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不喜欢,我帮你拒绝。”谢承安站在她身侧,嗓音低低沉沉。 孟怀瑜摇头道:“没有不喜欢。” 她只是太久太久没有这般热闹过了,这种突如其来的喧闹,奇怪又不自在,但她想试试,试试小姑娘口中明媚的新生活。 会不会有什么不一样。 午膳过后,小姑娘攥着油纸蹦蹦跳跳地跑到孟怀瑜的身边。 好看的眼睛弯成月亮的形状:“这是娘亲做的蒸糕,可好吃了,给你。” 孟怀瑜接过后,打开油纸,只见里面是两块方形的白糕,用胡萝卜做了表情。 “谢谢。” 小姑娘坐到一侧的板凳,晃着小腿:“快尝尝。” 孟怀瑜捏了一小块放进嘴里,很软糯却不甜,甚至有些粗糙,与以往在京州吃过的糕点全然不同。 她喝了口水一道咽下:“你娘亲的手艺很好。” 小姑娘骄傲地扬起下巴:“我也觉得娘亲做的蒸糕是最好吃的,外边的都比不上。” 孟怀瑜瞧着小姑娘的模样,弯起唇角笑了笑,然后低头一口一口把她认为全天下最好吃的蒸糕送进肚子里。 蒸糕温热,却如一团炽热的火,入了胃里,烧得全身滚烫。 真羡慕啊。 曾几何时,她也同别人吹嘘过娘亲的手艺。 骄傲地抬着脸,享受他人的眼热。 “我娘亲还会做南瓜糯饼,就是先把……”小姑娘兴奋地讲述着她认为最好的东西,眉飞色舞地分享给新认识的姐姐。 孟怀瑜也不嫌无聊,撑着脑袋听她童言童语颠三倒四的话。 偶尔她还会蹦到面前,努力用肢体言语表述。 天色渐暗,灰蓝爬上天际覆盖橘色的夕阳,星星冒出头,在逐渐浓稠的夜色里显现。 晚间的风偏大,谢承安怕放置在院子里的药炉吹跑,用油布和石头把药炉压住。 “为何不让他们自行煎药。”病好的病人离开善药堂后,仍需继续喝药,不然有复发的风险,但有些病人居住很远,一来一回反倒麻烦。 前日有病人想要药方去抓药回家煎,却被谢承安拒绝,态度强硬。 谢承安压好石头,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望着油布鼓起的包,解释道:“还记得我先前进宫吗?” 孟怀瑜点头:“记得。” “有一味药,只有宫里才有。”谢承安视线转向站在屋檐下的少女,风吹起他的发丝,他神情平静,唇角却含着浅浅的笑意,“前几年,外邦进贡的胡椒。” 孟怀瑜拧眉,她好像在哪里听过这种东西。 “这是药?” 谢承安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大夫尝试过很多不同的药方,这是最好的药方。” 孟萝时:“足够吗?” “暂且足够。”他收回视线转而望向夜空,今夜的月亮圆而亮,像极了中秋那夜,他被困在身体里,透过眼睛瞧见少女为自己谋了一桩婚事。 逃出既定的结局,走向全然不同的人生。 “怀瑜。”他忽然唤道。 孟怀瑜怔了下:“谢大人想说什么。” “去扬州吧。”谢承安收起唇角的笑,认真道,“远离京州,在扬州你会有新的人生和生活。” 他第一次认同异乡人的话,不在既定里的人才是唯一能改变预知梦的存在。 人类的劣根性注定了身在棋局里的他们跳不出棋盘,即使知道预知梦的内容又如何,他依旧没有把她从泥潭里捞出来。 反而是她体内的异乡人,带着她的身体离开了牢笼。 如果没有异乡人存在,冀州最终的结局亦是亡城。 谢承安等了许久,没有等到她的答案,屋檐投下的阴影让他瞧不清少女的神情,只能看见被风吹的摇曳的裙摆。 似乎在回答他的话。 谢承安垂下眼,胸腔内莫名升腾的情绪尽数退却,他扯着唇极轻地笑了下,低低道:“忘记了,祁乾在京州等你。”
第115章 孟怀瑜静静地望着他, 许久后,启唇道:“即便没有祁乾,我也会回去。” 她离开得太匆忙, 还未来得及同爹娘说大仇已报,也还未同他们说过, 有个小姑娘不远万里跨越时间和空间来她的世界,背弃道德和底线, 无条件站在她身后。 “谢期, 你曾经说过菟丝子,它们会夺取其他植物的养分,直到榨干为止,祁乾的确是我所接触到的最健壮的植物,但我不是菟丝子。” “我的刀一直握在自己手里, 只不过向上爬, 脚底下需要有垫脚的石头。” “祁乾从始至终都只是这一块石头。” 少女表情平静,出口的话却似凛冬最冷的一缕风拂面, 裹挟着无数细小的刀子,伤的皮肤表层鲜血淋漓。 谢承安瞳孔微颤, 失神地看着被阴影笼罩的孟怀瑜。 这么多日来, 他第一次感觉到了近乎实质的冷漠,宛如滴水成冰。 他不知道该为祁乾感到悲哀, 还是无力。 “连利用……都算不上?” 孟怀瑜空洞的眼眸微动,她垂下眼:“不重要。” 话落,她轻轻笑了笑,再抬眼, 面上又是那抹温柔的笑意:“时辰不早,谢大人早些歇息。” 谢承安凝望着她疏离地朝自己行礼, 继而转身回了那间狭小的充满药味的屋子。 冬季的晚风很大,冀州又靠近海边,包着刀子的风里浓稠的 潮湿,像化开一半的冰,吹得人近乎冰封。 