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兀自观赏了片刻,然后手一松,柔软的喜帕从指缝间滑落,轻飘飘地落在地面。 “我幼时瞧见皇兄成亲时需要掀帕子,你既不喜,便罢了。” 喜帕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像被抛弃般,凤凰的翅膀折了一半。 孟怀瑜垂眸沉默了半晌,弯腰拾起帕子,轻轻拍了拍沾上的灰尘,她指尖摩挲着金丝勾勒的线,说起来这只凤凰长得有些丑。 也不知道是谁家使了银子送进尚衣局的姑娘缝制。 她把帕子重新戴回头上,视线被红色包裹,嗓音却依旧平静:“掀吧。” 掀帕子的游戏幼时玩家家酒不知玩过多少回,她没想到祁乾竟然还对此有兴趣。 话落后,是逐渐远去的脚步。 孟怀瑜疑惑的歪了歪头,但没掀开帕子,等那双靴子再一次停在眼前时,手里也被塞进了一杯酒,小小的精致的红色酒杯。 “怀瑜,从今日起我们的名字会永永远远地绑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孟怀瑜专心地瞧着手里的酒杯,没听清他的话,心下一阵狐疑:“我只是嫁给你,并且陪你留在宫里,并没有说要时时刻刻绑在一起。” 下一刻,占据视野的红色消失,喜帕被掀开,橘红的烛火映进瞳内,火苗缓慢地跳动。 祁乾坐到她身边,神色有一瞬偏执到病态。 他不甚在意的俯身亲了亲孟怀瑜额间的花钿,然后顺着往下,吻过她的眉眼,鼻尖,然后停住。 两人鼻尖相抵,气息互相交缠,他弯起嘴角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语调悠扬:“该喝交杯酒了。” 纠缠的暧昧距离再次拉开。 孟怀瑜瞧着他不同往日的行为,心下顿感不安,然而酒杯已被递到了嘴边,她酒量很好,这杯酒自然不会放在眼里。 与此同时,悬浮在半空中的孟萝时急得大喊。 “酒里有毒,祁乾下毒了,别喝啊,怀瑜……” 像身处于真空的玻璃瓶内,任凭她嘶吼叫喊,没有任何声音,她眼睁睁地看着怀瑜把毒酒送入口中。 一滴不落。 这是第二次,她觉得残忍又无可奈何,上一次她亲眼看着少女家破人亡,一步步迈入深渊,而这次是没有回头路的死路。 孟怀瑜咽下酒后,突然察觉到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她猛地抬头望去,目光所及只有燃烧的喜烛,她的视线穿过浮在半空中的孟萝时,缓缓落在映照于墙面的灰色影子,有那么一瞬间,她恍惚地以为是人影。 “怎么了?” 她摇了摇头,心口酸胀的厉害,她涩声道:“不知道,好难受,好像……” 破布娃娃再也兜不住洞,勉力挽留的棉花全部掉光了。 祁乾揉了揉她的脑袋,低沉的嗓音被柔软取而代之,他抖开铺在床被上的桂圆红枣,扶着少女躺下:“睡会儿吧,等睡醒就不难受了。” 孟怀瑜眼前一阵模糊,她撑住床板,袭来的眩晕感让她犯恶心,她意识到什么,遽然看向祁乾,嗓音冰凉:“你在酒里下药。” 祁乾抚摸着她的脸颊,指尖流连忘返的在嘴角边轻触,少女的唇很软沾了酒水红润又饱满。 “是放了一点东西,放心,不会伤害你的身体。”他弯起眼,面上是难得的平静,浓稠的缱绻在里面流转。 阵阵袭来的困倦让孟怀瑜再也支撑不住,仰面倒在床上,她望着身披橘红光晕的男人,眉心紧紧蹙起,出口的声音轻若蚊呐:“我不想被锁起来。” “不会。”祁乾握住她的手,如墨的眸子盯着她久久,直到她彻底闭上眼,陷入沉睡。 那股被刻意压下的炽热和爱意从体内倾泻而出,他把散落在少女眼皮上的碎发拨开,虔诚地在她的眉间印下一吻。 “我没那么在乎神是否要兑现承诺,不兑现也是可以的。” “妖后这个罪名太重了,你的名字后面不该是遗臭千年的唾骂。” 时光仿佛停滞,整个世界只剩下卑微的信徒和沉睡的神明,寒风拂过窗沿,惊起落雪纷飞。 …… 天昌元年帝后于中宫崩,遗诏传位于宸王,改年号和安,大赦天下。 统治者一再更改,边疆岌岌可危。 宸王上任三月后,迎娶东漠公主黛丝提并封为妃嫔,驻扎在边境千里之外的东漠骑兵撤退,两国签署百年友好条约,结成缔盟。 自此不断内挪的边境线暂时稳固,饱受战乱的边境百姓得以喘息。 又是三个月后。 扬州临永县靠近桥头的一户人家,忽然响起激烈的婴孩啼哭,尖锐的嗓音仿若带着回音,一层层的扩开,惊醒了周围其他住户。 “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哭了,是不是饿了。”丈夫在一侧问道。 妇人小心翼翼地摇晃着怀中的婴孩,疑惑道:“一盏茶前刚喂过。” 孩子太小,她又是第一次当母亲,不理解突如其来的哭泣意味着什么,只能尝试着喂食,却见孩子撇开小脸哭得更厉害了。 她又去摸裹着屁股的尿布,干燥没有屎尿。 “不哭不哭。”她茫然无措地抱着孩子在小屋里来回踱步,直到哭声将左右两边的住户吸引过来。 “吴姐。”