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房中,翠兰松开手指,把门阖上,纤纤素手执起茶壶,热水氤氲蒸腾,茶香四溢。 翠兰把茶盏向扶楹跟前推了推,语,“姑娘不妨说说那人的体貌特征?年芳几何?” 苏扶楹沉吟一会儿。即便瞧着翠兰姑娘不是心恶之人,但她晓得防人之心不可无的道理。 翠兰一眼便认出扶楹是女子,起初却故作不知娇俏调戏,焉知她不是有想拿捏扶楹的心思。 “寻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小姑娘。”扶楹启唇言明,“瘦弱,皮肤有些黑。” 与小九年龄,体貌特征相似的小姑娘很多。 翠兰垂眸,心思被浓密眼睫掩下,半晌,莞尔启唇,“这事有些难了。楼中女子百八十来个,不说老人,光是新人也是日日换新面孔的。” 扶楹一边听着,一边打量着周边环境。 光线透过雕花窗棂,暖暖的洒在红木圆桌上,不远处的沉香袅袅生烟。床幔以镂空拱形门隔开,水晶珠链垂下,遮住闺房的软菱纱帐。屋内摆件精致小巧,各有各的雅致韵味。 翠兰姑娘即便不是花魁,也绝不是一般的青楼女子。 翠兰话语一转,“不过,姑娘若真心想要寻此人,不妨去后院瞧瞧。新来的女子大多作侍女,于后院聚成一屋。” 扶楹起身,身子微微前倾,行了揖礼,言,“多谢姑娘。” 翠兰眼底划过一抹惊色。她自入了迎春楼之后,多是争风吃醋,笑脸逢迎,很久未被以礼相待过。 翠兰心下暖了几分,贴心交代,“后院婆子是不好惹的,若姑娘信得过,奴可帮协姑娘。” “姑娘也知,当今世道女子不易,而青楼女子更甚。”翠兰声音掷地有声,眸子坚定,起身拂开裙摆跪下,言,“翠兰并无多深心思。” 翠兰啜泣,娇艳的女子哭的梨花带雨,“只是……只是妈妈令我今夜接待万员外。落到他手上,奴即便不死,也会白白折掉半条命。姑娘心善,求姑娘救奴一命。今后不论刀山火海,任凭姑娘一句话。” 扶楹伸手把翠兰扶起,道,“翠兰姑娘不必如此。” 苏扶楹一人入迎春楼,虽有心也无法子帮助翠兰。 翠兰知晓,未把情绪强加到扶楹身上。掩下眸中失落,言,“翠兰先帮着姑娘寻人吧。” 两人出了翠兰香房。 翠兰依旧如刚进来那般,玉手攀在扶楹臂弯,面上笑靥如花,全然没有方才的啜泣无助模样。 苏扶楹行走在众多公子姑娘之间,两人于楼下立身。扶楹扫视四周,抬头却瞧见个意料不到的人——裴行砚。 裴行砚一身黑色锦袍,绸缎腰带系紧,衬得身姿愈发挺拔硬朗,周身气质依旧清冷如月。 冷不丁在此瞧见男人,虽知裴行砚这等冷情的高岭之花,至迎春楼断然不是为寻欢作乐。 但内心不免疑惑—— 行砚表兄来此是有什么事吗?
第8章 “人间惊鸿客,不至迎春楼。” 冷不丁在此瞧见裴行砚,扶楹脑子突然浮现出一句——人间惊鸿客,不至迎春楼。这是上一世官家贵女们对裴行砚的评价。 思绪由此打开。扶楹突然想起尘封已久的一桩小事。 那时是扶楹十岁生辰宴。裴行砚比扶楹年长三岁,与堂兄年纪相仿,两人皆为舞勺之年。 太傅府嫡女过生辰,办得自是隆重、盛大,高朋满座,欢聚一堂。宴会过一半,堂兄苏简英坐不住,言明母亲,便央着扶楹陪他去逛夜市。 苏简英胆子大,好不容易有了外出闲逛的机会,自然不肯潦草回府。 苏简英走在前面,闲步至迎春楼这边,决心从街头逛到街尾。 