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肥走近一看:“这是我阿姨给阿父缝的新衣, 说阿父回来给阿父穿。现在它出现在阿兄床头,肯定是阿母和阿姨把新衣改了先给阿兄穿。” 他把新衣拿起来抖了抖:“确实是改了。” 刘肥把衣服递给韩信后, 再次催促:“阿兄,赶紧穿衣去吃饭。” 韩信把衣服穿好, 很合身。 黔首平常要干活, 衣服和士人不同,多为窄袖,肩膀也收得比较贴身, 这样比较省布料。 南阳亭长的妻子赠予的新衣也是改的南阳亭长的衣物,比韩信矮一截。 刘邦之前赠予韩信的衣服显然比韩信壮了一圈,让韩信穿在身上,有一种士人衣袍的视觉效果。韩信很喜欢。 现在这件衣服正好贴身,好像是专门为自己所做似的,韩信反倒有点别扭。 他不知多少年没穿到完全合身的衣物,现在好像被束缚在衣服中,浑身不自在。 刘肥心大,没有注意到韩信的别扭。 韩信已经被刘邦认作义子,便是他的大兄。刘肥把韩信当家人,自来熟地拉着韩信出门。 韩信回头看了一眼床头的佩剑,本想去拿佩剑。 但不知为何,他没有付诸行动。 韩信跟着刘肥离开寝室,佩剑仍旧躺在他的床头。 刘肥一出门就高喊:“盈儿,你若饿了,就吃我的饼子,不要去咬阿兄的饼子。” 刘盈拿着两张饼子跳出来:“已经晚了。谁让你们赖床,大懒虫就要接受教训。” 说完,他脑袋左转右转,左咬一口右咬一口,然后伸直双手,把自己咬了缺口的粟饼给刘肥和韩信看。 刘肥发出响亮的叹气声:“阿兄,抱歉,我没能保住你的粟饼。” 韩信不明白刘肥在道什么歉,就像是他不明白刘盈为何专门守在门前等他们起床,好专门啃饼子给他们就看。 父母在时韩信没有兄弟姐妹,父母去后韩信更是孤苦伶仃,这家兄弟的闹腾日常,实在是让他有点迷糊。 刘肥没能抢救下粟饼,又握住韩信的手,垂头丧气地拉着韩信去梳洗。 刘盈见两人已经起床,一步一蹦离开。 韩信问道:“不先吃了粟饼再梳洗?不怕盈儿把你的饼全吃了?” 刘肥笑道:“盈儿只会啃一口。等他啃完,就不会动我们的食物。盈儿很尊重兄长,不会让兄长饿肚子。” 把你的饼子啃一口叫很尊重你?韩信搞不明白刘肥的评价标准。 或许这就是亲兄弟的日常?以后自己将是最大的兄长,韩信努力习惯刘肥的评价标准。 井水已经打好,梳洗工具也放在井边,刘肥和韩信整理仪容,韩信看着自己弄脏的新布巾,心里有点不舒服。 他用眼角余光瞟刘肥,见刘肥视线投向他手中的布巾时,以为刘肥会露出诧异的神情。 于是他率先露出一副冷漠不在意的神情。 “哎呀,我都忘记盈儿和阿兄奔波这么久,昨日应该先洗澡再睡觉。”刘肥懊恼,“等我们吃完就去洗澡。” “啊……嗯。”韩信默默收起自己的冷漠不在意神情。 他把布巾狠狠搓干净,才和刘肥去吃饭。 如刘肥所言,除了给粟饼啃了个缺口,刘盈没动其他食物。 当他们坐下吃饭时,刘盈还从怀里摸出两根肉干,放入他们的豆羹中:“昨日吃剩的,帮我解决了。” 刘肥受宠若惊:“阿弟可有事要我做?” 肉干是昨日夏侯婴送的。一大包肉干就剩下两条,被刘盈特意留下送给刘肥和韩信。 “阿母让我等会儿去田里拔草,我今日有事,大兄二兄帮我做好不好?”刘盈捧脸歪头。 刘肥斩钉截铁:“好!” 韩信:“……好。” 虽然他也不想做农活,但已经是这家义子,帮忙干活是分内之责。盈儿年幼,不干活也没关系。 “耶!”刘盈高举手臂跳了一下,“那我先出门了。等阿母问起来,二兄你和阿母解释!” 刘肥惊讶:“你怎么还叫我二兄?” 韩信看向刘肥,不知刘肥为何惊讶。难道刘肥认为刘盈应该叫他大兄? 韩信想了想,道:“盈儿,刘肥才是你的大兄,你以后唤我义兄即可。” 刘肥道:“阿兄就是阿兄,义兄叫起来怪怪的。” 刘盈点头:“好吧,我还是叫阿兄。那我继续叫你刘肥。” 刘肥笑道:“这才对嘛。我都习惯了,你叫我二兄,我还浑身不自在。” 刘盈抱着手臂道:“我叫韩信大兄,自然要叫你二兄,不能差别对待。不过你不习惯,那就算了。我先走了,你要帮我挡住阿母!” 说完,刘盈就趁着吕娥姁还在厨房忙碌,一溜烟跑了。 刘肥的笑容变得苦涩:“拦住阿母啊……唉,帮盈儿干活很容易,过阿母那关可不容易啊。” 韩信现在才反应过来:“你不让他叫你二兄,是想让他直呼你姓名?” 刘肥道:“嗯?啊,是啊。我习惯了。” 韩信倒吸一口气,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犹豫了一会儿,劝说道:“你本就是盈儿的兄长,他就该唤你兄长。” 刘肥摇头:“我习惯了。他一直叫我兄长,我才不自在。何况我只是庶子,盈儿才是嫡长。唉,不说这个了,阿兄,快帮我想想,要怎么过阿母那关。” 