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风吹着的窗棂,长子挨着那盆菖蒲打盹儿,对面坐着的次子正拧眉观着矮案上的半残棋盘。 “爹……” 徐士钦听见动静,抬首喊道。 徐鉴实抬了抬手,示意他莫要出声,惊醒睡着的孙女。 哪怕先前时常有家书传来,徐鉴实这颗心也难安的紧,直至瞧见人,连月来的担惊受怕,在此刻方才渐渐散去。 他也没走,静声坐在榻边,看着孙女。 徐士钦想说,要不先去换了那身朝袍,左右人一时半刻也睡不醒。 但想了想,还是作罢,老爹怕是得骂他多管闲事。 华缨一觉睡醒,晚霞都盈满了半边天。 她伸了个懒腰,抱着迎枕醒神,便见祖父坐在旁边,脑袋一扭,蹭过去枕在了祖父腿上,“我都许久没见祖父了呢。” 徐鉴实满目慈爱的抚了抚她的脑袋,“瘦了。” 华缨顺杆儿爬,撒娇道:“我苦夏,吃不下饭呢。” “想吃什么,祖父吩咐厨房做,还是有想吃的,祖父让人去买。” 华缨摇脑袋,卖乖道:“家里的饭菜就好啦,见着祖父,我吃什么都香!” 徐九涣在旁听得牙酸,醋道:“当真是马屁拍出了二里地。” 徐鉴实侧首瞪他。 说的什么话! 华缨双手托腮,趴在榻上晃着脚丫瞧热闹。 徐九涣摇着蒲扇耸了耸肩,一股子无辜架势。 天日天热,堂屋的冰鉴也消融了。 徐鉴实节俭,自个儿在书房都不曾摆冰鉴,这会儿,看见他额前热的汗珠,顿了顿,唤人来换冰鉴。 下人退了出去,徐鉴实自袖袋掏出一枚令牌,递给了华缨。 “这是……殿前兵马司的令牌?”徐士钦在旁瞧见,不觉吃惊。 华缨捏着那玄铁锻造的巴掌大的令牌,“怎的给我……” 话出口,忽的想起了什么,唇微张着,神色有些怔然。 赵徵先前问她,是要凤印还是将印。 华缨说,她不想将那枚凤印还给他了。 可是,他还是给了她一枚将印。 纵然华缨不居朝堂,也知这殿前兵马司的将印何其紧要,这是行走御前,护佑天子安危的兵马。更何况,我朝将士,只认令牌不认人的,只要华缨手持这将印,一声令下,便能让那一万兵马将皇城围了。 赵徵,这是将他的性命交给了她。
第82章 后记2。 “官家说,你斩杀孟固安乃是首功,这枚将印,是给你的封赏。”徐鉴实道。 “可泱泱是姑娘家,也能入朝堂?”徐士钦问。 虽是前朝有女子入仕之先例,可至今朝,却是断然没有这事的。 泱泱若是要登朝堂,他都能想到那些个儒生大夫会说什么难听的话。 徐鉴实轻摇首,望着华缨,神色有一瞬的难言。 华缨歪了歪脑袋:? 徐鉴实:“官家说,此事会与你商议的。” 华缨:………… 当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赵徵这话一说,人家都要长脑子啦! 屋里也霎时一静,几双目光落在了华缨脸上。 华缨却觉冤枉的紧。 今早入城前,赵徵那厮怎的没早与她商议? 骗子! “泱泱啊……”宋喜双眼透着八卦的光。 华缨被口水呛了下,咳了几声,努力稳住乱飞的目光,片刻,小声道:“我还不想成亲呢……” 宋喜:“官家怎么说?” “他……”华缨想了想,揪着衣角老实巴交道:“他还颇喜欢与我偷情的。” “……” 屋里陷入了死寂。 片刻,徐鉴实猛然扭头,瞪向了窗棂前懒散坐着的长子! 徐九涣冤枉的紧,晃着那把破蒲扇,耸了耸肩,无辜道:“瞪我做甚,这可不是我教的。” 虽说他是知情,可这男女情事,他一个当爹的也拦不住啊。 徐鉴实憋得一把美髯都在颤抖,脸不知是臊的还是气得通红,忍无可忍的憋出一句:“上梁不正下梁歪!” 这话,徐九涣就不认啦啊。 “我倒是想三媒六聘呢,可那时候,哪里顾得上这繁文缛节?”徐九涣抬着脑袋理直气壮道,“我跟孟灵可是拜过天地的,跟他们可不一样!” 华缨:…… 眼瞧着几双目光要转过来,门外管事忽的仓促来禀: “老爷,官家来了。” “……” 晚霞将落,郎君身影颀长的站在二道院门前,与堂屋出来的主家颔首见礼。 徐鉴实神色瞧着有些发愁。 唇嗫喏几下,竟是寻不出什么话来。 旁边,徐九涣熟稔道:“来啦?” “岳丈大人。” 几人:!!! 神色顿变得难言,皆侧首看向了华缨。 华缨、华缨也不知道哇! 今早醒来拔营之时,华缨便没见过他了,哪里知道这人会登门? “都愣着作甚,坐席用饭吧。”徐九涣说。 