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像当年的应龙选择以陪伴的神鸟为献祭,而是在东海之上以这些凡人为献祭,吸取他们的灵力走向成年。 再加上魔主的作乱袭击, 她这一天极大地削弱了各个宗门的实力。 但外界只知道, 在魔主与真龙的斗争失去了太多人,还有很多当世大能都因此下落不明。 这一切也不会怪罪到真龙之名上。 羡泽早就明白,若想要统治, 她必须像上古的皇帝那般洗清自己的名, 否则只会给未来更多的人反抗她的理由。 除了江连星、葛朔等人以外, 第一个知晓她计划的人, 是钟以岫。 五日前, 她打着伞走在雪中,向他说出这个计划的时候, 她以为钟以岫不会配合。 “我也可以骗你天雷真能渡劫, 助你成为天下第一个突破化神期的人, 但你我都知道那可能性太低了。钟以岫, 我就是要你的命。” 钟以岫看向她,只是道:“你无论如何都要统治这天下的, 不是吗?若不能就此一役解决,是否就不会再频繁出现两方相争、宗门斗争的情况了?” 羡泽当时说:“希望能。” 钟以岫望着远方看不见的蓬莱岛:“其实无论会怎么样, 我也都答应你。” “你来问我的态度, 就好像我是真的能坚持道心,宁折不弯的人一样。但我并不是,我人情也不通达,心性也未必坚定,只是有些修炼的天赋罢了。而这天赋最后也是害人害己。” “那……那十年我没有帮上你,或许现在能帮上你。你之前叫我继续修炼, 重归化神期应有的修为时,我大概就猜到这一天了。只是,如果计划成功,你会恢复受伤之前的样子吗?” 羡泽当时并没有想到这一点。准确说是五十年过去,她没有那么在意自己的伤痕了。 但钟以岫眸色闪动,显然他很在意。 羡泽把落雪的伞斜了斜,大块的雪朝后落去,她道:“我不知道,或许吧。” 钟以岫看她发髻上的蓝雀花,在雪中毫无蔫萎,依旧盛开着,他低声道:“要是我能看到就好了。” 羡泽将伞还给他:“你看不到的。” 她要他的命、他的修为,他的一切都成为她真正的养分 确实如她所说,这一切他都看不到。 曾经刺伤她的银山剑,如今恐怕已经扎在海底的泥沙之中再也不会有人发现。 而此刻海面上周身趋近完美的应龙,眼睛慢慢才挪到江连星身上:“疼吗?” 江连星在她的目光脸颊微微发麻,他意识到她问的是刚刚做戏时她对他出手的动作。 羡泽确实下手比较狠,他身躯上还有火辣辣的感觉,但还是摇摇头:“羡泽,尽快下一步吧,我们解决这一切。” 一切确实需要一气呵成。 羡泽打开宝囊,从中拿出一个被紧紧捆缚的男人。 画鳞躺在她爪中,他太久没有见到阳光,痛苦地蜷缩起来,正想要低头避开日光照进眼中,就感觉捆缚他数个月的灵力消失,他几乎无法活动的手臂软软垂下来。 画鳞喘着粗气仰起头看向她的脸。 他环顾四周的东海海面,正想要开口,就瞧见了羡泽头顶如今已经完整的两只角。 他瞳孔颤了颤,沙哑道:“你……” 羡泽垂下金瞳望着他:“化作你的本体吧。我不会杀你,如果你好好配合,我甚至可以奖励你一些灵力。” 画鳞:“什么?” 他总是脑子转的很快,看清了不远处的江连星,道:“哈……咳咳……你让他扮演成我,你是在……我懂了。” 羡泽道:“快点起来,东海岸边现在都是看戏的人。” 画鳞乌发垂下来紧贴在凹陷的脸颊上,他晦暗的黑眸与她的金瞳相对。 