他在风里站了很久,久到手指无法弯曲才反应过来,现在已是寒冬。 少女的心或许在孟母上吊的那一刻,彻底凝固,再炽热的火都化不开了。 痊愈离开善药堂的百姓逐渐增多,吵着闹着要玩游戏的几个孩子也相继跟着父母回家,只留下几个体质弱的人眼巴巴地看着大门。 转眼便是除夕,谢承安将剩下的几人也一并放了回去,只留下了最小的女孩静静,她的父母皆死在瘟疫里,唯独没有感染的静静活了下来。 热闹的善药堂彻底陷入清冷,而清冷了数月的冀州却恢复了瘟疫还未来临前的熙来攘往。 百姓重新踏上街道,堆积的雪被扫除,就连角落里碎成渣的落叶也一道清理得干干净净。 谢承安用木棍把在风里“吱嘎”叫的木门固定,偶尔有路过的百姓会笑着同他打招呼,道一声“除夕安康”。 他温和地点点头回应,然后提起今早送来的新鲜蔬菜往后院走。 绕过影壁跨过门槛,后院里热闹的喧嚣便入了他的耳朵。 “姐姐,你跳错了,换我换我。” 稚嫩的嗓音仿佛带着回音,蹲在屋檐上的褚祈一探出脑袋,皱眉道:“收着点你的嗓子吧,把鸟都吓怕了。” 静静双手叉着腰,仰头朝着少年大声道:“不要你管。” 居住在后院的百姓离开后,褚祈一和胥黛陆续搬了回来,但碍着谁也看不惯谁,一个整日待在屋顶,还有一个整日跟着谢承安。 两人默契地把这种行为统称为保护。 孟萝时接替静静的位置把绳子撑开:“静静,跳吧。” 正巧这时,提着一大堆东西的谢承安路过,她瞥了一眼,好奇道:“晚上吃什么呀。” 谢承安脚步一顿,回望了一眼明媚的孟萝时。 “火锅。” 昨日异乡人离开前,把除夕夜的菜,全部定好,就连需要用到的底料也连夜买齐,好似怕他会临时反悔。 孟萝时笑眼弯弯:“好耶,晚上吃火锅。” 谢承安非常不适应孟怀瑜露出八颗牙齿的肆意笑容,明明那双眸子里是无望的空洞。 他垂下眼,提着菜想快速离开,忽然又想起什么,停驻在台阶上朝孟萝时道:“他说你会包饺子,晚些别忘了来厨房。” 孟萝时比了个ok的手势:“知道啦。” 谢承安走后,褚祈一从屋顶跳下来,慢悠悠踱步到她身边:“今日怎么没瞧见那女人。”他边说着眼睛不放心地四处扫,“是不是又做坏事去了。” “谢承安让她去府衙找知府要烟花。”孟萝时偏头看他,笑言道,“你怕她?” 褚祈一手臂交叉抱胸,轻哼道:“一个小小的暗卫,有什么可怕,不过她先前手脚不干净伤害孟姐姐,这一茬还没过去呢。” 闻言,孟萝时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明明当时委屈的眼眶都红了,暗暗发誓绝不会放过胥黛,但怎么好像犹如过了一个世纪般,当时的委屈和疼痛尽数消失。 只留下了疑惑。 “离开京州的虎符是她潜伏宸王府数月得到,且给了我,算是……”她抿着唇想了想,嫣然一笑,“功过相抵吧。” 再揪着不放,好像也没有意义。 现在想来胥黛也不过是谢承安的一枚棋子,一枚没有自由棋子,这一生都无法离开棋盘。 夜幕降临前,一封从京州来信送到了善药堂。 孟萝时疑惑地接过信件:“给我的?” 信封上什么也没写,角落里有一朵很小的梅花枝,但未点缀梅花,显得孤零。 送行的马夫提着一盏昏暗的灯笼,憨笑道:“是咧,说是需得在除夕夜前送到姑娘的手上,我进了冀州后一路打听才知晓姑娘落脚在此,费了些时间。” 他抬头瞧了眼灰蓝的天际:“好歹是送到了。” 孟萝时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信封没发现任何问题,便想撕开封住的口子。 马夫惊得连忙阻止。 “姑娘稍等,递信的那人说了,要姑娘过完除夕夜后再看信。”他把灯笼往上提了提,照亮两人的面庞,“还请姑娘明日再瞧。” 孟萝时拧眉,心下一阵狐疑:“谁让你送来的信。” “一个瘦瘦小小的男人,不过声音又细又尖。”马夫回忆着,“可能嗓子生过什么病吧。” 孟萝时不记得记忆里有这种人存在,今夜过后她就会彻底离开古代世界,明日看……便明日看吧。 左右也是怀瑜的信。 想通后,她从袖子里取出碎银,递给马夫:“多谢。” 马车走后,她对信件内容生出了几分好奇,举着信放在庭灯位置,试图透过光源看到里面的内容,但照了半天,除了信封还是信封。 “在看什么?”低沉的嗓音从背后响起,孟萝时吓了一跳,下意识把信塞进了袖子。 “没什么呀。”她坦然自若地走到男人面前,“你怎么出来了,饺子包好了吗?” 谢期垂眸看了她一会儿,轻轻唤道:“萝时。” 想要往后院走的少女愣住,继而眼眸亮起,连带着眉眼也染上了高兴:“谢期,你什么时候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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