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也不需要再跟着朝笙,言乔不会允许的。 许云暮默了一瞬,然后告诉自己,朝笙订婚对他来说是好的,他不需要再被朝笙束缚在身边,不需要忍受她的喜怒无常,冷嘲热讽,她偶尔的恶毒捉弄。或许今天陪她去Sliver都是最后一次。 许云暮仿佛舒了一口气,他温声道:“那走吧。” 夏天的夜晚来得并不早,但酒吧里早已经觥筹交错,绚烂的灯光在音乐声中摇晃。 刚进到Sliver,立刻有侍者轻车熟路把这个素来一掷千金的大小姐引到中心的卡座。酒吧里的顾客还记得这个明艳照人的少女,时不时有人把目光落在她身上。 朝笙对于成为视觉的中心十分的习惯,她不理不睬,径自坐了下来。许云暮一如往常,找了一个能时刻关注到她却不显眼的位置等待。 她到了这儿似乎心情好了一点,殷勤的侍者已为她上了店里最昂贵的酒。 但愿她不要喝太醉。许云暮心想,他不想深究是否自己开始担心这个任性娇纵的大小姐,只是下意识告诉自己,若因为宿醉耽误了明天去机场,最后被谢先生看了出来,自己又要被她所迁怒。 酒保揣测女生或许会偏爱酸甜的酒水,于是熟练的给朝笙调了一杯大都会。橘红的酒液轻晃,少女白皙秀长的手指端起纤细精致的马提尼杯,实在很动人。 永远有人想挑战这样的美丽,有几个青年结伴到她面前,其中最俊朗的那个先开了口,露出个精心设计过笑:“介意请我喝一杯吗?” 朝笙把大都会一饮而尽,懒散道:“可以啊。” 青年眼里露出惊喜,陪他来的另外两个人胆子也大了些,其中一个故作不满,大声道:“小姐姐,见者有份嘛。” 她笑着点头,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 有人还记得这是那夜给人兜头一杯尼克罗尼的少女,当她神情不再冷淡时,慑人的容光也就少了攻击性,人们渐渐开始起哄,想要从她这儿也得到一杯酒。 音乐嘈杂,气氛热烈,许云暮看着朝笙游刃有余的和搭讪者们交谈,慷慨的给他们点酒,最后干脆一掷千金,给今夜在场的所有人买单。 气氛达到了高潮,她不知喝了多少杯酒,神情越来越散漫,被围过来的人逗得吃吃的笑。 许云暮并不习惯这样的场合,却因为必须照顾她而留在这儿等待。到最后,酒吧里的人因为足以畅饮的酒水而醉了一片,他坐在吧台一角,神情清明,格外突兀。 朝笙睁着迷蒙的醉眼看向他,像逗小狗似的招了招手。 他看着她神情都涣散,莫名有一丝不悦,但他生生压了下去,反而淡声问道:“开心了些吗?” 醉意卸去了她的攻击性,她变得好说话了许多,声音懒懒的回答他:“好多了。就是喝得头晕。” “我送你去楼上的套房。” “傻。这儿离机场太远了。”醉成这样,还没忘记明天要去接她的父亲,许云暮忽然感到极度无奈。 “那我带你回家。” 朝笙瞪他一眼:“妈妈会发现我喝了酒的。” 喝醉了的人,瞪起人来也软绵绵的。 许云暮奇异于自己的心软,竟然不觉得她的胡搅蛮缠和从前一样让人厌倦。 但谢家的庄园远离市区,这座满是高树繁花的山地小区更不允许人在周边参观,更别提有什么酒店。 他静默了一瞬间,思考着是否找一下离机场比较近的酒店——只是满是酒味的衣服解决不了,还要再去给她买明天穿的衣服……越来越麻烦了。 朝笙似乎没看出他的为难,漫不经心的做了个决定:“去你家吧。” 她的呼吸落在许云暮的耳畔。 寂静昏暗的楼梯里,只有窗外明朗的月亮注视着他们。
第9章 假千金与真少爷(9) 他愕然低头看向她,她眼尾都是嫣红的醉意,似乎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对。或者说,单从他们这对从小到大的主仆关系来看,朝笙要求什么都天经地义,以至于她不会去思索别的什么。 主仆。他在心里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一颗本来惴惴的心也飞快的平静了下来。他知道的,朝笙并不在意他的想法,若知道了他的顾虑,只会刻薄的嘲笑他,最后再提醒一下,他们之间的差别。 许云暮静默了一小会儿,直到朝笙都露出了不耐烦的神情。 他叹息着,答道:“好。” 他的家,在谢家庄园之中,在那个梦幻如城堡的主宅后,那是好几排五层高的小楼,住着为谢家服务的佣人们,没有电梯,一室一厅,厨房狭长,小时候,客厅里隔出一个两平的窄小空间,床帘一遮,曾是他的房间。 许云暮的生活之中,绝大多数时间都在谢家华美的房屋之中度过,以前的谢朝笙在哪,他就尽职尽责的在哪里。但作为曾经的朋友,谢朝笙从未来过许云暮的“家”——庄园里那些五层的小楼里的某一户。 最开始是自矜身份,后来那成了她的禁忌。 但朝笙是个目的性很强的人。 小楼里漆黑一片,居住在这儿的佣人早已经歇下,为了明天的工作养足精神。 朝笙借着明朗的月色打量这排小楼,它们掩映在谢家庄园的林木中,赭石色的砖墙与不远处的白色城堡相映衬,像沉默的仆从,深绿的爬山虎在墙面上攀伸,留下时间的痕迹。