扶楹扯着堂兄衣袖,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灯彩高挂,柔光似缎子般摇曳于空中,苍穹之上,繁星点点。人流如织,摊位排成排,稀奇古怪的玩意摆满小桌,商贩一声低一声高地吆喝。 苏简英携扶楹在人群中穿梭。公子哥行路莽撞,撞了堂兄却拒不道歉,三两下随人流离开。 受痛的苏简英呲牙,气冲冲地骂道,“眼长到头顶上了?走路不看路。” 不谙世事的少女手指轻轻扯了扯堂兄衣袖,莹白稚气的小脸蕴在昏黄之中,眉眼漂亮乖软。 扶楹小声劝道,“罢了,堂兄。莫要坏了游玩的心情。” 苏简英自小被长辈宠坏了,虽已年至十三,却比扶楹还要幼稚些,母亲也常言,“你堂兄,小孩子家性子。” 堂兄懒懒地“切”了声,小声说人家坏话,不忘给扶楹上眼药,“这样的公子,一瞧就是无理之人,性子说不定也极为蛮横,往后你是断不能交往的。” 少女被不远处香甜的糖葫芦牵走了心思,堂兄的话半听半扔,只胡乱点头应是,心不在焉。 “……” 苏简英修长手指抬起,不轻不重地敲了下扶楹额头,“记清了吗?” 扶楹佯装吃痛,指了指与扶楹错身而过的小公子,转移话题问道,“那样的呢?可以交往吗?” 小公子着一身玄色锦袍,腰间系带长至脚踝,发丝以同色系发带束着,行路不紧不缓,昏黄光线蕴在周身,气质清冷如玉。 与扶楹碰面,小公子颔首有礼示意,错身离开,步履从容沉稳。 扶楹不认得,苏简英却是识得裴行砚的,更甚者可以说,是印象深刻。 原因无他,母亲隔三差五拿他与裴小古板比较,而最后,话题以“你怎的不好生与裴家公子学学。”终结。 所以说,苏简英以往对裴行砚是没有半分好印象的。 被堂妹寻问,苏简英转身,瞧了一眼那人背影,牵着扶楹往前走,嘴硬道,“也就凑合。” 扶楹这才想起,原来好早她与裴行砚见过面了。 比母亲与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方姨母介绍两人相识要早很多很多。 “姑娘,这边。”翠兰唤了扶楹几声,瞧见姑娘回了神才继续指路,“往前直走,左拐之后右拐便至后院了。” 扶楹言谢,了了,承诺道,“待我寻了人,定帮姑娘脱困。” 翠兰姑娘是个好心的。如今未至申时,时头还早,翠兰姑娘的事可以先放放,扶楹打算先去寻小九。 辞谢后,扶楹便依照翠兰姑娘所述,直走穿过长廊,于分叉口左拐,途径镂空圆拱门,右拐进了小院。 路虽不曲折,但还算挺长,扶楹走了一盏茶功夫才至。 院内破落萧条,很大,又很空。染缸七零八落放置在院内,五颜六色绚丽的锦布飘飞,一瞧便知是给楼中姑娘们做的。 越往里头走场景越不一样,门廊下粗绳系在两头,婢子们穿着的翠绿色粗衣悬挂在绳上,湿淋淋的,瞧着是刚凑空洗的。 婢子们行路匆忙,怀里抱着裁制好的纱裙,与翠兰姑娘身着之物颜色相近,清一色的薄、透。 年纪与小九相仿的小姑娘也多,大都八九岁,五六岁的较少。 年纪不大的姑娘弯腰在搓洗衣物,在池中涮了涮,再由高一点的姑娘挂到粗绳上去。瞧着不是为自己洗的,而是为身份更高的婆子们。 扶楹立于一侧,打量一圈并未见小九。尽管她已经很不惹人注意了,但还是有眼尖的婆子瞧见她。 “公子怎的往这边来了?”最先开口的婆子扭着腰肢,一脸笑意往扶楹这边来,“公子可是走岔路了?” 婆子瞧着是个地位高的,只她一人上前,旁人皆停在原地没了动作,紧接着,婆子高和一声,其他姑娘、婆子忙恐慌低头,继续手中的动作。 也有一两个不忿的。 