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微云大惊失色,连忙去扶她。 姜清窈只觉得脚踝处一阵疼痛,似乎是扭到了。她轻嘶了一声,低头一看,是一块石头绊倒了自己。 “微云,你看那是什么?”顾不上去细究石头的来历,姜清窈指向把灰色的影子。 微云俯身,将那团毛茸茸的东西捞了起来,讶异道:“姑娘,是一只猫儿。” 姜清窈接过猫儿,拂去它毛发上沾着的雪,发觉这是一只灰色的猫,很是瘦弱,但看起来精神尚可,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盯着她。 本以为它身上落了这么多雪,想来不知在雪地里冻了多久,但看起来猫儿身体温热,也并没有任何异样,在她怀里静了片刻便开始不安分地动了起来,那小小的一团带着温度,姜清窈心尖柔软一片,情不自禁抚了抚它的头。 “韶园里怎会有猫?”微云有些诧异,“莫不是豢养猫狗的宫人没留神,让它跑了出来?” 时下不少贵族中人喜好养猫或是狗,皇宫中自然有专门饲养猫狗之处。只是如今宫中,从皇帝到后宫,姜清窈从未听说过谁养了猫狗。 她摇了摇头,又瞥见一旁的石头,皱眉道:“微云,方才你有没有听见极细微的破空之声,像是谁掷了块石头过来。” 微云面色变得恼怒:“听见了,不知是谁这么大胆,竟敢在皇宫之中肆意投掷石子。”她满脸后怕:“若是那石子再偏寸许,只怕就会砸中姑娘!” 姜清窈环顾四周,道:“这个时辰,何人会流连此处?” 话音刚落,两人同时听见韶园外传来一阵忙乱的脚步声,似乎有人察觉到什么,迅速逃跑了。微云睁大眼睛,高声道:“什么人?站住!”然而韶园遍植树木,覆满白雪的松柏将视线完全遮蔽,她们没能看清那人的形貌,便是即刻追出去也是赶不上的。 “罢了微云,”姜清窈摇头道,“不必追了。”她一手抱着猫儿,一手撑着地想要站起来,却半晌没能支起身子。微云忙用力搀扶,才让她顺利站稳,但那只扭伤的脚却没法行走。 “姑娘受伤了?”微云伸手落向她脚踝处,隔着鞋袜隐约摸出似乎有些肿胀,不觉变色:“定是方才被那飞石惊了才会摔倒!” 她有些无措:“当务之急,该是回宫去请太医为姑娘看诊。只是姑娘这般,如何还走得动路?可若是奴婢回宫去传步辇,姑娘独自一人待在这里,让奴婢怎么放心得下?” 姜清窈道:“这里距离永安宫不算太远,若你脚程快些,很快便能够回来,我便在这里等你也无妨。左右是在宫中,又不会有什么危险。” “可是......”微云咬唇,迟疑不决。 姜清窈正欲宽慰她,不防怀中的猫儿忽然躁动起来,拼命想要挣脱她的束缚。她原本就抱着几簇梅花,一时间竟制不住它,只能任它跳了下去,在雪地上也留下一串小梅花,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两人不禁笑了笑。微云道:“这猫儿看起来活蹦乱跳的,想来并无大碍,姑娘不必担心。”她环顾四周,发愁道:“奴婢在想这韶园附近有没有哪处能避避风雪,让姑娘暂待一会。” 姜清窈想了想道:“我记得韶园外有一处亭子,离此处不远。” 微云应声,扶住她的手臂,搀着她一步步艰难地往园子外走去。 起初姜清窈还可以稍稍让行走的力道落在受伤的右脚上,勉力稳住身形。然而再走数步后,她只觉得脚踝处愈发疼痛,便咬住唇瓣,尽力保持面色如常,不愿让微云担心。 走出韶园后,果然看见了掩映在丛丛树木后的那座亭子。微云松了口气,却忽然感到身畔姑娘的呼吸声愈发急促,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她一侧头,却见姜清窈的唇瓣已被咬得发白,还显出一道深深的齿痕。 “姑娘,还好吗?”微云担忧不已。 姜清窈深深吐息,摇头道:“无事。” 眼看着亭子已在眼前,微云不敢耽误,只盼着快些安顿好姑娘,自己好回宫去找太医。 亭子地势略高,需攀上一节台阶。姜清窈站定略缓了缓,打算迈步上去,不防右脚一阵痛楚,整个身子霎时间失去了着力点,微云势单力薄没能扶住,主仆两人同时跌倒在地。 “姑娘!”微云慌忙起身去扶她,然而姜清窈以手撑地,半晌都没能站起身。 她白皙的手按在雪地里,硌在了亭前的石子路上,很快便烙上了一道道红印。微云正在拼尽全力想要搀扶起姜清窈时,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姜姑娘?” 姜清窈偏头,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第10章 疏离 “我一人之事,不劳姜姑娘费心。…… “福满?”她唤出了来人的名字。 那日长信宫外,姜清窈知道福满认出了自己,她自然也不会忘记这个自小便跟在谢怀琤身边的内侍。 从前的福满是个机灵人,在她与谢怀琤在萤雪殿同窗共读时,不论是插科打诨还是侍奉茶水都做得极妥帖,对她如同对待自家主子一样尽心尽力。而如今的他,神色灰败,举止怯弱,一举一动都谨小慎微。 姜清窈想,世事果真变幻莫测。 福满见她委顿在雪地里,惊讶不已,却也不曾多问什么,很快上前和微云合力将姜清窈扶进了亭中坐下。 “姑娘略坐一坐,奴婢这就回宫去传步辇。”微云叮嘱了几句,便立刻往永安宫赶去。福满察言观色,轻声问道:“姜姑娘,您还好吗?” 姜清窈笑了笑:“无妨,不过是方才在韶园里没站稳,不小心扭伤了脚,想来并无大碍。”