落后的结构造成它的窗极其狭窄,与几度翻新、充满大片落地玻璃,万神殿般穹顶的谢家主宅相比,它只是一个有些寒酸的附属品。 这儿就是许云暮的家——但本应该,是谢朝笙的家。 许云暮领着她往上走,出于某种难言的心虚,他没有打开灯。 “可能会吵醒其他人。”他欲盖弥彰的解释。 只有月色照进来,依稀看得到楼梯。许云暮的影子拉长,笼罩住了朝笙。 朝笙忽然说:“许云暮,在几楼呀——我走不动了。” 她被酒精弄得有些难受,说出来的话也软绵绵的,并不像抱怨。 许云暮回身看她,他本就比朝笙高大许多,站在高几级的台阶上,给原本气质温和的他平添了一些压迫感。 这让朝笙感觉有些好玩。 许云暮习惯性地说:“在五楼,我背你上去。” 她在暗色中勾起得逞的笑,伸出手,扯住了许云暮的手腕。 “那你蹲下来。” 她的手很凉,隔着薄薄的衬衫,温度传给了许云暮,许云暮几乎一瞬间想缩回手,又觉得自己这样有些奇怪。但他已经习惯了朝笙的许多要求,从身份上而言,他也不该拒绝。 他点头,到了楼梯中间的休息平台那,依言蹲了下来。 “那你抓稳一点,楼梯有些陡。” 身后,朝笙不耐烦的声音响起—— “许云暮,我知道。” 许云暮的背宽阔且可靠,朝笙趴在他身上,双臂松弛地垂下,虚虚拢住了他的脖子。 薄汗打湿了许云暮的上衣,他身上热而湿润,朝笙有些嫌弃,抬起脸,把下巴搁到了他的肩头。 楼梯高而陡,许云暮背着她往上走去。伏在他肩上的朝笙百无聊赖,颇为惊讶的开口:“为什么你看起来一点也不累。”她刚走一层就开始嫌费力了。 她的声音从耳畔响起,裹杂着甜腻的酒味,也许是蔓越莓汁的气味——许云暮的神思有些浮动,对着背上的醉鬼道:“因为我一直有在锻炼。”语气很诚恳,说出来的话却很官方。不过事实就是如此,任谁从十六岁起开始要背着一个烂醉的人从酒吧离开,要让她身边的狂蜂浪蝶望而生畏,他就必须得高大、有力。 朝笙不满意这个回答,哼声笑了起来,讥诮道:“反正,你总是做什么都做得好。” 语气半真半假,因为从前的谢朝笙确实是这么觉得——发现这个人可以轻易做好任何她做不好的事情,从种一朵花到演奏一首曲子,到让所有人喜爱,诸如此类,不胜枚举。那时的谢朝笙嫉妒着他,恐慌于自己除了“家世”之外没有其他地方胜得过他,并且连家世都是偷来的。 许云暮更无奈了,怎么喝醉了也不忘损人。 朝笙的手臂忽得收紧了,用力地搂住他,轻声强调:“我一直都知道。” “所以,许云暮,我总是很嫉妒你。”她借着酒意,卸下心防,声音平静的陈述自己内心的卑劣。 在这一瞬间,许云暮忽然失言。 “对不起。”她低头,脸埋在了许云暮温热的颈窝里。说出这三个字时,声音都没底气了许多,细细小小的,只落下湿热的呼吸在他肌肤上。 许云暮很难形容这一刻他的感受,他温和的长大,温和的面对一切,唯有在朝笙这,他不断碰壁,不断受伤,渐渐冷漠如铁。 可他并不知道,朝笙只是比以前好了一点点、柔软了一点点,他就能这样说—— “都过去了。” 好似这么多年的伤口骤然开始愈合,痒,有细小的痛,但确实,是在愈合。 此时此刻,许云暮再也无法忽略他心里的偏袒。 “好吧。你是这么说的,所以以后也不能再怪我。” 她不得理也不饶人,任性一如很多年前。 但对许云暮来说,她不一样了。 背上的少女嘟嘟囔囔,耍赖卖乖:“许云暮,许云暮,你说的啊......说话就要算话......” 许云暮在这一瞬间想到了很多,有本该模糊的童年,他第一次见到谢朝笙,她问他那是不是鸢尾。 琴房里他坐在高脚椅上,看她一脸不耐地练琴,忽然,她抬头,朝他狡黠而灵动的笑,说:“马上就能去玩了。” 她神情冰冷地告诉言乔:“这不是我的朋友,是我家管家的孩子,我的佣人。” 他背着烂醉如泥的她回到房间,却在为她掖被子时被他打落手臂。 她恶作剧般替他扣上袖扣,站在舞池里投来惊鸿一瞥般的一眼,在海边拉住他的衣角说“带我回去”...... 这么多年,桩桩件件。 细细密密的疼痛生长,攀附在心脏,过往的痛苦厌倦被回忆和暧昧缠绕,他感觉自己的心像浸泡在忽冷忽热的水中,战栗,窒息,又跳动。 他说:“嗯,我说话算话。” 耳畔响起小白尽职尽责的播报:“好感度加10,当前好感度70。” 朝笙微微一笑,她的呼吸渐渐均匀而安静,仿佛终于说累了,昏昏然欲睡去。 许云暮说完那句话后再不开口,安静地背着她往上走去,每一步都很坚定。 门还是泛绿的铁门,配上老式的锁。 许云暮拿出钥匙,金属相碰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他先进去了,然后打开灯,照亮一室橙黄。 灯开时,朝笙还不适应骤然的光亮,她秀美的眉头微拧,目光随意打量这狭窄的一方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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