徐士钦瞅着他想,这天家的岳父也不是谁都能做的,这厮万事不忘心里去,自也无所畏惧,这才能面对官家这般坦然,好似在招呼亲近些的子侄。 众人等赵徵先行。 赵徵走近前来,却是在华缨身侧停下了脚步,躬身道:“既是岳丈的家宴,便不分尊卑了,长者先。” 徐鉴实两鬓都生了华发,眸光垂落,看着面前姿态放低的人,神色颇为复杂。 “走吧。” 徐九涣当真是没愧得‘自若’二字,推着老爹抬脚就走,很是坦然啦。 华缨跟在二叔二婶身后,提着裙摆将迈腿时,忽的,手指被某人做贼似的勾了下。 她抬眼,赵徵目视前方,神色自若。 好似方才那占姑娘便宜的宵小行径不是他干的。 华缨很轻的哼了声。 那人唇角轻勾,眉眼略弯,“嗯?” 跟在二人身后的姐弟俩。 华敏眼睛贼死了,将二人方才的动作瞥见,激动得脸颊泛红。 吼吼吼! 她看见话本子上写的啦! 芳表姐怎的不在呢,当真是遗憾啊! 徐华宋目瞪口呆的小声问阿姐,“……要喊姐夫吗?” 话音未落,便被阿姐捂住了嘴。 徐华宋:? 因着徐鉴实晌午要在宫中赴洗尘宴,是以,宋喜便将替徐九涣和泱泱接风宴安置在了晚上。 斜阳归隐,华灯初上。 宴席摆在了园中亭子里,夏风徐徐吹来,白日里的暑热渐渐散去。 丫鬟们将菜肴摆好,垂首悄声退下,没朝那贵人多瞧一眼。 徐鉴实正欲开口,忽的,肩上一道力,将他压着坐下了,坐得瓷实的很。 徐鉴实:…… 再一侧首,几个小辈也纷纷落座了。 徐鉴实只得将赵徵请上座的心思按下。 不比徐九涣坦然,张罗这席面的宋喜紧张的要命,磕巴道:“不知官家要来,只备了些兄长和泱泱爱吃的……” “婶娘不必拘谨,”赵徵朝身侧的人看了眼,“泱泱喜欢的,我也喜欢吃。” 华缨握着筷著的手一顿,想起了那营帐之中没羞没臊,同食一碗面,一片瓜果,甚至是这厮以唇渡水! 宋喜面色狐疑的朝华缨看,眼神询问:是吗? 华缨深吸口气,干巴巴道:“……他不挑食。” 赵徵侧首望着她,闻言,眉轻抬了下。 一顿家宴,吃得寂静无声。 华缨按住赵徵替她剥虾的手,摇摇脑袋,“吃饱了。” 许久不归家,这桌菜肴都是她喜欢的,华缨吃得肚饱滚圆,都有些犯食困了。 赵徵用手边的湿帕子慢条斯理的擦净手,方才执筷著用饭。 宋喜瞧了一眼,赶忙垂下了脑袋。 他们家几颗脑袋啊,竟是让官家吃凉饭? 宴罢,众人离席。 赵徵与徐家几父子去书房了。 宋喜目送那几道身影出了园子,与身侧百无聊赖仰着脑袋看月亮的姑娘说:“瞧着当真是在招待新上门的姑爷。” 华缨抬眼望去,夜色里,光影隐隐绰绰,赵徵行在徐九涣身侧,手执莲花纸灯,经过那扇月亮拱门时,他身子侧了侧,端的是一副晚辈姿态,走在后面,手中的灯轻提,替几人照亮脚下的路。 华缨咬着片花瓣,望着那光影处,心尖儿忽的酸软了下,像是夜里被那混账轻掐时。 几人在书房里待了半个多时辰。 天色黑透上更时,丫鬟来禀。 “大小姐,贵人要离府了,问您可要去送送?” 小丫鬟睁着双葡萄似的水灵眼睛问。 华缨‘啧’了声,“你乖,别与她们学,净是八卦。” 小丫鬟掩唇偷笑。 徐府门前,车马停了小半日。 赵徵一袭湛蓝锦袍站在石阶旁,不多时,便听一道轻盈的脚步声近来。 他回首,华缨提着裙摆飒飒踏踏的行来。 “没什么要与我交代的吗?” 华缨仰着脑袋抢先问。 赵徵看了眼门前的护卫,伸手去牵华缨的手,刚碰到,手背就挨了一巴掌。 这清脆声。 两名护卫脑袋都低了又低。 赵徵瞧着那佯凶的芙蓉脸,喉间闷出声笑来,“旁的将士的洗尘宴都吃了,我怎好不来吃你的?” 这世道苛刻,女子被圈在后宅,便是做生意风生水起,都要被人在身后指指点点,不安于室。 赵徵知晓华缨不稀罕金殿之上封赏功绩,但洗尘宴是迎将士凯旋,她亦是,宫里的那场她不愿来,赵徵便来赴她的就是。 华缨脑袋歪了歪,盯着他道:“还有呢?” 这语气神情,活脱脱的训夫君的泼辣娘子。 护卫不忍直视,恨不能藏进地缝里去。 赵徵却是颇为受用,厚着脸皮又去牵人家的手。 华缨‘哼’了声,抬手作势要甩开,端的是一副骄矜姿态,“我爹爹不让男子摸我小手!” 赵徵这次委实是没憋出,笑出了声,牵着她的手往自己身前一带,便埋首在她肩窝里。 “想要个名分。” 这话说得颇为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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