韩信:“……不知道。不过你不用在意什么嫡庶,盈儿肯定不在意这个。” 刘肥笑道:“盈儿当然不在意,我才更要在意。我比他年长,理应比他考虑多些。这些话阿兄别和盈儿说,我只和阿兄说。阿父、阿母和阿姨都不知道。” 韩信问道:“你为何告诉我?” 刘肥想了想,道:“大概因为我也有了兄长,就忍不住倾诉吧。身为盈儿的兄长,我一直很有压力,担心护不好盈儿。阿兄一看就是很有能耐的人,有阿兄做我和盈儿的兄长,我松了口气。哈哈,让阿兄看笑话了。” 虽然刚和韩信见面,但刘肥是个实心眼。韩信被父母和生母认可,他就毫不犹豫地信任韩信。 韩信有点看不懂刘肥。 刘肥说的话很早熟,应当是个早慧的孩子。但他对自己的信任又太过轻易,显得很傻。 刘肥究竟是聪慧还是呆傻,韩信现在分辨不出,他唯一能分辨出的是,刘肥真的很疼爱刘盈。 “以后我护着你们。”韩信承诺。 刘肥把自己的鸡蛋递给韩信:“我相信阿兄。” 韩信没有吃刘肥递过来的鸡蛋:“你自己吃。我有。” 刘肥道:“这是我们家的规矩,要请人做事,就要分享食物。嘿嘿,这是盈儿的规矩。” 韩信看着碗里的肉干:“所以他一给我们肉干,你就知道盈儿有事相求?” 刘肥又变成了苦瓜脸:“是啊,唉,要怎么过阿母那关?” 端着热好的咸菜蒸肉的吕娥姁站在门的一侧,被墙壁挡住了身影。 她的神情有些复杂,似乎在思索什么。 过了一会儿,吕娥姁端着木餐盘走进门,装作左右打量:“刘盈呢?” 刘肥赶忙站起来,紧张搓手手:“那个,阿母啊,盈儿和友人有约……那个那个,阿母常教导盈儿要守诺。盈儿先与友人有约,所以……” “刘肥!”吕娥姁提高声调。 刘肥肩膀一抖,站直:“是!” 吕娥姁伸手拧住刘肥的耳朵:“盈儿刚回家,还未出过门,怎么与友人有约?嗯?” 刘肥惨叫:“阿母,轻轻轻点……是、是离家之前!对、对吧,阿兄?” 阿兄救我! 韩信站起身,绞尽脑汁为刘盈和刘肥找借口:“义母,盈儿或许真的和友人有约。等盈儿回来,阿母再问他如何?盈儿的活,我来干。” 吕娥姁松开刘肥的耳朵。 刘肥捂着耳朵缩成一团。 吕娥姁一手叉腰,一手点着刘肥的鼻子:“我说过很多次,你太惯着刘盈!他现在又惫懒又顽皮,你也有错。韩信!” 韩信:“……在。”他都有点紧张了。 “今日就罢了,以后不可与肥儿一同纵容盈儿。”吕娥姁将叉腰的手放下来,无奈道,“我知道你们兄弟感情好,但溺爱等于溺杀。罢了,你们继续用饭,等盈儿回来,我再教训他。” 刘肥还想为刘盈说好话:“阿母,盈儿……” 吕娥姁瞪了刘肥一眼。 刘肥乖乖坐下吃饭。 韩信也继续坐下吃饭。 咸菜蒸肉非常香,刘肥和韩信把肉和咸菜一人一半分完,把其他食物也吃得干干净净。 吕娥姁看得一脸慈祥:“对,多吃点。信儿啊,看你瘦的,我和你阿姨给你做衣服都难过。在年节前多长点肉,我和你阿姨做衣服才开心。” 韩信不懂义母和阿姨为何会难过,又为何会开心,但他还是沉默着点了点头。 吕娥姁收拾餐具:“你们在屋内等着,等会儿一起下地。” 刘肥和韩信应下。 吕娥姁转身离去。 刘肥拍拍胸口,长舒一口气:“阿母是不是很严厉?我们家最严厉的就是阿母。” 韩信在观察别人的时候,感觉很敏锐:“不是严厉,她待你如亲子。” 刘肥笑道:“我知道。” 韩信第一次跟随新认的家人下地干农活,严肃的表情就像是要上战场似的。 刘盈已经去找小伙伴玩去了。 他第一站自然去找被他托付了小弟们的萧壮壮。 刘盈敲响了萧家的门,如以往一样,在萧家的门有动静的时候,叉腰大喊:“萧壮壮!出来决一死战!” 萧壮壮立刻从门缝里挤出来。 不过他们这次没有见面就打架。 刘盈和萧壮壮彼此打招呼的话常常是同一句,但语气不同代表的含义不同。萧壮壮知道这次刘盈只是叫她出门玩,不是打架。 萧妻跟在萧壮壮身后出来:“盈儿终于回来了,壮壮可想你。” 萧壮壮点头。 “我也想你们。”刘盈从怀里掏出一条锦带,“头低下。” 萧壮壮低头。 刘盈给萧壮壮一边的小揪揪上绑了个蝴蝶结:“咸阳买的礼物,好看吧?” 萧壮壮摸蝴蝶结:“看不到。怎么只有一边?” 刘盈回答道:“买两条锦带,不就是两份礼物了?” 萧壮壮点头:“有道理。” 萧妻:“……”这什么道理? 她本来看着刘邦家的儿子居然送自家女儿锦带,想着这恐怕是家学渊源。 现在她不这么认为了。 刘盈并没有讨好女儿的意思,只是单纯带了一份礼物。 而且只有一份。 两条锦带也可以是一份礼物啊!盈儿你不觉得一条锦带很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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