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怪那刘成不好,不知他最近去哪里发了横财。明知道这两日不安生,还天天去瓦子里头,装什么阔绰,生怕贼不惦记他。” 他愈说愈发激动,还有些贬低起刘成来。 从前那刘成见到他,还要哈腰点头地喊他一声“牛大官人”,现下这几日,竟是用余光看他,连招呼都不打一声,瞧着就叫人气恼。 “牛大胆你这话说的,就算刘成素来有些偷鸡摸狗,不成名堂,但他也罪不至死啊。下次杀到你家,你可就老实了。” 食客中有刘成的邻里,虽平日里也看不惯刘成,但还是帮他说上几句话。毕竟刘成人都已经死了,还要遭受编排,实在是有些过分。 “呸呸呸!大吉大利!大吉大利!你会不会说话!” “我当然会说话,有些人就不一样了,人模人样,仗着当捕头的舅舅,说的却是鬼话......”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谁也不让着谁,急得客来楼的钱掌柜忙上前劝架,嘴里重复了不知多少遍“和气生财”。 沈雁回托着腮帮子瞧着面前二人的争论,继续低头涮起菜。她知道,青云县眼下并不太平。 她想着凭借前世的手艺,做些吃食小买卖。祖母为了接回她,花了不少银钱。 今日出门,除了卖辣脚,便是想在青云县多转转,看看哪里的客流量大。 “不是,不是贼寇……” 争吵间有一桌的食客忽然面露惊惧,大声喊道,“昨夜,昨夜我都看见了……我昨夜在刘成家门口看见了!” “李德子,你别一惊一乍的,瞧着吓人。” 气氛已是沉闷,现下又有人吵架,便更加沉重。客来楼里头的食客们浑身不自在,纷纷想吃完这顿回家躲着去。 如今李德子这么大声一喊,将那吵架的两人也震得没有了声音。 暖锅的热气熏得大家脸发红,唯有李德子满脸煞白。 他将眼睛瞪得滚圆如铜铃般大小,声音也变得尖细且急促,“原以为是我半夜撒尿回去做的梦,如今......如今......是僵怪啊,身长八尺的僵怪!” “什么僵怪?李德子你莫开玩笑,鼓吹乱力怪神,可是要去衙门挨板子的!别仗着我俩关系好,乱说话!” 牛大胆由于舅舅的缘故,平时也耳濡目染的懂些大雍的律法。 鼓吹乱奇怪神扰百姓安定者,杖罚二十。 “真,真是僵怪......我不骗你牛大胆。有僵怪,真有僵怪。刘成的心和肝,一定是让那僵怪给吃了!” 李德子紧紧抓着木桌的一角,手指攥得发白,胸口不断起伏,因恐惧而发出的喘息声盖过了暖锅冒泡声。 他大口喘着气,一字一句念道,表情愈发诡异起来,“只有僵怪,才会挖人心肝来吃......”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众人也好奇,一窝蜂凑去过盘问李德子。 “李德子你果真看见了?我说今早路过刘成家,怎么围了一堆捕快。” “李德子你别是做梦做发昏了,胡言乱语吓我们的。” “是谁家的老祖宗跑出来了,赶紧回去地里查查,给他棺材板盖好!” “谢大人到底什么时候来啊?” 食客中有信李德子的,后脊背听得有些发凉,连忙喝两口汤暖暖身。当然,也有不信他的,开玩笑似的呛上两句,以缓和愈发沉重的氛围。 走了的吴大人说是已然抓到了凶手,未曾想根本就是骗人的。新上任的谢大人又迟迟未到...... 也不知青云县何时才能太平。 “食心和肝的,也不一定是僵怪。” 在一阵阵议论声中,沈雁回夹起暖锅中的鸡心,蘸了料碟后慢慢咬了一口,“牛叔,听闻山中年岁大的精怪,若是想要修行化形,也喜欢吃心肝的。” 她的嗓音听着甜润,但在如今氛围中说这些,却显得有些可怖。 原本还在与人争吵的牛大胆才坐下夹了一块炒肝儿,又听了李德子与沈雁回的话,嘴里鲜嫩的炒肝霎时似是生了腥气,没有任何滋味,原本浓郁的酱汁也像是在嚼血沫子。 他连忙将炒肝给吐了出来,喝茶漱口的抬眼间便看见面前的沈雁回脸色惨白,比李德子的还要白上三分。 她正盯着他慢慢咀嚼方才从锅里夹的鸡心。鸡心脆嫩,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 她脸上似乎血迹斑斑,接触到牛大胆的眼神时,露出了个不明所以的笑容。 再也不似发间丹桂。 牛大胆一口茶水吞咽不得,倒灌进鼻腔,又见沈雁回古怪,还朝他发笑。 茶水占据了唇舌与鼻腔,他话说不出一句,双目涨得通红。 此刻,客来楼的大门忽然开了,“啪”得一声,外头的冷风猛地灌进整个楼里,吹得他衣衫飞扬。 有一白色身影,身高八尺,从外踉踉跄跄,精准地跌到了牛大胆的怀中。 松散的发丝遮蔽了牛大胆的双眼,冰凉的触感让他再也无法忍受心中的恐惧,一时间茶水从口鼻同时喷出,像两条喷薄的小溪流...... 客来楼中响起尖锐的呐喊声。 “啊!”
