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被刘盈叫阿兄的人,没有一个不被刘盈利用。 刘盈叫了韩信许多声阿兄,以后似乎还要继续叫下去,而不是直呼韩信的姓名,可见韩信此人有多少值得刘盈利用的地方。 而且刘邦对韩信确实也很有好感,愿意帮助韩信。综合感情和利益,刘邦决定咬牙多养一个人。 短期资助和长期供养的压力是不同的。刘邦只是一个亭长,还要养一妻一妾两儿一女,平日手头又很松,常常接济别人,经济实属不宽裕。 韩信不是孩童,养他的费用可不低。刘邦还要笼络他,不能逼着韩信干活。 虽说就三年,刘邦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挺冒险的。 看韩信对南阳亭长的怨恨,如果他捉襟见肘养不了韩信三年,现在韩信对他有多少信任,将来就有多怨恨。 这么一想,刘邦有点认可儿子的话了。 好事没做到底也是做好事,你怎么能怨恨恩人?韩信你这样品德有亏,需要改! 他买了肉和布,先拜祭了韩信的父母,又给钱让客栈管事的找人带信,寻了施舍饭的老妪和南阳亭长,说自己要上门拜访。第二日,他才驾车带着韩信和刘盈上门。 刘邦自称韩信的远亲,现在当了秦吏,家境宽裕了,便来淮阴接韩信到自己家生活。 老妪没多想,只叮嘱韩信跟了慷慨善良的亲戚,不可再像以往那样游手好闲,要勤快地干活。 以前很多人让韩信别游手好闲,韩信都不屑一顾。这次老妪说教,韩信却认真应了。 他不知道恩人家境如何,但既然他认了义父,一家人都干农活,他不可能游手好闲,丢不起这个脸。 老妪很高兴。 她回屋拿出一摞大小不一厚实的鞋底给刘邦:“这就当我给那孩子的送别礼了。” 刘邦笑着收下:“有阿媪的惦记,韩信将来肯定会有出息。” 老妪摇头:“我只是怜惜他,与他将来有没有出息无关。” 刘邦道:“阿媪帮助韩信,自是不计较回报。但正因为有阿媪这样不计回报帮助他的良善人,他才更应该努力上进,不能对不起你的善意。” 阿媪听完刘邦的话,笑颜舒展:“说得对!你一看就是个有本事有品德的长者!” 她又对韩信道:“你要好好学。” 韩信再次郑重点头答应。 刘盈没有去彰显存在感。 他乖乖拽着刘邦的衣角当背景板,观察父亲、韩信和老妪。 阿媪确实是个难得的好人,阿兄仍旧显得有点傻,而阿父,嗯……阿父什么时候嘴里说教一套又一套,满口大道理了? 刘盈冥思苦想,想不出结论。 好像随着他长大,阿父不知不觉就热衷说些大道理了。 唉,真烦人。 辞别老妪后,刘邦带着不情不愿的韩信来到南阳亭长家。 虽然都是亭长,但南阳亭长见到刘邦时很拘束。 韩信见南阳亭长面露愧疚,倨傲地仰起头,正想讽刺几句,刘盈先抢了话头。 刘盈迈过韩信,对南阳亭长作揖:“伯父你好,我是阿兄的阿弟。” 阿兄的阿弟……你介绍的什么废话?本来也准备在韩信开口前打圆场的刘邦瞥了儿子一眼,静静地看刘盈又要作什么妖。 刘盈的废话介绍把南阳亭长逗笑了。 他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罐子和一根干净的小木棍,用小木棍在罐子里小心地绞了绞,又在罐口狠狠地刮了刮,把只沾了一丁点饴糖的小棍递给刘盈。 韩信极力隐藏眼中的鄙视。他认为南阳亭长又在沽名钓誉了。 给糖就给糖,还在罐子口抠抠索索刮来刮去,不如不给! “哇!谢谢伯伯!”刘盈含着糖,双眼笑成了月牙,“饴糖好废粮食的,我只有年节才能吃到。” 刘盈掰着手指,抱怨饴糖制作有多麻烦。 饴糖就是后世的麦芽糖。 麦芽糖不是用麦芽做的糖,而是用麦芽对蒸熟的精粮进行发酵制成的糖。后世常用糯米,现在只能用粟米和稻米,出糖率非常低。 现代社会粮食充足,饴糖十分便宜。但在缺衣少食的古代,粮食都不一定能吃到青黄不接的时候。 粮食金贵,舂米麻烦,出糖率低。家中没点资产,谁敢做麦芽糖? 刘盈念叨完后,抱怨阿母把饴糖罐子藏得太严实,自己在阿父阿母出门时,把家里翻遍了都没有寻到饴糖,还挨了顿打骂。 他仰起头,再次道谢:“谢谢伯伯!伯伯好慷慨!” 南阳亭长憨厚地笑着,又要从罐子里搅糖。 刘盈摇头拒绝:“阿父阿母教导我,不可多拿别人的东西,这不是乖孩子的行为。我想吃糖,以后要自己出人头地,买下很多很多的田地,专门用一亩田来种稻做饴糖!” 南阳亭长夸赞道:“好志气!来,为了你的志气,阿伯也要给你吃糖!” 他又要去拿木棍。 一旁的妻子眼睛狠狠抽动了一下,阻止了南阳亭长。 韩信本来因为刘盈的无心之言有点别扭,见亭长妻吝啬的表情,眼底又浮现鄙夷。 亭长妻骂丈夫:“孩童每日不可多吃饴糖,会牙疼。” 她把罐子抢过来,直接塞给刘盈:“拿着,以后吃。” 刘盈含着糖果小棍使劲推让,不肯要。 亭长妻板着脸:“你有志气,将来有出息了,还我一罐不就成了。