面容温婉的少女站在门口,背后是破晓后的晨曦,浅浅的阳光像是有光晕,模糊身形。 名唤吴姐的妇人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抱着啼哭不已的孩童走到门口,内疚道:“实在不好意思,大清早地把你吵醒了。” 孟怀瑜低头瞧着哭得小脸通红的婴孩,摇头道:“无妨,我来吧。” 吴姐把孩子递到她手上:“也不知道怎么了,闹得这般厉害。”她揉着泛酸的手臂,走进室内披上外衣。 却听本该扯着嗓子哭的儿子渐渐没了声音,只剩听不懂的哼唧。 她撩开用于隔断的帘子,视线内身袭嫩黄色衣裙的少女坐在门口的藤椅内,藤椅有规律的前后晃动。 儿子抓着少女的一缕头发塞进了嘴里,被湿漉漉的抽出来:“这个不能吃。” 话落,是清脆的咯咯笑声。 吴姐松下一口气,拢着外衣走至孟怀瑜的身边:“妹妹还未用早膳吧,你坐一会儿,我去煮粥,蒸两个鸡蛋。” 孟怀瑜弯着笑眼没拒绝:“劳烦吴姐了。” “嗳,说什么客气话,要不是你帮忙带桐桐,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吴姐走到屋外,把母鸡窝新下的鸡蛋取出放进篮子里,然后走到用木板搭建的简易厨房。 燃火后,她回头看了眼抱着孩子沐浴在晨曦下的少女:“这个月的工钱得迟些给你了,我相公的腿你也知晓,需要针灸,医馆说前后需要三十多两银子……” “不碍事,吴姐不必忧心。”孟怀瑜将孩子往肩头托了托,神情平静且温和,“初来扬州时,吴姐不厌其烦地帮我修建房屋,种植蔬菜,我不过帮你带几日桐桐罢了。” 吴姐尴尬地笑了笑, 往灶膛里添柴火:“都是些简单活计,哪有你带孩子辛苦。” 孟怀瑜垂眸看向怀中张着嘴淌口水的桐桐,出生四个月,便已从八斤长到二十斤多斤,手臂胖成了莲藕。 她用帕子擦掉滴落的口水,望向忙碌的吴姐。 穿过云层的阳光从几缕汇聚成大片金光,凝结在蔬菜叶子上的露珠一滴滴落进泥土内。 六个月前她从摇摇晃晃的昏迷中醒来,原以为自己会被祁乾再一次用锁链锁起来,关进狭小的屋子里,从此不见天日。 未曾想掀开帘子,瞧见的是未被冰封的瘦西湖,波光粼粼宛如最上乘的绸缎,在湖面泛起涟漪。 她在车厢里看了很久,直到夕阳西下,有人提醒她入夜后湖边不允许停马车,她才发现所处之地,唯有她一人。 没有宫女太监,亦没有随从和暗卫。 所幸马车里有许多昂贵的首饰和金银,她用一个月的时间在扬州附近的小县安定下来,空闲时便会去瞧瘦西湖。 直到隔壁的吴姐产下孩子,彻夜的哭声,同时也占据了她的夜晚,但不讨厌。 吴姐的丈夫在码头搬货时砸伤了腿,正在卧床养病,吴姐一人连月子都没法做,既要照顾地里的蔬菜,还要准备一日三餐,偶尔还会来帮她修缮屋子。 相比初当母亲的吴姐,她照顾孩子的经验反而更多些。 左右闲着也是闲着,照看一个孩子长大这件事似乎也很有意义,只不过吴姐总认为这般行径是在占便宜,每月会塞个三四两给她当工钱。 “粥还要一会儿才好,先吃个鸡蛋垫垫肚子。”一颗白嫩的鸡蛋送到眼前,吴姐擦了擦额上的汗,笑道,“饿了吧,我给你剥好了,快吃。” 孟怀瑜弯起眉眼,那双漆黑空洞的瞳内,盛进了微弱的金光,她接过鸡蛋:“多谢。” 她咬了一口鸡蛋,怀中的孩子睁着黑溜溜的眼睛看了半晌,像是知晓她手中的东西是食物,伸着小手想要去抓鸡蛋。 孟怀瑜抬着手和下巴,在他的作乱中两三口吃掉鸡蛋,被噎的直打嗝。 她打一下嗝,孩子就会被颠一下,一次次的颠簸中很快就转移了注意力,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也就在你怀里看着乖些。”吴姐见状,用干净的小拇指碰了碰小孩的脸,继而回厨房忙碌。 早膳过后,吴姐抱着桐桐进内屋喂奶,孟怀瑜则是在前院晃悠,吴姐栽种的青菜比她的长势更好,她不理解同样的种子为何会有差别。 蹲在菜园外研究了半晌,然后默默拔了一颗种在自家的菜园子里。 体型相差过大,一眼望去像是一群矮人里长了个巨人。 她咬着指甲暗自叹息,想着要不再去典当些首饰,请个人回来学习如何种菜。 “小瑜,我得去趟医馆,麻烦你照看会儿桐桐。” 声音从隔壁传过来,孟怀瑜应了声,“好,我来了。” 她叹了口气,手撑着膝盖站起来,拍了拍手心的灰,前往隔壁。 吃饱后的桐桐很乖,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出现在视线内景物,肉嘟嘟的撑着孟怀瑜的胸口,两条腿使劲地往上蹬,像是把她当成了站立的工具,整个人扭了起来。 “安生点,桐桐。”二十多斤的重量压下来,让她不太能吃得消。 倚靠在床头的吴姐丈夫瞧了片刻,无奈道:“带他去外头转转吧,我这屋里药味重,他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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