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跟以前好像不太一样。” “是的,他们好像很肯定这一带有我们的据点。” . 说到这里,二人忍不住对视一眼。他们都知道,这回那些人必然又将无功而返。 但这时常文远忽然道:“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嗯?” “我是说,他们已经锁定了电台信号来源地,必定不会无功而返。” “可你知道——”我有能够让东西凭空消失的能力。事到如今,这件事,两人之间已经只差一张窗户纸捅破。 常文远抬抬手,不让她说下去:“你的事,我一向不问,你以后也不用跟我说,我都懂。我是说,这些人的做事风格,耗费这么些人力物力,再做不出点成绩,只怕很难向上头交差。” 春妮叹气:“也不知道这次要倒霉的会是谁。” 常文远沉默片刻,“昨天小黄被抓了。” 春妮一惊,小黄是他们的信息员,专门负责帮他们收集街面上的消息。因为保密条例,春妮只知道有这么个人,一向由常文远跟他联络。 偏在这时,楼下传来疯狂的砸门声:“开门!治安局查案!” 两人等了片刻,春妮打开电灯,作出桌椅挪动的声音,闪身回到她自己的房间,常文远抓乱头发,紧了紧身上的睡衣:“来了来了,别敲了,听见了。” 春妮将门打开一条缝,听见常文远冲来人笑:“是刘局啊,这大半夜的您是?” 姓刘的那个人看不见脸,他一挥手:“都抓起来!给我搜!” 常文远大惊失色:“这是怎么说的?刘局,我们可是安分人家。” 密谍们如狼似虎地往楼上扑去,踹开春妮房门,将她拽出来。春妮挣扎两下,被他们拖下楼。听刘局冷笑:“安分人家?孤男寡女,在一起一住好几年,可太安分了。我说,你们每天关起门来,不做点男女该做的事,都在干什么?开小会密谋造反吗?” “你!”常文远涨红了脸,活脱儿一副书呆相。 春妮马上明白过来,当年大本营同他们做过简单的培训,像他们这样搭档工作的一男一女,一般会假扮成夫妻,这样不容易引人怀疑。这个年代说保守也保守,像他们这样没有名分,却一个屋檐下一起一住几年的未婚夫妻在外人看来,是有些奇怪的。 但这种事,就算有人怀疑,只要大面上不出错,也不会有什么问题。海城这么大,什么怪人没有?问题在于,治安局权力极大,平时他睁只眼闭只眼,一旦他开始怀疑你,这确实是个不好解释的疑点。 春妮忙说:“刘局长,我们上回不是说过?我们两家亲人都失散了,我们想找到亲人再举办婚礼。” 刘局哼笑一声:“是啊,两边都有失散的亲人,可是巧得狠。他们莫不是投了匪?” 春妮顿时作出愤怒憋闷的神色,像个普通的女人一样哭了。而这时,密探们从楼上转过一圈也下了楼,对刘局摇摇头。 刘局阴沉着脸:“都带走,给我一个个审!” 春妮同常文远迅速交换过眼色,决定先按兵不动。 两个人推推搡搡地被拽出门外,好家伙,整条街几乎所有的邻居都被拉了出来,大人哭小孩叫,好不生乱。 春妮两人却同时松了口气:看来这人确实没找到东西,狗急跳墙,竟是把他们所有人都抓过来,莫非是想随便找两个倒霉鬼,来个屈打成招? 抓人持续了好一阵子,趁这个时间,春妮回想了一下,确定小黄并不知道他们这个地址和真实身份。如果常文远提前得知消息,他们暴露身份的可能性不大,这才轻轻吐了一口气。 不过不管怎么说,他们混在人群当中见机行事,确实安全许多。而且这一带是原先的英租界别墅区,住的人本身虽不是什么大人物,但也不是随便谁都能住进来,不好说他们背后有什么人,说不定就能崩那姓刘的一嘴牙。 至少他们两 人,常校长肯定不会坐视不理,最迟天亮就会得到消息,为他们奔走。 春妮两人都有丰富的斗争经验,情况正像他们之前猜测的那样,治安局没坚持到一周,就不得不把他们这些人放了出来。并且,因为这次动作太大,又一无所获,高层很不高兴,春妮几个出狱时,已经听说那位刘局长因为办事不利,被暂时解除了职位。 来接春妮两人的是文清,他开车将两人送到住所,并说:“校长说,你们这两天辛苦了,不用急着先去学校,在家好好休息一天再说。” 虽然这次入狱时间短暂,可狱中条件恶劣,几天的周旋,确实让两人精神疲惫。 初秋的早上寒意浸人,在监狱里各色人等混杂在一起,味道腌人得很。春妮迫不及待想洗个热水澡,一进门,身后的热源覆来,让她顿时一惊。 是常文远,他拥住了她。 春妮有些不习惯他突然的接近,他一向克制有礼。如果不是偶尔他情难自禁,触碰亲吻她的脸颊皮肤,春妮真的会怀疑,他们之间的爱到底是不是男女之爱。 可今天,他拥住了她。那样窒热的拥抱,他喷吐的气息滚烫,几乎让她瞬间也有些燥热:“怎么了?” 