那人离扶楹近。扶楹听着那人骂道,“这么大年纪了!腰肢粗的跟我家的猪不相上下,真的以为只她一人会扭似的。要不是会攀炎附势,凭着身子得了李总管撑腰,她算个什么东西?” 扶楹眉头微扬。 瞧着,这些婆子们之间争斗不小。 那婆子靠近,扶楹侧身向一旁,未让人挨着。扶楹哑着嗓子,问,“未曾走岔路,我来是为寻家中小妹。” 婆子一听,面色一变。 谁不知晓,迎春楼的婢子、姑娘们都是签了卖身契的,即便是前台的一条狗,它也是有主人的。 扶楹言来此寻人,婆子立马察觉不对。 莫不是……这人是官府派来了? 近日衙门查的紧,清白人家的姑娘不可再罔顾律法卖至楼中了,为这事儿,李总管那浪荡儿最近可是发了不少脾气,夜里也更加生猛,弄的她这些时日躺不是躺,坐不是坐的那般难受。 不行。如若这娇俏的小公子真是官府的人,那她可要废些心思拖住,好让人给前院送个信。即便不是也无妨,左右不过是等些个时候。 婆子心里想得清楚。当即换了副神色,好不客气地把人请进屋里,“公子,您先在这坐会儿。奴去寻些稀奇玩意儿好为您今夜助助兴。” 婆子道出的话风情又露骨。 离扶楹最近的小姑娘与小九一般大小,悄悄抬起的眸子与扶楹视线相撞,半秒后,小姑娘低头,脸颊微红。 扶楹:……大可不必。 婆子匆匆忙忙出去。其他识眼色的也不往扶楹跟前凑,生怕被那不讲理的蛮横婆子记恨上。 离扶楹最近的姑娘怯生生地立在一旁。冻伤青紫的手指在腰间蹭了蹭,小声问道,“公子来寻的小妹是何长相,奴应许认得。” 素蕊是心甘情愿至迎春楼的。娘生下她就没了,爹酗酒,凶狠起来时常把她打致半死。所以,在知道爹花了一两银子把她卖到青楼时,素蕊没有半点反抗,反倒松气般的解脱。 但她也知,有些姑娘迫于生计,心气儿高。初至迎春楼,不懂规矩。触到婆子们霉头,毒打一顿,不给饭吃都是常事。 不过…… 这还是素蕊第一次见有姑娘的兄长来寻人。 扶楹抬眸,学着京中公子哥的模样,纤纤玉手扶在桌角,言,“家中小妹名唤小九。长相中规中矩,就是皮肤有些黑,瘦弱,性子极拗,姑娘可识得?” “认得的。”素蕊眼睛发亮,语速快了些,“昨日她失手打碎萍萍姑娘的琉璃盏,吃了板子,被关进了柴房。” “今个一早马婆子遣她去买桃酥饼,我还瞧见了呢。”素蕊接着道,“小九紧闭还未到时。她归来也定是被关在了柴房。” 扶楹比素蕊高一头,她起身,眉梢染笑。衣袂随风,温文尔雅,尽显贵气与风华。 素蕊脸颊微红。 小九她兄长生的好生俊俏。 还未踏出一步,扶楹瞧见婆子从拐角处走近,说话声随之传来,“公子,您瞧奴给您拿什么好东西了。” “公子怎的起坐了?”婆子眸子滴溜溜地转一圈,停在素蕊身上,出声骂着,“定是这小贱蹄子不懂伺候人,惹得公子不如意了。您快快坐下,一会儿奴便去收拾了她。” “还不快去沏一壶上好的茶水来。好生动动你的脚吧,娇气的姐儿。” 屋内嗓门大。外头婆子们手里的动作没停,“瞧瞧!人家好大的威风。素蕊那丫头,平日最是勤快的。落在她嘴里,小贱蹄子、懒猪、破烂玩意儿地可劲骂。嘴上可积点德吧她。” “谁道不是呢。人家惯会讨好,瞧瞧,胸口那一团都快塞不下了。不过也无法子,人李总管可就吃这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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