她见福满有些气促,问道:“你贴身服侍五殿下,怎么得空来这里?” 福满低头道:“有桩要紧的事,殿下嘱咐奴婢外出办好。” 姜清窈见他不欲多说,便没再追问,道:“五殿下他的伤可曾好些了?” “多谢姑娘关怀,”福满的神色略微明朗了一些,“殿下养了这些时日,伤口都已痊愈,行走无碍。” “那便好。”姜清窈努力忽视脚腕的疼痛,微微蹙了蹙眉,很快舒展开。她沉默许久,才低声道:“那日长信宫外匆匆一见,我没能亲自探望五殿下。殿下如今的处境......似乎不大好,这些年你们定是受了很多委屈。” 她语气温柔,福满却情不自禁眼眶一红,慌忙垂下头去掩饰。姜清窈轻叹一声,道:“我虽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但也想请你转告殿下,无论如何,他都要好好活着。” 她依然记得,那日谢怀琤被六皇子下令殴打时,那双眼睛透出的除了不肯低头的倔强,还有听天由命的苍凉。面对弟弟的肆意欺侮,他没有一丝一毫想要反抗的念头,似乎对自己的生死毫不在意。 福满的声音有些沙哑:“请姑娘安心,奴婢只要活着,就一定会时刻劝着殿下的。只是殿下经历了那些事情,心早已灰了,如今不过是拼着一口气罢了。” 他语焉不详,愈发让姜清窈心头疑窦丛生。但她也知道此事涉及皇家私隐,自然无法在大庭广众之下谈论,便道:“人活着不过是一口气、一条命,可我知道,五殿下不是轻易服输的人。从前我们一道上学时,他但凡功课有所缺漏,定要拼尽全力弥补,不愿落于人后。如今时过境迁,殿下眼下的日子是很苦,可若不好好活下去,又焉知不会迎来转机呢?总归......” 她顿了顿,低声道:“总归是有人关心着他,念着他平安的。” 福满霍然抬头,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然而他的目光很快定格在了亭子外侧,姜清窈听见有靴底掠过雪地发出的轻微踩踏声,夹杂着袍袖拂动的簌簌声,她见福满很快躬身下去,口中道:“殿下。” 她一怔,下意识转头看了过去。 在萤雪殿上学时,由于翠微堂和风荷堂在一条回廊的两端,隔着一定的距离,因此算起来,她也有多日不曾见到谢怀琤了。 此刻,他身披一袭深灰色的衣袍,面色沉沉,缓步向亭子走来,走动时步伐稳当,想来腿脚处的伤已经大好了,只是这衣裳的颜色衬得他格外苍白瘦弱。 看他走过来的样子,不知方才那些话被听去了多少。姜清窈心中蓦地生出些近乡情怯之感,一时间有些无措。她双手在膝头交握,轻轻摩挲着衣裳表面,余光看着他一步步走近,最终站在了自己面前。 姜清窈起身,却一时间忘了自己受伤的右足,顿时觉得脚底一个踉跄,慌忙去扶一旁的亭柱。 预想中手心将要触到的冰凉并未到来,姜清窈只觉得顷刻间已被人牢牢扶住。那人的手握住了自己的手臂,虽隔着厚厚的衣衫布料,却依然能感受到他的温度。 奇怪,他身上分明挟带着风雪的森森凉意,他这个人看起来也透着周身的冷意,可掌心却这样热。 她抬头,那双幽深的眼睛亦垂着眼睫望着她,一如既往无什么情绪,也没有丝毫故人相见的波动。 此刻两人距离极近,姜清窈定定瞧着那张清癯的面孔,眉眼的轮廓都似曾相识,可他整个人却透着冷峭生硬的距离感,让她再无法像小时候那般熟稔地对他说话。 两人分明是紧挨着的,却好似隔着万水千山。这年冬日的风雪化作了一堵铜墙铁壁,将昔日的情分断绝开来。 姜清窈垂头,目光悄然收拢,自然没留神那人一直盯着自己,眼神没有片刻离开。她瞥见他另一边衣袖的袖口似乎沾了团毛絮,愣了愣,随即下意识抬手想要拂去。 福满眼尖,瞧见亭外有三两人抬着步辇走过来,便开口道:“姜姑娘,那是永安宫的人吧?” 与此同时,谢怀琤袍袖垂下,不动声色地错开了她的动作,姜清窈的指尖与他的衣裳一触即离。他随即松开了一直扶着她的手,默默退开了几步。 “姑娘,您还好吧?”微云气喘吁吁地跑进了亭子,“步辇——” 她没想到亭子里多了旁人,一时间刹住了话头,呆呆地瞧了谢怀琤一眼,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忙道:“奴婢见过五殿下。” 说罢,微云扶着姜清窈,道:“姑娘久等了,快些坐步辇回宫吧,娘娘听说后已经命人传了太医候着。” 谢怀琤眼神一凝,目光缓缓下移,眉心渐渐蹙起。 姜清窈点头,由着微云搀扶着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看向谢怀琤,轻声道:“请殿下善自珍重。” 少女盈盈立在雪中,几缕碎发被风拂乱,翩跹半晌,又柔软地抚过面颊。她眼波微漾,声线带着暖意,仿佛能让这满地的冰雪就此消融。 谢怀琤望着她,抿了抿唇没作声。 姜清窈也不介意,冲他笑了笑,便欲离开。 然而她刚转过身,便听见他冰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是生是死,皆是我一人之事,不劳姜姑娘费心。” 这是入宫多日,她第一次听见谢怀琤开口说话。他的声音并没有想象中的病弱之气,只是低沉冷冽,令人听后不由自主觉得遍体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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