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子听见这馊主意,压着声呵斥道,“你没听族长说?留在家里等着挨蛮人的弯刀,还是被人家当做努力送去去打仗?林子里老虎野狼不吃人?盐总要吃,怎么买,镇上不一样被抓?” 没听盛哥说,柳头县都不是他们朝廷的吗?留在那里不成了蛮夷的奴隶?柱子心烦,抱着胳膊转一边盘腿坐。 很快听见族长有事喊当家人过去一趟,柱子一骨碌起身,“别等我,娘回来喊她先睡。” 柱子媳妇讷讷点头,眼睛往林子边一群挖野菜的老头老太太看去。这时节的野菜不大鲜嫩,他们举着火把,用长棍先敲打一遍周围的草丛灌木才低头挖。 三叔公喊都不听,只说后头怕野菜都寻摸不着。 柱子媳妇在这守两娃睡着,手里收拾包袱里这两日剩下的干粮,家里还剩二十来斤。 族里公用的约莫还能撑十来日,她已经打算明儿跟婆婆一块去挖。 夜里趁吃饱饭有些力气的男人们,大都在修修补补自家的板车。一天下来,车轮坏的、小件磨损裂开的不在小数。靠着火光凑一块修车,还能问村里手艺好的人家取取经。 得到通知后,便三两下把手头的活计收尾的收尾,做一半的先搁置,大伙就等这一刻。 林家村从长辈的口口相传中得知,先祖是从京城因犯事被流放到柳头县。林家人都听说过先祖当年流放途中是如何九死一生的事,如今历经五代人都无法恢复宗族元气。 并且生活在他们那块地的多多少少都知晓些逃难的事,千百年来战乱从未真正停歇。 林老爷子见各家男人都到得差不多,低咳几声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过来,目光看向儿子。 大家颇为意外,这回跟他们说事的人换成族长家的举人老爷。 “各位族人,相信大伙都还记得今日咱们上官道前,有几个流兵在路面弄陷阱的事。”林郁盛说话跟老爷子是不同的风格,可能是因为读书人的缘故,他说起话来有股特定的韵律感。 大伙听得有些新奇,下意识回想中午的事,虽是虚惊一场,但仍能记得清清楚楚,当时握着武器的手心在冒汗。 大伙只点头,没敢随意张嘴。跟举人老爷虽说在辈分上喊人家一声侄子、兄弟,但跟林郁盛相处时间还短,摸不清他的脾性,都谨慎着。 林郁盛不在意那些,见大伙有回应便继续道,“我们后面从抓住的人知道一件事。” “盛哥儿——”心急的一个大爷已经忍不住接话。 “德子叔,我正要说。”林郁盛面容肃穆地继续道,“咱们柳头县成了蛮夷的地盘。这意味着什么,在场的族亲们晓得吗?” 众人一下子炸开锅,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蛮子们要做什么?不走了吗?” “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事。” “我小时候好像听说过,蛮子喜欢砍下人头,挂在木头桩子上。” “……” 林泽眸光在一群人身上扫过,大家神色各异,但隐约都猜到不是什么好事。他自己有一个答案,但想听完他爹的回答核对一番。 “大伙静静,这事听盛哥儿继续说。”老爷子发话,众人听到熟悉的命令,下意识就止住话头。 “那些蛮子恐怕要将县城里所有躲着的人搜出来,好一点的情况就是被带回他们老窝。坏的话柳头县可能要被屠城。”林郁盛一个字一个字说道。 在场的大人们听得汗毛倒竖,当初有人就是想躲起来,觉得蛮子抢完东西就会走,到时候再出来,毕竟家里的房子田地都在总好过出去逃荒。 林郁盛接着道,“咱们说回现在的事,族里最紧缺的便是粮食,各家情况不一。这几日临时搭伙吃饭,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明日到达乌什县,咱们各家当家男丁拿上路引进城置办缺少的粮食和物件。因夜里要有两 人守夜,族里决定剩余的粮食留一袋,各家轮流出人,守夜的每次从公家里领三两(大约150克)杂面。每家除了领回原先收上来的粮食,另外约莫能分二十升(大约40斤)。” 话刚落下,二愣子爹和牛娃子爹两脑袋飞快凑一起,脸上同时露出窃喜之意。上回每家出十升粮,现下不仅没少还能多二十升。 这两日各家都没舍得吃完,属于彼此心知肚明的小算盘,反正是白得的。 大家都没有不同意的,粮食是族长弄来,愿意这样全部拿出来分给所有人,大伙是一点不敢想的。
