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 好不容易爬到今日,到了京中,可那江观云仍是高高在上的小公爷,而自己仍被他踩在脚下,无人为他正名,这又是何处来的道理! 未顾一旁的耳风,江闻谷眼眸湿润,这些天他无处可去,是周南逸于酒肆中将他带回家,其实一早在棠州见到他时,江闻谷就隐隐约约有些感应,许这便是血脉相连的奇妙之处,所以当他酒醒之后,周南逸同他讲说这一切时,江闻谷并未觉得吃惊。 反而将所有的事情都顺理成章的串连到了一起,这些天周南逸与他说了很多很多,强行给他灌输了许多的仇恨,江闻谷亦能感觉到他心中那几乎要燎原的烈火。 许是神智不清,竟也鬼使神差的与他做这样的事,当周南逸说要绑江氏的时候他没有反对,来到这里亦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推着。 他不是没有犹豫过,只是在见到江氏之后,便一下子定了心,清醒了过来。 “闻谷,只要今日悄无声息杀了这个毒妇,咱们娘亲的在天之灵便能安息,谁也查不到我们头上!” 退路周南逸已经想好,他初调京中,陶大人已将他安置到了京兆府,江夫人出事,此案自是落到他的头上,只肖抓几个流民做替死鬼,他便可以将此事抹得干干净净。 江闻谷仍旧一声不吭,侧手自后腰间掏出匕首,紧紧握在手里。 匕首短而锋利,于火耀下闪着寒光,手持匕首慢慢朝江夫人行去,破屋外的眼线借着火光与陋墙看清房内一举一动,暗自给江观云报信。 江观云知道此刻里面正发生着什么,可他仍强撑着没有动静,唐薏感觉到他心内的纠结,却也理解他为何迟迟不动,只是反手捏住他的指尖儿给他力量。 慢慢蹲身下来,江闻谷的视线与江夫人平齐。此刻他看清,眼前的江夫人,看他的神情,与看周南逸的并不相同。 没有他以为的恨意,眼中含泪,更多的是心伤。 当夜他于园子里听清兄长与她的对话,她话里话外明明皆是对自己生母与父亲的憎恨,可他明白,她这个人呐,胆小如鼠,色厉内荏。 嘴比谁都狠,时而脑筋不清楚,顶多算是蠢,却从未真正有过害人之心。 她的确曾把对梁氏的恨也加在自己身上,可自己自小病时,她也是忍不住的一夜夜的守着,陪着,喂他吃药,哄他用饭。 少时调皮,时常惹事,也是她一次次的护短。嘴上说的不愿辱没了信国公府的名声,实则是心疼他,怕他在外吃亏。 若是真恨,大可在这十几年的养育中随便动些手脚,他绝活不到现在,可是她没有。 愁夜难眠的整夜,江闻谷愿意相信,她的陪伴与教养,是真真切切的灌注了母爱的,只是她不愿承认,她就这样纠结别扭的过了二十多年。 自己的生母可怜,可那也是她自己的选择,归根究底,是父亲的无能害了两个女人。 一声叹息,江闻谷垂下眼,他伤不得这个养了他近二十年的女人,他真的做不到。 身子微微朝前探去,江夫人连躲也不躲,周妈妈以为他要伤人,拼了命的朝前拱去试图阻止,眼下江闻谷也顾不得她,伸过匕首去割断了绑在江夫人手上的绳子。 被捆的近乎麻木的两条胳膊稍渐松力,江夫人此刻微微侧头便能看到儿子的侧脸,虽无对视,虽无言语,可江夫人看懂了,这孩子根本不会伤他。半响死撑着不吭声的江夫人终忍不住抽噎一下,两行热泪覆眼,自嗓子眼儿里挤出一声低骂:“臭小子.......” 身后的周南逸惊觉不对,却似早有所料,冷笑一声:“江闻谷,你这是干什么?” 慢条斯理的将周妈妈身上的绳子也割了,江闻谷这才站起回身道:“哥,算了吧。” “虽然她......当初未让娘亲进门不假,可父亲也不曾亏待过娘亲。她是为了生我而难产,无论当初进门与否,或都改变不了这个结果,你若心中有恨,就让我来还,是我欠你和娘的。” 他忽地点圈儿就红了,自嘲笑笑,“我是个有罪的人,本就不该来到这世上,你和江观云都是我的兄长,你们都是国之栋梁,不像我废料一个。你将我的命拿去也好,我只是希望你以后别再做傻事。” “那姓陶的不是良木,你不该栖身于他,你若与他谋事,只怕日后会万劫不复。” 一直跟在江观云身边,朝中的事情江闻谷多少知会一些,只是他不愿意参与,这回算是破了例,明知不可行,也还是讲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听得这一番话,周南逸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变得阴气沉沉,全无往日所见那般温润模样,昔日那副皮面是他演出来的,这才是他浸润在骨子里的本色,“江闻谷,是我高看你了,你连杀母之仇都可忘。” 江闻谷没再应此,只是低叹一声随后道:“哥,我先送她们回府,今日的事我自会和大哥解释,就当误会一场。” ...... 那头良久没有回音,江闻谷年岁小,历事少,还以为三言两语便真的能让他放弃,见无声,便以为是默认,竟真与周妈妈一起搀扶着江夫人离开。 却忽略了周南逸越发扭曲的面容。 “那你们就一起死吧。”轻飘飘的一句才落,周南逸便自腰后抽出早就备好的短刀,首朝江夫人扎去。 江闻谷早有防备,余光始终盯着那头,却还是迟了,江夫人被凶猛的攻击吓得不敢动弹,江闻谷本能朝前一挡,那周南逸的短刀恰好扎透江闻谷的左肩。 透过来的刀尖儿上是鲜红的血液,直指江夫人。 “儿啊!我的儿啊!”破音嚎叫两声之后,素来无能笨拙的江夫人双手于胸前猛抖,两眼一翻,白着眼直直朝后倒下,整个人昏了过去。 一声破空之音自耳侧传来,一只羽箭自周南逸眼前飞过,正中身侧烂木之中,警然侧目,借着破屋的陋墙,他看到不远处竟不知何时火光漫天。 似无尾的萤火,聚众朝这边飞来。
