动。 他看了好一会儿,脑中却是东宫被拒绝那夜的情形。 异乡人同他说孟怀瑜要来冀州时,他颇为错愕,竭尽全力动用自己全部的力气一遍又一遍地问他,为什么。 但这几日的相处,很明显想要来冀州的并不是孟怀瑜,而是她体内的另一个截然不同的性格。 那空洞眸子里升起的明媚甚至让他觉得刺眼。 如果孟家没有出事,或许……她也会是这般明媚活泼。 “你还回去吗?回京州。”他嗓音同样很轻,轻的差点被煮沸的药炉盖过去。 孟怀瑜听出了话中的小心翼翼和试探,她不解地看了眼谢承安,然后摇了摇头:“不知道。” 她答应了祁乾会回京州,她会回去。 但真的要回答这个问题时,她犹豫了,或许祁乾拿了那枚虎符,选择江山,会彻底忘却她呢。 左右小姑娘将要离开这个世界。 不到两年的寿命好似在哪里都一样。 “或许过完新年便回去,又或许继续南下去扬州。”她想了想,把话说得更完整,“我有些想我爹娘,想同他们在一起。” 谢承安愣住,他忽然想起与如今全然不同的预知梦,那个梦里,他并没有被罢官,能自由进出宫门。 因而怀瑜刺杀失败,被禁卫军当场斩杀后,是他抱走了滚落阶梯的脑袋,偏执又病态的与她合葬。 地址就选在孟家两位长辈的后方。 一股难以置信的恐怖念头蹿上脑海,他猛地站起身,失声道:“你想自尽。” 孟怀瑜扇风的手停滞,她仰头看着因愕然而面色大变的谢承安,皱眉道:“何出此言?” 话落,她想起方才的话里带着误解。 “我爹娘葬在京州的郊外。”她顿了顿,垂下眼盖住眸内升起的晦暗情绪,“因而我会回京州。” 是呀,她得和爹娘在一起才行。 至于怀瑕,他会有自己的生活,所有的仇恨,所有的恩怨,她一个人背负就足够了。 “谢大人,我只在冀州叨扰几日,还望大人莫要鄙弃。” 此话一出,先前相处的一点点情意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谢承安无声地张开嘴,好半晌,望着她平淡冷静的面容,只剩下无尽的苦涩,他低头轻笑下,嗓音发哑:“好。” 孟怀瑜抿了抿唇:“虎符之事,多谢大人赠予。” “我留着它没有用,给你也不过是……”谢承安扯了扯唇,将念想尽数压下,转而道,“我去厨房瞧瞧午膳做好了没,麻烦你看着药炉。” 孟怀瑜没等到后半句话,抬头时刚巧他转身,恍惚间瞧见了一抹红,但又仿佛是错觉。 她点头道:“你放心。” 谢承安走后,她不由自主松了一口气,望着天边棉花般的云,收起了挂在脸上的微笑,有那么一瞬间,她发现嘴角酸的厉害。 阿娘说爱笑的人,总会讨人欢喜些。 但好像……并不是这样,大家喜欢的根本不是糊在脸皮子上的那一层笑。 譬如,她格外讨厌谢承安那股温温柔柔的笑,好像藏着毒药和尖刺,刺眼又令人厌恶。 后院里的几个药炉皆煮沸,此起彼伏的“咕噜噜”声响起,引来了在前后院来回跑动的小孩。 扎着冲天的羊角辫,一进来就冲着她“嘘”声,用怯懦的嗓音悄声道:“姐姐,你不要告诉他们我躲在这里好不好。” 孟怀瑜听到外头不断响起的数数声,伸手把僵硬的嘴角往上按了下,微笑道:“你想躲哪里。” 小姑娘在后院转了两圈,挑中了一个空置的蓄水缸,里头是堆积的枯叶。 她踮着脚够了许久没爬进去,眼见着快数到定好的数字,她着急地朝着孟怀瑜招手:“姐姐,你帮帮我,把我抱进去,快快,蛋儿要来找我们了。” 孟怀瑜站起身,走到她身边,并没有接住张开的双手,而是伸手先试探了一下落叶里是否有水,手臂绕了许多圈,没有碰到其他东西。 这才放心地托起小姑娘,小心翼翼地放进缸里。 “谢谢姐姐,等我赢了请姐姐吃娘做的蒸糕。”