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钊挑眉,手指轻点着自己的太阳穴:“若是猜中了?” “你人在这里,我又没什么好怕的。”沈荔看向他,“猜中了,就要麻烦周将军,将人拿下了。” 周钊盯视她片刻,恍然间如捕食前一瞬的猎豹般,肌肉紧绷。 但转瞬又笑起来,神情骤然一松:“自然,我定会护你周全。” * 夜里干响了几声雷,像是要下雨一般,却迟迟没见雨水落下。反而是雷鸣声让几个小孩都没睡好,宁宁睡得浅,起来关窗时不小心把莲桂也闹醒了。 “还没下吗?”宁宁摸了摸墙角的木架,“你看看天色。” 莲桂推开窗:“没下,一丝雨影子都看不见。” “咦?”她揉揉眼睛,“对面也没睡呢。” 沈宅院子里两座厢房,东西相对的就是宁宁莲桂几人和周家兄弟几人。莲桂嘴里的对面,自然就是周家兄弟、赵家兄弟和一德的房间。 这半夜的不睡觉,亮着灯,莫不是也跟她们一样,被雷声吵醒了? * “......你当真这样想?” 东面的厢房里,周全提着半盏残灯,轻声问对面的周安。 他二人和一德住一间房,一德睡得沉,即便有些微弱灯光也无妨,何况周全手里的灯只能让他隐约看清周安的脸。 “嗯。”周安点头,“莫非你以为,今天沈掌柜的话只是随口一问?” 他现在想起来,后背还有些冷汗。 今天原本是个如常的日子,沈记忙得不可开交,却也十分热闹。周安早已习惯了,每天一大早起来洗漱,立刻便是热腾腾管饱的饭食,三下五除二吃完,自己和周全便看着日子分到不同的店里去。 有时他留在沈记,有时要去更远些的凌云阁。 若是要出门,便正好赶上两边的街市开张,肉鱼蔬果、家用百货,小摊一个接着一个支了起来。一眨眼就连成一片,将人们的欢声笑语也串在一起,绵延不绝。 这样的景象,在他的家乡,实在是很少见的。 一到店里,时间便流水般快了起来。跑堂的活虽然很磨人,考验的是嘴皮和眼力,但习惯后便也很好上手,并不叫周安觉得难耐。 等关了店,便由芳姨或三娘查账,他们跑堂的先回沈记,等沈掌柜回来开个小会,便能四散回去。 一德最是爱闹的,但精力来得快去得也快,一会儿就困了,往往刚洗完澡就睁不开眼睛。莲桂倒是很精神,拉着宁宁聊到半夜,才肯睡去。 周安自己睡得浅,即便是对面的厢房,莲桂闹出一星半点动静他也是没法睡着的,往往要等她们都睡了,才能慢慢睡去。 但这样的夜晚,这样一成不变的日子,总让他感到无比安心。 原以为今天也是这样的一天,但没想到临走前,沈掌柜叫住他二人,无意间问起了两人的籍贯。 只是一两句话,但周全周安两兄弟立身不正,心中疑神疑鬼,越想越是紧张。 “你既然已经决定,那就这样做吧。”周全沉默半天,最终还是颔首,“我想,即便沈掌柜不问,周将军日日都来,也是逃不过的。” 周安一顿,点点头:“是啊。” 周钊,自然也是他这样决定的一大因素。这人的大名,在他的家乡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尊大庆战神镇守北境,叫所有北戎异族耳朵里只知大庆有周姓,甚至不知国姓是李。 父亲当年,也做过多番努力,要从中挑拨,叫君臣不安。却没想到大庆君主对周钊如此信赖,竟然半点的怀疑都不曾有,叫他兵权稳固,边关分毫无犯。 若非如此,那时被迫逃亡大庆,被人当作孤儿卖出时,又怎会下意识给自己取名姓周? 若是那时候登上王位的是父亲...... 周安苦涩一笑。 这时候再来说这些,岂不可笑? “睡吧。”周全说,“明日,咱们找个机会告知沈掌柜就是。掌柜一向心善,便是交给周将军,也不会坐视他......” “都已经这样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又能有什么办法?”周安将被子蒙上头,“睡吧!” 他眼睛一闭,扭头睡去。
第95章 避嫌 一早, 周钊就进宫去了。 正殿里头,北安侯、户部尚书、兵部尚书,乃至乔相都在。 皇帝站在桌前, 细细端详一副江山图。 “朕继位以来,还未曾出过京城。”他将宣纸举起,慢吞吞道,“倒不如诸位卿家, 见多识广了。” 这话怎么敢听?几人顿时唰唰跪倒一片。 尽管不少人都心知肚明,此前江南奕亲王谋逆之事, 皇帝必然亲身坐镇,但只要皇帝不认,那么他就一定是没有出过京城一步的。 兵部尚书莫仁秋战战兢兢道:“陛下,莫非是想出去走一走?眼下天寒地冻的,倒不若等开春,办一场浩浩荡荡皇家围猎, 也松快松快。” 皇帝一笑:“小丸若听了你的话, 必是高兴的。” 小丸是他爱女李挽的爱称, 莫仁秋不敢抬头, 只笑着附和:“能让公主殿下开颜,也是臣之幸。” 又是一息沉默,皇帝才慢慢道:“都起来吧。跪着做什么。” 