他不语,更加长久地紧抱住她。春妮扭过身,将自己锲进他怀中。 敌人的脚步声就在左右徘徊,不知什么时候会扑上来。他们就像处于暴风雨中的一片孤舟,震天的风雷声中,他们只有彼此,只有彼此的体温煨暖。 “我们结婚吧。” 春妮埋在他宽厚的怀中,耳朵边嗡嗡的。她脑子有些发闷,一时没分清,这句话是他说的,还是自己说的? “是的,我想明白了。在外人眼里,你我早就是一体,早就撇不清关系,可笑我……”常文远低头,到底是忐忑的。而她正抬头望他,她眼前像是有雾,小鹿一般,懵懵的,眼里只有他。 先前想说什么来着?常文远喉头滚动着:“我,我想,亲亲你。可不可以?” “啊?” 他却不等她回答,气息拂过她的脸庞,她不自觉闭上眼睛。 ………… 春妮和常文远办了个极富时代特色的婚礼。 因为常文远父母失联许多年,政府发行的金元币飞涨,如今一捆钱连袋盐都换不到。饭店服装店不涉及基础民生的店铺多数都在歇业或半关张中,他们只请了几个最亲密的朋友和常校长一家人。春妮穿上常太太给她织的一条红色毛线裙子做婚服,在照相馆照完结婚照,和方校长他们去常家,方校长当证婚人,雅欣当司仪,常校长夫妇则作为亲人招待客人。亲朋们吃完饭,又驱车将他们送回小别墅,婚礼到此便结束了。 值得一提的是,因为时局特殊,客人们带的礼物也十分接地气。有扛大米的,有拿蔬菜鸡蛋的,林副厂长家境不错,加上又是工厂的总工不缺钱,就送了他们一条咸肉,全都是如今市面上紧缺的东西。 常文远他家族人不少,见惯了大操大办的婚礼,轮到他时,这样简单,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反而是春妮,她来的那个时代,人们最多买两把糖分发给邻居朋友,去基地登记完就算结婚了。收到这么些礼物,她都觉得过于隆重了。 这些都是小事,对两人而言,结个婚无非是从两个房间住进一间房。该做的事业仍然在继续,日子也仍然在一天天过。 前线打得怎样,从市面上的经济现象也可看得出一二。报上有时有消息,说外交官员今天飞了德国,明天飞了美国,后天又去了倭国,哪家的外国元首公开支持首领剿匪,支援武器医药若干,忙得不得了。 市民们也忙。政府在拼命增发货币,月前一捆钱还换得到一袋盐,如今一麻袋也未必能换到一个馒头。大家都恢复了原始的以物易物,春妮这几个月领的薪水,都是米面油这些物资。如果不是在大学工作,这些东西她还领不到。 前阵子方校长族里来人通知说,政府军隔三岔五,挨家挨户地搜,连村老老婆手上的金戒指都撸了去,说是抵税钱。 “倭国兵都没这么狠过,简直是刮地三尺,咱们家什么都没了啊。”来人坐地大哭,他们实在没了办法,想到城里的族亲方校长,找上他看能不能帮忙度过难关。 方校长叹着气,从口粮里省了又省,给来人取了小袋麦麸饼。这种饼子跟冠生园卖的精致点心没半点关系,只是一些麦麸混着糠磨成粉,加极少的粘米粉和水制的,吞下去喇嗓子,不到巴掌大,最多吃个半块,再多吃点,拉都拉不出来。就这,来人还千恩万谢地走了。 这年月,有人肯给口吃的,那是天大的恩情。 春妮家的米粥清得能照见人影,谁也不知道吃了这顿下顿在哪,大家都在数米下锅。 这天深夜,连绵的炮仗声远远传来,把仍在加班工作的两人吓了一跳。 “是打仗了?”每天都半饥半饱,并维持高强度工作,春妮以为出现了幻觉。 “没有吧。是哪家办事点炮竹?” “谁家大半夜的办事?” 两人赶忙扒到窗户缝上,可外边黑乎乎的,除了偶尔的火光闪耀,什么都看不见。 常文远打了个呵欠,吹灭蜡烛:“睡吧。有什么事,明天早上就知道了。” 这段时间经常停电,他们点蜡烛不能工作太晚,否则会被治安局突击检查。 城里最近什么怪事都有,像士兵炸营,黑|帮火拼,大家都拿着真家伙在干。 伴着隆隆的炮火声,春妮一夜好眠。 第二天早上,她在一阵鸟鸣声中被叫醒。常文远穿着睡衣站在窗边,见她醒来,冲她一笑:“唉你快来看。” 他很久没笑得这样灿烂过,春妮心里一动,模模糊糊冒出个念头,朝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那是街角餐馆的屋檐下,一群年轻的战士躺在那,发出一阵阵呼噜声。他们手里都抱着枪,有的八角帽扣在脸上,有的蜷起身子,睡得是那样酣甜。 太阳撕开晨雾,照向他们。 天亮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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