她要隐晦的给他一点希望,让他觉得自己有可能趁着这个机会逃脱,否则他不会用力挣扎,也不会好好配合他。 而他也心知肚明,这恐怕是他余生唯一一次见太阳的机会,她的指缝到底有多大,他到底能有多少机会真的逃走。 在这无声的心神涌动和打量之中,他们其实比想象中更了解彼此。 画鳞又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溢出血来,他缓缓笑起来:“好,我的尊上。” 羡泽松开手将他身影抛出去,画鳞在空中化作了巨大的黑蛟,刚刚出现就被扣住脖颈,羡泽手指一抬,海水在她指尖化作利刃,切削向画鳞已经愈合的断臂处。 他闷哼一声,血从伤口处流淌滴入海水。 这样就会被当作他的断臂是刚刚被砍下来的。 羡泽微笑道:“觉得不公平吗?我现在可以给你更多金丹的碎片。” 她不由分说的就让星星点点的金色碎片刺入他的胸膛,没入他的身体。这既是能短时间恢复画鳞的力量,也代表着她控制着他的缰绳将勒的更紧更用力。 江连星看到她松开了握着画鳞脖颈的爪子,、爪尖像是威胁又像是温柔的抚过画鳞的面颊鬃发,低下头来声音很轻的道:“我倒数十个数。逃吧。” 画鳞抬起眼来望着她,夹杂着一种江连星看不懂的惊讶、怨恨和痴迷,还有更深处知道自己一定会输也甘之若饴的欲望。 画鳞转身向着东海岸边的方向飞去,身形已经不复当年在魔域的迅速。 江连星道:“他怎么没有想要钻到海底或者去其他方向?” 羡泽:“因为他体内还有我的金丹碎片,跑去别的方向而不配合,只会被我快速控制抓回来。他还在赌一个机会,想要在东海沿岸的混乱中化形成人,混在其中逃走。他想要赌我不敢在东海沿岸对着那群凡人大开杀戒。” 江连星:“那你——” 羡泽只是笑了笑:“他有我的金丹碎片,到哪里都逃不掉的,他要是真裹挟那么多凡人威胁我,倒是更顺了我的意思。” 羡泽点点头,张开羽翼,尾鳍划过海面,像是抓鬼游戏中的常胜者,朝画鳞的方向掠去。 云雾之中。 画鳞已经尽力快速飞翔,可是她在身后仍是像一道闪电般追来! 她已经是一只成年的应龙,比曾经奴役过他的蜃龙还要强大的多,他们之间的差距更是难以估量! 画鳞咬紧牙关拼命往东海岸边而去。 只是他的身体不对劲。 从刚刚受伤之后,他就感觉自己的身躯不太对劲,金丹碎片虽然恢复了一些他的伤势,可他仍感觉自己周身的灵力在飞速逸散,像是躯壳在缓缓解体—— 这是羡泽有意为之的? 不应该,她不会杀他的! 画鳞仰头几乎看到了混乱的东海海岸,以及那些断壁残垣般的冰梯看台,还有悬飞在空中的云船、法器,上千人乱作一团,正是他的机会! 就在这瞬间,羡泽的声音在他耳后响起:“十。抓到你了。” 蓝紫色雷光在身侧轰鸣,她的金色龙爪一把攥住他的鬃发,将他按在浅海的石滩上! 画鳞摆尾挣扎,不对、不对,他几乎要呼吸不上来了—— 羡泽和它的身躯裹挟着云雾,一并在海水中滑行至岸边,她面目峥嵘暴怒,另一只龙爪握住他仅剩的一只爪子,后爪死死踩住他的身躯,怒喝一声,将他爪子生生扯下来,朝后甩去! 画鳞惨叫一声,体内黑紫色的血液喷溅满了半边海滩,溅在冰梯之上,甚至迸在许多人头脸上。 画鳞没想到她狠心到连最后一条胳膊也不给他留,再加上体内强烈恐怖的解体感,让他剧烈挣扎起来。 