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玩捉迷藏吗?”少年问。 钟书玉点头。 少年笑了,碧绿色的瞳孔在阳光下如宝石一般绚烂:“跟我来。” 他轻轻牵起钟书玉的手,拉着她越过栏杆,躲进了草丛里。 “不……” “嘘。” “行”字来不及出声,侍卫已经走到了眼前。 草丛只有半人高,他们蹲在其中,怎么可能看不到? 钟书玉绝望地闭上眼。 脚步声停在了面前,像在嘲笑她的天真,等待宣判。 只听,声音从她上方传来:“大人,这边没有。” 没有? 钟书玉猛得睁眼,只见侍卫四处查看一番,转身离去。 眼神,从未在他们身上停留过。 待人走了,身边的少年眨眨眼:“隐身术。” “隐身术?” 钟书玉听过,据说,此术失传已久,这世上无人知晓。 “哎呀。”少年小声叫了一下,道,“完了,失效了,我们得去别处躲了。” 少年法力不高,隐身术只能维持一小会儿,再有人来,绝对会发现他们。幸亏少年对太极宫足够熟悉,躲着人群,七拐八拐,来到一处小房间。 两人顺着窗户跳进来,少年道:“放心,这里不会有人来。” 这么笃定? 在别人的地盘,还是听别人的比较好。 钟书玉蹲下身,靠在门上,仔细听外边的动静。 有人找来了。 门上有锁,他们找来了冯吏,冯吏搜寻一番,道:“我想起来了,这门上的钥匙不在我这儿。” 侍卫冷笑:“你奉命看管太极宫的所有物品,会没有钥匙?” “真事儿。”冯吏道,“此处放的是祭祀之物,钥匙由礼部看管,每年典礼前他们都会派人接手,钥匙我真没有。” 这儿是太极宫,不容放肆。 侍卫没办法,只好让人守着,他去问南宫慕羽。 钟书玉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以南宫慕羽的性格,他多半会让人找来斧头,直接把门砍了。 身边的少年感觉到了她的紧张,伸手握住她的手,用口型说:“别怕。” 怕,也无济于事,有人守着,想走,也走不了了。 一会儿的功夫,问话的人回来了,道:“走吧,大人说不找了。” “不找了?” 不仅门外的人疑惑,钟书玉也疑惑。 难不成要杀一个回马枪? 很快,所有人退了出去,太极宫的门吱吱呀呀地合上,这片寂静之地,重新归于沉寂。 钟书玉不着急离开,四处看了看。 这间屋子放的,根本不是什么祭祀用品。 角落堆了十几颗树苗,桌上放了几个鎏金器皿,用以修缮房屋的木头堆了半间屋子,除此之外,还有不少好东西。 “这是准备拿出去换钱的。”少年道,“我听他们讲过。” 难怪洗扫的小吏不让他们进来,是怕南宫慕羽发现他中饱私囊。 敬神的东西都敢如此,难怪上神几百年不愿出现。 钟书玉把目光投向身侧的少年。 他十五六岁的模样,白发白眉,连睫毛也是纯粹的白。他的皮肤很干净,像冬日最冷的一场雪。 万籁俱静,银装素裹,让人生不出一丝亵渎的意图。 他长得很漂亮。 这世上漂亮的人很多,例如,南宫兄妹,一个温润如玉,又如月光般皎洁,一个似夜半盛开的白昙,高贵疏离。 唯独他的漂亮不一样,他的美更像不存于世的珍品,每看一眼,都是恩赐。 钟书玉定了定神,问:“你是……上神?” 如此轻易就找到了吗?她有点不敢相信。 少年一愣,继而笑道:“你误会了?” 据他所说,他来自寒山下下陵村,出生时白发碧瞳,爹娘认为他不吉利,是个妖物,要烧了他祭天。 幸亏一对夫妻路过,救下了他,把他安置在此处,教他读书写字,教他法术,可惜十年前的某一天过后,他们再没来过。 少年落寞道:“姐姐,我真的很可怕吗?所以他们才不愿意来见我。” “我……” 钟书玉不知如何回答。 听他描述,那对夫妻多半是老国师夫妇,他们不是不愿意来,是死了。 “或许他们每年都有来看你,只是,你看不到。” “是吗?”少年眨眨眼,似懂非懂。 说起这对夫妻,钟书玉莫名有点愧疚。 不是对南宫兄妹,是对韩云州。 钟书玉想活,她更想堂堂正正的活,不牵扯任何无辜之人的活。所以她才会在明知换身有用的情况下,选择孤注一掷。 唯独韩云州,是她白白牵扯进来的。 大门外传来响动,果然杀了个回马枪。 钟书玉藏起来,问:“我们是不是得换个地方。” 这一回,没能打开的门一定会被打开。 “不用。”少年摇头,“他们没往这儿来。” 正如他所说,不一会儿,宫门又被吱吱呀呀地合上。钟书玉等了许久,始终不见有动静,才小心翼翼地从跳进来的窗户跳出去。 真的没人。 正殿中,摆放贡品的桌子上,除了贡果,还明晃晃的放着一个食盒,一个匣子,几个装满水的水囊。 钟书玉打开匣子,里面放了三颗长生药,食盒里是她爱吃的桂花糕和豌豆黄,贡案上的水果,还是她爱吃的桃子。 “他知道你在这儿。”少年道,“但他没找。” 钟书玉沉默了,她以为,南宫慕羽会不惜一切代价把她关起来,知道她逃往寒山,放火烧山也要把她逼出来。 可是,他没有。 他送来了食物和水,还送来她此刻最需要的长生药,他给了她机会,一个考虑的机会。 莫名其妙,跟韩云州走不行,她自己跑又可以了? 一个人可以始终是恶,这样她可以恨,但不能又恶,又待她好,这样恨不彻底,又做不到原谅,卡在中间不上不下,难受的很。 钟书玉关上匣子,道:“不重要了。” 她已经做好决定,无论是否成功,她都不会吃长生药续命。何必呢,若她注定按照南宫问雪的命运死去,吃的每一颗,都是浪费。