众人起身,他看向周钊:“你去过神机营了?如何?” 周钊:“臣见其中井然有序,士兵虽练得艰苦, 却也有精神、有韧劲。无论兵刃甲胄, 皆预备完全, 想来曲统领是下了大力气的。” 皇帝看他一眼,忽然笑起来:“朕就说, 这事实在不必叫你去做。你说呢?仁秋?” 莫仁秋又是‘啪’地一跪,叫周钊听了都心疼他那膝盖骨:“陛下——这事还需从长计议啊陛下——” 皇帝一听他拖长了声气就烦,抬手揉揉眉心:“鉴明啊,你怎么说?” 高鉴明拱手:“以老臣看,这事无论交托谁手,总要以大局为重。” “神机营固然是兵部手里一把好刀,却也耗了不少磨刀石、刀鞘,才成就这一把刀。”他不急不缓道,“只是咱们是不是还要再这样磨一次?臣想,还是以陛下圣断为要。” 皇帝听了,也不免点头:“这样讲,不若还是由兵部捏着。只是原先那一班子人便不要用了,” 莫仁秋还来不及嚎啕,楼知怯就点了头:“臣也是这样想。” 周钊立刻跟上:“臣附议。” 高鉴明也道:“臣附议。” 皇帝点点头:“乔裴,你怎么说?” 一直不吭声的乔裴被他一点名,登时成了众人瞩目的对象。 片刻后,他答:“臣附议。” 尽管莫仁秋咬牙切齿万分,最终神机营却也被抛给了兵部。 出门时,他险些直接撞上乔裴的肩膀。 高鉴明年老,撞出个好歹不行;楼知怯和周钊,两个武夫,把他自己撞出个好歹不行。 果然,还得是乔裴。 况且他有所耳闻,这位一直大权在握的宰相,已经有意随潮而退,岂不更可以撞一撞? 乔裴回头,便见他一声冷哼:“乔大人,借过!” 紧接着就只能看见背影了。 周钊平日镇守边疆,回来见了一场闹剧,难免解乔裴那日同他说话时淡然的语气。 以他看来,这人恐怕有心辞官,都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若是他常年累月呆在京城,磨破嘴皮才干成一件早就该如此的事...... 周钊说不好,他大约也会灰心丧气,至于说辞官,又是另一层意义上的事了。 毕竟皇帝待他,有知遇之恩,又无比信任。 前朝之亡故,是因为他们没有优秀的将领吗?不是的。 是末帝明知战机紧要不可延误,却仍坚持要前线将士等到他发号施令再动作,违者处斩,才让原本如狼似虎的军队溃不成型。 有此前鉴,周钊又怎么能不钦服当今的圣明? 至于乔裴,那是他自己的事。 却不知道他跟自己,全然两样的人,又是谁更能让沈荔......青睐? 正想着,乔裴从他身边经过,忽然停步。 周钊见他似乎有话要说,只好跟着停下。 “周将军这是要去哪里?” 周钊挑眉:“沈记。” 他看着乔裴纹丝不动的神情,启唇道:“与沈掌柜有些......私下里的事要谈。” 说完,勾唇一笑:“所以乔大人没有要事的话,我就先告辞了。” 乔裴原地站定,轻轻咬着自己舌根,以此叫自己镇定下来。 没关系、没有关系,这是早知道的事不是吗? 叫他这时冷静思考,乔裴也能辨得出,既然他做不到勉强沈荔,更不可能要求她什么,自然只能乖乖守在原地,等她想起自己。 但即便考量得如此清醒,真到这时...... 他看着周钊远去的身影,心中却不由想,他二人即便不是真正的青梅竹马,但说起话来那样投契,是不是说明,本来沈掌柜就更加喜欢这样的性子...... ——徒添烦恼无数。 * 周钊一路快马加鞭过来,很快到了沈记跟前。 沈荔请他来,他便来了。 沈记后院,这时并没有客人的影子。 周钊刚跨进去,就听见小孩怯怯的声音:“......也就是这样了。沈掌柜,我二人从未杀过一个人,唯一一次沾血,也只是为了从火海逃生......” 没人阻拦,想来也是得了沈荔的吩咐。周钊于是没有避开,站在原处听了下去。 “所以,你二人是从北戎境内来的?”屋内,沈荔与周家兄弟相对而坐,一边说,一边想,“那么原本的名字,想来也不是周全、周安了?” 周全看一眼周安,这才答:“原本是随着家乡的习俗取名,比如我叫泰斯安,他叫坎伯德,在我们的家乡有许多人都叫这两个名字,分别是平安与勇猛的意思。” 他露出个小心的笑容:“若是沈掌柜愿意,继续叫我们周全周安也是可以的。” 平安?泰斯安?周安?只是发音的缘故吗? 沈荔眨眨眼,正想说什么,就听见门口一声轻咳。 她于是将话咽下去:“周将军来了?” 又转头看向有些无措的周家兄弟:“有什么话,也让他一起听听吧。” 即便见了周钊,周全周安的说辞也没有变化,只说自己是从北边逃来的,这几年战乱纷飞,有人南逃不稀奇。路上遇见人牙,未免口音暴露,便一路沉默寡言跟着来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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