难道你没有信心以后会有出息?让你拿着就拿着。” 亭长妻声音很尖锐,表情也很刻薄。 她见刘盈不肯要,就把罐子硬塞给了刘邦。 刘邦想付钱,被她拒绝。 亭长妻狠狠剜了韩信一眼,捏着嗓子道:“只要不每天来我家吃糖,一吃就吃几个月,委婉拒绝后还到处说我家刻薄吝啬,这点饴糖我还送得起。” 韩信满脸涨红。 刘盈把饴糖小棍拔出来,对亭长妻作揖:“我替阿兄赔不是了。这都是阿父的错,是阿父没有做好榜样。” 刘邦正在看戏,突然膝盖中了一箭。 他低头瞪着刘盈。 刘盈对他眨眨眼,用眼角余光示意旁边快爆发的韩信。 刘邦沉沉叹了口气,也对亭长妻作揖:“是我没做好榜样。韩信年纪还小,又没有长辈教导,请阿姊见谅。” 亭长妻神情软和:“罢了,过去的事就过去了。” 她取来一个布包塞给韩信,冷声道:“这里有一身新衣,一双新鞋,一百钱。你新到亲戚家,手头也要有点钱,给你阿叔家的人送点东西。” 说完,她转身回屋。 南阳亭长赔不是道:“我妻粗俗失礼,让公见笑了。” 刘邦失笑:“她与我妻性格相似,我不觉失礼。” 南阳亭长惊讶:“你妻也这样脾气?” 刘邦点头:“不是这样的脾气,管不住家啊。” 南阳亭长不由浮现自豪的神色:“确实。” 刘邦把糖罐放好,拉着南阳亭长闲聊。 刘盈把发愣的韩信拉到门外。 出门后,韩信低头看向怀里的布包,半晌不语。 刘盈坐在庭院里菜田的田埂上,继续舔小棍。 许久后,韩信才开口。他的声音过于低沉,有点嘶哑:“她不是厌恶我吗?” 刘盈舔了舔嘴角:“她能不厌恶你吗?你换位想一想,若你是她,好心收留了陌生人一顿饭,结果那人日日都来讨食,一讨好几月,你不厌恶?” 韩信道:“她可以直接拒绝,何必侮辱我?” 刘盈摇头:“她就是不想侮辱你,才暗示你离开。若南阳亭长夫妻二人是侮辱他人的性格,还能容你白吃白喝几月?我阿父还不是去陌生人家,而是去伯母家蹭吃蹭喝几月,伯母都受不住了。唔……换作是我,就直接把人打出去,这样算侮辱吗?” 韩信嘴角下撇:“算。” 刘盈道:“那阿兄会怎么做?” 韩信不知道。 他很想说会一直助人,但他知道不可能做到,不想在幼弟面前说谎。 再者,盈儿被恩人教导得很聪明、很懂礼,他睁眼说瞎话骗不过盈儿。 所以韩信只能以沉默对待。 刘盈不逼问,继续舔饴糖。 经验值到账就成了,阿兄回不回答不重要。 韩信见刘盈不继续问,松了口气。 他抱着布包,与刘盈并肩坐在田埂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韩信有点昏昏欲睡,刘邦才出来。 南阳亭长一直执着刘邦的手,让刘邦在家里住几日,神情不舍极了。 刘盈叼着已经舔得没味道的小棍撇嘴。 幸亏南阳亭长资助的是韩信,不是阿父。阿父在伯母那里吃了亏后,白蹭的本事与日俱增,炉火纯青。 “回家了。”刘邦摸了摸刘盈的脑袋,又拍了拍韩信的手臂,用眼神示意韩信。 韩信犹豫了一下,神情僵硬道:“亭长,谢你的赠饭之恩。” 他没说他日发达一定重谢。韩信仍旧对南阳亭长膈应,不想重谢。 南阳亭长叹息:“你父亲是很有才华的士人,我很仰慕他。我本想一直资助你,实在是心有余力不足。抱歉,让你看笑话了。” 南阳亭长向韩信道歉,一直怨恨南阳亭长的韩信心中却没有痛快。 刘邦与韩信、刘盈与南阳亭长告别,驾车离开淮阴。 他们终于要回沛县了。 马车速度快一点,到下一个驿站时天还未黑。 路上,刘邦和刘盈一直在聊天。 刘邦去官府以亲戚投靠的理由转移韩信的户籍,县吏十分惊讶。 走就走呗,居然还来转移户籍,县吏许久未见如此一板一眼遵守秦律之人。 刘邦自嘲:“我居然在这里变成了别人口中的迂腐之人了。” 刘盈摇头晃脑:“现在六国士人满天下乱窜,但阿父是秦吏,不是六国士人。阿兄又要在沛县长久生活,我们当然要遵守规则。总不能让阿兄一直藏着吧?” 刘邦笑道:“是这个理。” 刘盈凑到刘邦耳旁:“阿父,你现在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刘邦笑容一滞,板着脸道:“没有!” 刘盈笑得差点从车上滚下去。 “啊啊啊啊阿父你怎么驾的车!我差点掉下去!” “你自己差点掉下去,怪我作甚?” “都是你的错!我差点掉下去!虎毒不食子!阿父你居然是这样恶毒的父亲!” “啊?!” 韩信本来心头没来由的郁郁,听到义父义弟又因为不知所谓的事争吵,嘴角弯起。 他抱紧布包,不再回忆过去。 韩信开始畅想自己在沛县生活的未来。 那一定是一个让自己在年老后做梦,也会露出微笑的未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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