第15章 夜半 守夜 听到分粮食,年过四旬的田老汉竖着耳朵细听完林郁盛这番话,粗犷的脸上浮现一道道笑纹。 这一瞬他好像立在自家麦田埂边的老农,目光所及都是沉甸甸的、金灿灿的麦穗。风一吹,麦浪唰唰唰在跟他招手。 田老汉盘坐在地上的脚动了动,那对因为长时间赶路,磨得快散架的草鞋随着他的动作,脚指头处草编的破洞更大,已经可以看清三根黑黢黢的脚指头。 “手里有粮心才算真正的安定呐。”田老汉望向族长那边,喃喃低语。 不止是他,所有人都渐渐停下话头一致盯着同一个地方,那就是粮袋子。 林老爷子将烟袋锅子往身后的石块磕了磕,铜制的烟袋嘴发出低沉的响声,里面的烟垢残渣簌簌往下掉。起身前老爷子将其娴熟地往腰带上挂好。 “郁生你们几个把粮食扛来这边,咱们各家都出一人到我这边过称。”过称在这里是指用特定一升的量筒将粮食舀给每户领粮的。 虽说只是个简单的动作,但能将量筒的米面一点不漏转到另一个袋口,是很少人手能这么稳的。 话音刚落,林郁生、林郁文兄弟俩往身后一挥手,利落地去搬粮食。 公家的粮袋子都放一起,几个身强体健的年轻人没一会就全搬过来。附近的其他族人见状,都坐不住了。或是直接来问家里男人的,或是偷摸靠近看的,连埋头挖野菜的老人们都纷纷回来。 曹寡妇家就她一人代表全家,儿子高热刚刚有些好转,托族里人帮忙看一会,她过来领粮食和路引。 “周妹子,你晓得这是怎么了?咋把粮食都拿出来?”老妇急急问道,她手臂挎着藤编篮子,另一只手握有一把占满泥土的木铲子。她站得稍外边,身材矮小,看不怎么清楚。虽说族长找家里男人商量事情,但涉及粮食谁都无法不挂心。 周寡妇怀里抱着一会装粮食的米袋,见说话的是村里平日关系不错的黄大娘,便耐心将事情给她说清楚。 黄大娘高兴地一跺脚,转头就朝自家儿子那边赶去,连着旁边一块听的人都散开,大家急着去瞧瞧分到的粮食。 过称的时候,老爷子、八叔公和领粮的站旁边一块看,三叔公和林郁盛在另一边发路引,五叔公留在草房子那边煎药。 不到半个时辰(1小时)所有人都拿到属于自家的粮食,热热闹闹地回自家草席板车那边。 林泽提上刚领到的粮食跟原先剩下的放一起,差不多五袋,五百斤左右,其中一半是精米白面一半是糙米杂面。 从家里逃难出来后,林泽经常感觉吃饱没多久又饿,可能是油水、盐的极度缺乏导致的。 自从有空间给他扶贫,能吃上油水和盐,林泽感觉好多了。 老太太和沐姐儿也在一旁帮忙规整,见林泽干得有模有样不像往日在家只埋头念书的时候,心头泛起复杂的思绪,“泽哥儿,明日你进城瞧瞧能不能买点肉。” 林泽刚想点头,又犹豫道,“阿奶,会不会很贵?” 现在局势混乱,粮价肯定飙升,而房子、铺面、田地等则是富绅豪强们趁机低价买上手的好时候。 老太太在两孩儿身上看一眼,“再贵咱家也能割几两回来吃,肚子一天到晚没点油水,这样奔波辛苦,身体能熬到几时?” 说完老太太好似被自己的话点醒,从怀里又拿出一角银子小心塞给林泽,“多买点肥的,熬成油渣能留几顿吃。” 林沐眼睛一亮,咽口水的动作非常响,“阿奶,明天能吃猪油渣吗?” 老太太摸摸她的脑袋,慈爱地点头表示肯定。 林泽听到油渣两字忍不住吞了吞汹涌冒出来的口水。商店里的香辣东西不少,但怕味道大容易被人发现,他根本不敢随便动。 “还有细棉布和针线,我跟你们爷俩都提一嘴。”林老太太往乖巧的孙女身上看去,叮嘱林泽道。 林泽往他爹那边看去,好像在安排人守夜的事。 遥远的星河穹顶垂落至无垠的旷野,圆月渐渐爬上头顶树梢,周围不知名虫子的鸣叫声此起彼伏,林泽裹着脏外衣,枕着包袱,蜷曲着身体沉沉睡去。 而大多数人跟林泽一样连块薄被都没有,可见出逃时有多急。 被子对庄户人家来说是很重要的财产之一,甚至都不是棉被。 在这年头旧棉被都是很贵重的东西,一般人根本用不起。 大都是碎布、鸡鸭等牲畜的毛,甚至是芦苇、干草填充做成的被子,保暖性就不用说了,有些年冬日特别冷,不知多少人没熬过去。 好在这时节夜间还不大冷,大家睡的时候挨着火堆,板车等家伙什放帮忙挡挡山风。岁数小的娃牙子和岁数大的老人全都挤到两间破草房里,管不了病不病的。 林郁明蹲在山丘上,视线一直在下方官道附近巡视。 看一圈又靠在石块上闭目养神,半盏茶(约10分钟)的时间左右重新睁开眼,看一圈官道附近,又从怀里掏出干粮一点一点掰着吃。 这套流程不停重复,直到寅时三刻(早上5点左右)才算结束这一次守夜任务。 蹲累又坐下,还能躺着伸伸腿,总之守夜要有些自娱自乐的精神在。 子时已过,人困马乏。林郁明将手掌撑在粗糙坚硬的石头上,手臂发力,使得掌心重重压在上面。直到足够的痛感将他昏昏欲睡的脑子刺激得清醒起来,最后灌下一大口凉水。 一个时辰又过去了,圆月从中空往另一边挪动。 “现下是丑时”林郁明大致估算,伸了伸懒腰又想道,“再熬一个时辰便好。” 突然官道上三匹狂奔的马将寂静重重地打破。林郁明浑身紧绷,眼珠子死死盯着路面。 马很快从远到近,每匹马背上都坐着两三个人不时狠狠拍向马背。 林郁明一把抓起水囊,手脚并用飞快往山下跑去,将这里看到的事情告诉老爷子。 他们必须马上赶路离开,否则被发现后,堵在山沟沟里可就危险了。
第16章 急跑 险情 又是半夜紧急赶路,大家只能被迫着再次接受这种颠沛流离、朝不保夕的日子。营地里一下子人仰马翻起来。 “呜呜!哇!——”被身边突然四起的嘈杂声惊醒的婴孩哭声大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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