她蹲在里面,仰头朝孟怀瑜露出甜甜的笑,“好了,姐姐你快回去吧,站在这里会被蛋儿发现的。” 孟怀瑜瞧着陷在枯叶里的小姑娘,太阳照在她稚嫩的脸颊上,绒毛清晰可见,弯起的笑容明媚又肆意。 一瞬间,她竟觉得晃眼。 “姐姐。”小姑娘见她没有动静,急地使劲摆手,“快回去坐着呀,蛋儿会找过来的。” 孟怀瑜猛地回神,她歉意道:“抱歉,方才走神了。” 说罢,她摸了摸冲天的辫子,转身回去继续看守药炉。 外头大声地数数已经结束,当鬼的小孩正在四处搜寻,寻找躲在各处的伙伴。 小姑娘等得心焦,便好奇的探出脑袋想看看外边,然而她的辫子实在显眼,一抬头,先出现的是朝天的辫子。 孟怀瑜瞧着两根鬼鬼祟祟的辫子在空中摇晃,不由笑出声来。 趁着小孩还没进后院寻找,出声提醒道:“你的辫子跑出来了,一眼就能瞧见。” 持续往上升的辫子瞬间停滞,两只小手各抓住一边快速压下去,枯叶破碎的声音响起,然后悄然无声。 孟怀瑜无奈地收回视线。 当鬼的小孩找来时,身后跟着一堆在其他地方找到的伙伴,他们临时叛变帮助鬼一起搜寻小姑娘,在小小的后院里跑来跑去。 有不认生地扯着孟怀瑜的袖子问:“漂亮姐姐,你知不知道果果藏在哪里呀。” 孟怀瑜缓慢地摇着蒲扇,温柔地摇头道:“不知道呢。” 她说完后忽然想起小姑娘说赢了会给她娘亲做的蒸糕,她没尝过,一时也有些兴趣,见其中一个小孩往蓄水缸的方向走,便又出声道:“或许你们去厨房那边瞧瞧?” 得到信息的小孩立即欢呼:“果果在厨房,去厨房找。” 闻言,触碰到缸口的小孩兴奋地转头就往厨房方向跑,不带一丝犹豫。 几个孩子欢天喜地地找了很久,最后在谢承安的帮助下,把小姑娘从枯叶缸里捞了出来。 小姑娘一落地,兴高采烈地朝着当鬼的孩子蛋儿,骄傲道:“我赢了,明天还是你当鬼。” 蛋儿气地瞪向了放假消息的孟怀瑜,但他不敢真的指责这位总是笑盈盈的姐姐,便把责任推到了另一个小孩身上:“都怪静静说你在厨房,不然我早就找到你了。” “怎么能怪我,我帮你找果果,你不能怪我。”静静满脸认真地说,“你再这样,我就不跟你玩了。” 蛋儿被这话吓得瘪嘴,他委委屈屈道:“不玩就不玩,总是我当鬼。” 果果:“说好了输的人当鬼,你是不是……” 谢承安看着几个小孩各执一词,谁也不服谁的扬着小脸,无奈地揉了揉额角,他抱起其中最小的静静,当起和事佬。 “明日不玩捉迷藏,玩……”他想了想,想起异乡人前几日发明其他孩童游戏,从里面挑了一样道,“玩丢手绢吧,蛋儿第一个丢,好不好。” 大多数游戏他们已经玩过,只不过每次都始于谢期的带领。 因而蛋儿自然而然道:“不要,谢哥哥第一个丢,以往都是哥哥第一个丢的。” “对呀,对呀,哥哥第一个丢。”其他孩子相继附和。 果果转着葡萄般的眼珠,看向了正望着这里的孟怀瑜,机灵道:“姐姐第一个丢。” 谢承安愣住,他偏头去看被阳光笼罩的少女,她似乎并不反感,面上是温温柔柔的笑意。 连嗓音也柔的宛若细水长流的小溪:“我不会玩,怕是会惹你们不快。” 果果跑到她身边抱住她的小臂摇晃撒娇:“我教你呀,我玩得可好了。” 小孩的体温比成人高,孟怀瑜感觉像是被一块软软糯糯的糕点包裹,小臂不由变僵,她不适应这种温馨得有些惧怕的场面。 僵笑着把手臂抽了出来:“好。” 小姑娘没感觉到她的勉强,笑嘻嘻地跑到朋友身边,讨论起明日的游玩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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