羡泽更喜欢用人形,以刀剑或法术为对决的方式,而不是这样像一只巨兽般搏杀。但她想要让这群凡人感觉到碾压的力量,不得不以此面目现身。 而画鳞挣扎的太厉害了,以至于她几乎要按不住,羡泽用力抓住他的鬃发,猛地飞身而起,朝海岸侧面的矮山上掼去,尖锐的山石刺入他的眼眶,而连两爪都失去,已经如蛇一般的画鳞,从嗓子眼中挤出凄厉的哀鸣。 这是他当初被她踩碎妖丹都没有发出的尖啸声,其中濒死的痛苦和绝望,甚至令周围围观的修仙者为之变色,面露恐惧。 羡泽也有些惊讶,但又不想被他戏耍。她催动着他体内的金丹碎片,一边给他愈伤,一边也刺痛着他的周身经脉。 她咬牙在画鳞耳边道:“我不会杀你,你已经在我手上了,别想逃!” 画鳞张口欲言,可他心脏几乎爆裂,发不出多一点声响,只是痉挛般扭动,垂死挣扎,而羡泽也察觉到金丹碎片在画鳞体内好似陷入泥潭般,无法运转无法驱使。 他在耍什么诈?! 羡泽忽然察觉到画鳞的弹动幅度越来越小,直到他口鼻之中,大量灵力与魔气向外溢出,冥油甚至从他牙齿伤口之中向外流淌。 她愣愣的松开了手。 画鳞庞大又脏污的身躯趴伏在海岬之上,脑袋从他刚刚在山上击打出的凹陷缓缓滑落,眼窝出涌出大团黑色液体。 他一动不动。 就在羡泽想要将他扒皮抽筋,看他的演技能撑到什么时候,她忽然感觉到之前植入他体内的金丹碎片脱离他的躯壳,朝着她的方向飞过来。 金丹只在两种情况下会脱离她的龙仆。 一是她亲自取走。 二是他彻底死亡。 羡泽一瞬间心脏被捏紧,鬃发根根立起,背鳍竖立,瞳孔几乎缩成一条线。 画鳞死了,也就意味着葛朔…… 怎么可能? 他不是在南山之巅吗? 那边出了什么事吗?! 就在周围的修仙者们爆发出欢呼声时,金龙却忽然发出一声或愤怒或不可置信的龙吟,两只爪子握住那魔主的尸体用力晃动着。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愤怒于自己还没发泄到头,这魔主就如此脆弱的已经死掉了,以至于她抓着魔主的脑袋时,他们都以为真龙要让魔主化作齑粉—— 钟霄先一步察觉到了不对劲。 龙首虽然看不出表情,可她周身的气场不像是愤怒,而像是恐慌。 似乎魔主本来不该死的,一切都没有向她计划中那般实行。 江连星正化作人形混在岸上,他看到画鳞软倒下去的尸体,心脏几乎要停跳漏拍。 画鳞若是装死,羡泽不可能看不出来!而且刚刚她出手的动作虽然看起来地动山摇,但绝对不至于杀死他! 画鳞为什么死了?是他故意的报复吗? 不可能—— 画鳞甚至都没来得及尝试再次狡猾逃脱,而他黑色瞳孔中也映照着临死前的恐惧与痛苦。 他自己似乎也对死亡不可预料。 而因为羡泽一次次捧起尸体的动作,也引来了周围众人的怀疑与奇怪。江连星心急如焚,不论师父是不是也出了什么事,羡泽都该离开,她不能让这出戏演砸了! 可江连星此刻也不能化作原型去拽她,他正要冒险以人形御剑飞去,忽然听到空中一声高亢破空的鸣叫,鸾鸟彩色的羽尾在渐渐停歇的雪雾中出现,带着一缕云层之上的光芒朝真龙飞去,而后悬停在了真龙身前,振翅高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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