第2章 嫩嫩的煮菱角 牛大胆一股脑儿晕了过去,未等小二过去扶,便四仰八叉地倒在了地上,茶水淌了一脸,还铺了一身栗子壳。 “牛大官人,牛大官人?” 钱掌柜拨开凑过来瞧热闹的人群,跪倒在地上用手使劲晃了晃牛大胆的肩膀。 见牛大胆没有一点儿醒的趋势,他便哭丧着一张脸嚎道,“哎哟喂,这叫个什么事啊,牛大官人,我的祖宗,您老可快醒醒吧!” 食客们都围到牛大胆身边,这下子,客来楼更加热闹了。 沈雁回擦了擦手,将地上的被打翻的菱角捡起来,似有疑惑,“钱叔,牛叔怎么突然晕了?方才他进来时,我观他面色红润,声如洪钟,不像是有急病的样子。” 牛大胆倒下时,袖子一拂,将祖母给她煮好的菱角打翻了,沈雁回叹了好几口气,只觉得可惜,只能一个一个捡起来吹气。 “被你这副模样给吓晕了。雁雁你也真是的,下次手稳当些,溅到脸上去了,也不知晓。” 本是溅了些血点子,但沈雁回自个儿也瞧不见溅到了脸上哪些地方,便拿着手巾胡乱一擦。这一擦,便将嘴角的血点子给化开了,鲜红一片,有些可怖。 见牛大胆老盯着她,她便礼貌地回笑。 听食客讲僵怪,她便想起这两日费尽心思阻止她出门的祖母,尽讲些吃人的山野精怪故事吓唬她,她也顺势说了一嘴...... 这在不知发生何事的牛大胆眼中,实在是吓人。 “这盘猪红才撒了盐,还未凝好,如何就能端出来?你这是要砸了我客来楼的招牌!再有下次,别来我这做工了!哎哟喂,我的牛大官人啊,您可醒醒吧!” 地上倒着一个,桌上的猪红又洒了半碗,且恰巧洒进了牛大胆的那叠子炒肝里头,豆酱的色与血色混在一起,若不仔细,还真瞧不出来,也不知牛大胆尝过没有。 钱掌柜自个儿觉得天旋地转。 他揉了揉眉心,将小二一顿训斥,还不忘继续摇晃着牛大胆的肩膀。 “原是被吓的......钱叔,这好办啊。” 沈雁回在身旁的竹筐里头翻找几下,随即将一个布包铺到长凳上。 她拍了拍客来楼的掌柜,又拍了拍自个儿胸膛。 “钱叔且放心,我给他扎两针便好,包管醒。” 系带被解开后,那布包翻被转了多次,露出长短竟比长凳还多出些,里头密密麻麻地装着各式各样的银针,不计其数。 这是她昨日将青云县的裁缝铺逛烂了,才收集到的这么好些。 “牛叔,你莫怕!” 沈雁回从中挑出一根约莫有竹筷那般粗细的针,打量了牛大胆一眼,而后将视线落在他的臀部上...... 那针身虽粗,针尖却被磨得锋利,微微闪着寒光。 围观的食客都替牛大胆捏了一把冷汗。 这一针下去,莫说是晕的,便是死人也能给扎活咯。 “对不住,实在是对不住!” 那位扶倒在桌边的“罪魁祸首”仰起了头,脸上还遮着头发。许是看不清路的缘故,他忽然又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哎唷!” 牛大胆“噌”的一下跳起来,醒了。 不知左手是用来捂被针扎了的臀部好,还是被脚踩了的右手好。 “对不住,对不住!没,没事吧!” “罪魁祸首”用手拂开遮着的发丝,露出里头的脸来。 他乌发如锻,凤眼修长,鼻高唇薄,最引人注目的,是唇边一颗小痣。 一身圆领广袖丝绸长袍,其上绣兰花纹样,腰间革带挂佩环两枚,香袋一只。 他用青玉兰花簪将松散的发髻重新盘起,望着牛大胆的眼神全是关切。 “看我的样子,像是没事吗!你这小子!” 牛大胆用桌上的抹布胡乱擦了一把自己的脸,揉了揉眼睛,抖了抖身上的栗子壳,唇舌与鼻腔间还有淌过茶水的异样感,臀部与手掌也是疼痛难忍。 他气一时也没地儿发,如今这人来得正好。 他可是真真切切地瞧见这小子撞他怀里,还踩了他踢一脚。 至于雁雁小姑娘拿针扎他......这是扎吗?这是为了救他的关切之情。可这人不同,明晃晃的,故意的! 他上前一步,用左手抓住了谢婴的衣襟,怒目圆视。 谢婴虽长得比他高大,瞧着却是个文绉绉,弱津津的样子,身上还背着一个箱笼。 着实有些好欺负。 “我已是说了不好意思了,你还,还抓......松开,快松开!我,我赔,赔些医药费给你,你看这样行不?” 他用手不断地拍打牛大胆的手背,试图挣扎。 好似力道不够,又去扯牛大胆腰间。 毕竟牛大胆平日里吃得样样好,长了不少肉,有的是力气。 “那也行。” 没有人会与钱财过不去。 牛大胆松开了手,将自个儿的右手放到嘴边哈气,试图缓解方才被踩过的疼痛。 谢婴理了理自己被抓得错乱的衣襟,浑身上下掏了好半天,一脸阔绰地在牛大胆的手心里放了三枚铜板。 应是说,排出三枚铜板。 “你敢耍我!” 三枚铜板,都不够一叠小菜钱。 牛大胆的胡子与眉毛同时上扬,心中那股火气被这三枚铜板浇了油,燃得更旺。 他愈瞧这张脸,愈是生气,那才放下左手又抬起来,跃跃欲试。 “你小子,躲这来了!” 牛大胆正欲再出手,门外风风火火地又进来三人,个个气喘吁吁,似是累极了。 牛大志一身官衣,从外头匆匆赶来,见到牛大胆身旁的谢婴后,提刀便拔。 他身材魁梧,体格彪悍,眉宇间透着一股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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