第18章 夜晚降临的比想象中快。 暮色沉沉,钟书玉坐在神像前,几乎可以明确感受到身体内翻涌的魔气。 少年也感觉到了,他紧张地凑过来,问:“你怎么了?” 钟书玉问:“这儿有盆吗?” 少年不明所以,点点头。 “那就好。”钟书玉道,“我受染了魔气,很快会死,死后,我的身体会化作一滩血水,所到之处寸草不生。麻烦你把我的血水收集起来,交给来找我的人。这儿很漂亮,我不想弄脏了它。” 少年抿了抿唇:“会痛吗?” 痛。 怎么会不痛? 身体逐渐被腐蚀,陷入黑暗,陷入孤寂,一切感官被放大,那样的痛苦,钟书玉不打算再经历第二遍。 所以,她打算自裁。 少年想了想:“那个找你的人送了药来,或许他有办法。” 钟书玉摇头:“没用,我还是会死,这世上,能救我的唯有一人。” “谁?” “上神。”钟书玉抬头,看向神座上的雕像。 上神微闭着眼,手握长剑,俯瞰众生,这众生中,可否有她一个身影? 钟书玉道,“可祂已经几百年不曾出现。” “祂会的。”少年笃定道,“神爱世人,祂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死。” “希望如此。” 钟书玉摸向腕间,这儿还有她最后一个筹码。 魔会放大人心中的欲望,与魔交易,无异于饮鸩止渴。钟书玉已经吃过一次亏,不打算再吃第二回 ,所以,她一直没召唤过魔神。 要论活得久,谁也比不上祂。 天更黑了,殿内彻底陷入黑暗。 少年点亮烛火,道:“需要我帮你铺床吗?虽然这儿没有床。” “不用了。”体内翻涌的魔气几乎喷涌而出,钟书玉强忍痛意,道:“你先去睡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好吧。”少年不愿,又不忍拒绝,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待人离开,钟书玉闭上眼,念起久违的密咒。 风,无端自起,万籁俱寂。 一双靴子出现在她面前,冰冷的声音道:“何事?” 是魔神。 钟书玉道:“我快死了。” 魔神没说话。 她又道:“死后,无法引你出边界之地。” 魔神依旧没说话。 “契约我办不到,要如何罚,请便。”大不了烂命一条,逼她死的,又何止一个。 过了好一会儿,久到钟书玉以为魔神走了,祂才道:“此为何处?” “太极宫。” 魔神:“……汝不知,神洞察宫中万物?” 一道劲风从身后袭来,直指魔神,顷刻间,祂的身影化作一团烟雾,消失不见。 有人道:“敢在我殿中召唤魔神,好大的胆子。” 钟书玉回头,一长身玉立,仙风道骨的男子站在她身后,眼中无波无澜。 是……上神? 钟书玉跌坐在地上,她真的,成功了? 魔神最后一句的意思是,太极宫中发生的一切,无论何时何地,无论祂是否看到,神都通晓一切。 在太极宫召唤魔神,无异于打神的脸,更无异于,作死。 因此,钟书玉直到最后一刻才敢这么做,只要上神现身,她就有的救。 “上神……啊!” 才说两个字,长生药的药效彻底消失,魔气侵蚀她的眼珠,巨大的痛苦如潮水一般把她压垮,让她说不出一个字。 “上……神……” 不能这样!不可以! 钟书玉用尽全身力气去够祂的衣摆。努力了这么久,只差临门一脚,她不能死,不能在这个时候死! 上神动了,祂伸出食指,轻点在她额头。 顷刻间,一股清凉的气息席卷全身,带走了所有痛楚。 眼睛逐渐清明,痛意尚留存在神经中,让她不敢轻举妄动,直到痛苦彻底消失,钟书玉才如溺水之人般,手撑地面,大口大口呼吸着。 豆大的水珠跌落,在地面晕出一片片斑点。 不知是冷水,还是冷汗。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钟书玉缓缓抬头,神明依旧如初见时一般,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祂的信徒。 周围一片漆黑,仅有一颗黄豆大小的烛火,勉强照亮一小片地方。 那双与雕像八分相似的眼睛,平静无波地看着这一切,无悲无喜欢。 “上神。” 钟书玉连忙跪下,态度虔诚,希望神能原谅她之前的唐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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