第七十二章 终 江夫人再次醒过来已是两日之后。 她自小晕血,惊惧过度,加上整个人于那破屋中神情紧绷整日,稍受了刺激便成了这样。 惨白着一张脸,即便是晕厥中亦未忘前世,惊恐睁开眼脱口第一句话便是:“闻谷!” 一声尖叫,聚起房中所有人的目光,才迈进门的唐薏脚步顿住,压着嗓音跑去唤周妈妈进来。 到底还是周妈妈身体强健,明明同日遭罪,可周妈妈已无大碍。 闻声赶来的周妈妈几乎是扑到床边, 第一时间握起夫人的手,低低安慰,“夫人醒了,夫人可真醒了?” 乍醒之人,魂魄似还神游天外,在意识到自己是在安全的环境当中,眼前还有往日熟悉的人之后,涣散的瞳孔才逐渐聚拢,不大功夫,前因后果早就在江夫人的脑海里复演了无数遍,她印象最深的,便是晕倒前,江闻谷身上的血迹,最后还是本能的哑着嗓子问起:“闻、闻谷呢?” 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却又害怕听到她不想听到的消息。 周妈妈一双手快被她掐青了,紧忙宽慰道:“夫人别担心,二公子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好在那日小公爷及时赶来,将周......将周南逸拿下,一切都是小公爷的功劳。” 提到小公爷,周妈妈都觉着脸上有光,依稀记得那日,周妈妈见周南逸举着匕首在二公子身上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害的三魂丢了两魄,本以为当日三人都要死在那破屋里,谁知江观云带了人冲了进来,一举将周南逸拿下,人此刻已经关到牢中了。 才调入京的年轻官员犯了重案,一时间京里已经传了五花八门。 可凭他们如何猜,却也猜不到周大人与江府的关系,一切都已交由小公爷处置。 江观云这个人,总是能使人安心的。 不知江夫人对这些说辞是不大相信还是一时难以接受,看向周妈妈的一双眼很是木讷,周妈妈以为她不信,便侧头看了不远处的唐薏一眼又补充,“当日少夫人也在场,少夫人英勇无双,当即还给了那周南逸一脚,夫人您也不记得了?” 她自然不记得,却也顺着周妈妈的话头望向不远处直愣站着的唐薏。 唐薏素来与她关系不好,若无事她才不肯踏足到此,可今日江观云出门前叮嘱她时来此照看,若是平时也就罢了,毕竟是个病人,唐薏也不想与之计较。 听了前因后果,江夫人自知唐薏有功,平日谁也看不上谁,可是今日尤其让她觉着无地自容,呶呶唇,终是一句谢也没好意思讲出。 眼神交汇之间,唐薏读懂了她的抱歉,念她病着,只能顺着周妈妈的话说道:“江闻谷他没事,伤在肩上,那周南逸还不算太坏,那一刀扎得不深,伤肉未伤骨,早起这小子还造了两屉包子呢。” “半大小子吃死老子,一点没错......” “老子”不提也罢,一提反倒是触起江夫人愁肠,江夫人毫无征兆的落下泪来。 突如其来的一场,将唐薏吓的一愣,手足无措看向周妈妈,周妈妈朝她摇了摇头,示意错不在她。 唐薏一不会安慰人,二也并不想安慰江夫人,只抬手指了门口,与周妈妈表示自己先出去,周妈妈轻轻点头。 唐薏这才逃似的离了房中。 才迈出门去,唐薏很快又折返回来,自怀中掏出一封没有署名的信递到江夫人面前,“这个是观云早上叮嘱我放到这里来的,既你醒了,便给你吧。” 母亲二字,唐薏仍是无法叫出口,可语气也不似之前那般冷淡。 这会儿江夫人正悲从中来,还是周妈妈替她接了信,唐薏退出房去,但一直没离开,隔着门板,她听见房里的哭声似消停了些,而后不久,江夫人哭得更凶了。 唐薏也不晓得,是不是那封信的关系。早起她自江观云手中接过那信的时候曾多嘴问了一句是谁写的,江观云直言,是他爹。 那个失踪了近三年的信国公...... 信国公并非失踪,而是三年前有意避开众人躲到深山里修行去了。据江观云说,他痛失心爱之人多年之后一直郁郁寡欢,终在两个儿子长大成人之后便抛开一切去寻求心上的解脱...... 檐前阳光刺眼,唐薏整个人站在阳光下,眯眼抬头看去,身后传来江夫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还有周妈妈那几乎被哭声淹没的安慰。 低下头,任凭光照在头顶,唐薏的心情一如那日得知所有真相时复杂,她说不清楚谁更可怜。 她仍旧是猜不透那信上内容,可唐薏估着,大约是说一些无关痛痒的开脱之辞,或是说着周南逸相关,到了这时,他宁可放任局面烂透至此,也不愿出面。 这样的始作俑者,唐薏早不能用鄙夷来形容自己的心境。 一个一生没有爱过自己的夫君,一个硬丢给她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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