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是眼睛,她会陷入一片黑暗,其次是耳朵,她什么也听不见,再往后,是嘴巴,她会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躲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等待死亡。 那是一场无休止的折磨,眼不见,耳听不到,身体的痛感会放大,她能清晰的感受到,皮肤在逐渐溃烂,内脏一点点消融。 每日都在痛苦与晕厥中徘徊,直到彻底失去意识。 钟书玉深吸一口气,心道,实在不行给南宫慕羽下点药,就外貌而言她也不吃亏,大不了就当被狗咬了一口,男人嘛,闭上眼都一样。 还是不一样。 等她真的去找了南宫慕羽,才发现,她根本做不到。 她厌恶他,这种厌恶,源于对死亡的恐惧。 给她带来恐惧的人,无论如何,她都无法接受。 没什么比告诉一个人生刚刚开始的人,她的生命即将逝去更残忍的了。钟书玉每呼吸一次,脑海里就会有一个声音说: 你快死了。 受尽折磨,痛苦的死去。 这个声音折磨着她,让她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深夜,瞪着床帐发呆的钟书玉,又拿起了那张锦缎。 南宫兄妹可以坦然牺牲她,她为何不能牺牲别人?他人不仁,为何偏要她有义?倘若换身无法避免,南宫问雪死了呢? 这世上只能有一个南宫问雪,也必须有一个南宫问雪。 她不仅是南宫家的大小姐,还是未来的太子妃,乃至皇后。 南宫慕羽本事再大,也不能让未来皇后突然消失,并且一个合理的解释都没有。 钟书玉握紧手中的锦缎,这个南宫问雪,只能是她。 古语晦涩拗口,她跪在床上念了好几遍,什么都没发生。 窗外蝉鸣热闹,似嘲笑她异想天开。 不应该啊,她古语学的不算好,却也不至于弄错这几个字,难不成,是南宫问雪故意做来戏耍她的? 更不应该,她不会做这么无聊的事。 问题,大概率出现在锦缎上。 钟书玉翻来覆去的研究,忽然想起,神院的夫子说过,古语与现语不同,不仅体现在文字,还有发音。 就像各地有各地的方言,古语亦如是。 第二日一早,钟书玉去找了南宫慕羽,说她要回神院。 这不是什么大事,她本是神院的弟子,想回去读书天经地义。南宫慕羽调侃了她几句,没几天可活了还想着修行,真努力,就放她走了。 只是跟在钟书玉身边的人比南宫问雪还多。 进度不怎么顺利,怕南宫兄妹怀疑,钟书玉什么学都听,下学就去藏书阁,一连几日,什么成果都没有。 还被人诟病,说她仗着国师府撑腰,不可一世,比南宫小姐还张狂。 钟书玉顾不得那么多,赶在换身之前,她终于找齐了所有读法。 夜深,国师府。 钟书玉关好门窗,跪在房中,虔诚地双手搭肩,用晦涩的古语念道:“以吾之神,唤吾真神……” 随着晦涩拗口的咒语念出,门外的蝉鸣逐渐消失,风声停止,万籁俱静。 钟书玉睁开眼,卧房还是那个卧房,可她总觉得,不一样了, “汝,唤吾?” 钟书玉猛地转身,看到身后站了一位穿着黑色斗篷,被兜帽遮住大半张脸,唯露出一截如玉般洁白温润下巴的少年。 这就是魔神? 与想象中不一样,她还以为传说中的魔神青面獠牙,体壮如牛呢,眼前少年清瘦纤薄,仿佛风一吹就倒,怎么管理魔族大军? “言。” 少年看起来不耐烦。 “哦。”钟书玉这才反应过来,说,“我要你帮我杀一个人。” “谁?” 讲话还真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钟书玉道:“南宫府大小姐,南宫问雪,但不是现在。” 顿了顿,见少年没有说话的意思,她继续道,“明日,我会与她进行换身仪式,仪式后,我要你杀了她。” 少年歪头,似乎在思考,过了会儿,他道:“可。” 钟书玉松了口气。 少年又道:“汝,以何交换。” 糟了,钟书玉完全没想过这一点。 她只顾着自己活,忘了与魔神交易,需要筹码。而她,除了一副健康的身体,什么也没有。 “你要多少钱,我去准备。” 只有金钱,代价最小。 少年缓缓走近,道:“汝,引吾出无界之地。” 果然如此! 魔族狡猾贪婪,与之交易,无异于饮鸩止渴,她不该冲动。 “我拒绝,我能付出的只有银子。”钟书玉立即道。 她可以死,她不能为了活放魔神出世,害了整个人族。 “汝,无权决定。”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交易,自祂被召唤出来的那一刻起,事情彻底脱离了钟书玉的掌控。 祂伸出手,骨节分明,苍白毫无血色。 祂抓住钟书玉的手腕,硬生生把人扯到身前。 “放、开、我!”少年看着纤细,力气却大的惊人,钟书玉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竟撼动不了祂分毫。 少年伸出另一只手,挑出一缕红色的发丝,缠绕在钟书玉手腕上,顷刻间,便化作一只红玉手镯: “命契,一月为期。” 这是命契? 南宫慕羽的命契只有一条细线,魔神的命契,竟是一个手镯。 比起这个,钟书玉更在意的是,祂的头发是红色的,带着微卷,因刚才的动作,遗落了一缕在身前。 她从未见过红色头发的人,像玉一般透亮。 “放肆!”少年注意到她的视线,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咬牙道,“理由。” 什么理由? 大脑缺氧的钟书玉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努力挤出几个字:“很、漂、亮。” 手松了,她捂着脖子干咳。 这魔神未免太暴躁了点,看了眼祂的头发就要杀人。 “管好眼睛。”祂道。 语毕,蝉鸣声又起,树叶轻响,如溺水之人突然回到水面。 魔神走了,唯有手腕处的红玉镯子,昭示着刚才一切不是梦。 月圆之夜又至。 一大早,就有丫鬟婆子挤进房间,给钟书玉沐浴更衣,梳妆打扮。在房间里枯坐一日,赶在子时前,南宫慕羽退散了所有人。 正如前世。 南宫慕羽提灯站在门外,道:“书玉,该走了。” 她的死期到了。 钟书玉以为自己会恐慌,会害怕,真正到了这一切,她的内心显得尤为平静。 不是她确信南宫问雪会死,也不是她确信自己一定能活,是尽人事之后的听天命。 她做了能做的一切,她不后悔。 走廊上有灯笼,不算特别黑。 南宫慕羽走在前面,钟书玉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忽然,他问:“你恨我吗?”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像一句梦呓。 “你说呢?” 太浅显的答案,连回答都没必要。 他轻轻笑了一声。 钟书玉又问:“你会恨我吗?如果,做这些事的人是我。” 如果被迫换身的人是他,即将面临死亡的人是他,他会坦然问出这句话吗? “不会。” 钟书玉冷笑:“虚伪。” 南宫慕羽也不恼,道:“命之所至,我不会恨任何人。” 去他大爷的命之所至,等他快死的时候再说命之所至吧,钟书玉恨不得用石头砸他脑袋。 “哥哥,书玉!” 南宫问雪已经到了。 她和钟书玉穿着同样的衣服,梳着同样的发髻,月光下,她在看到钟书玉的那一刻眼睛亮了亮,迎了上来: “你来了,快过来。” 她如何将邀请一个人送死,说得像出门赏花一样? 钟书玉不明白,她永远也不可能明白。 一切都与前世一样,地上画好了阵法,在南宫慕羽的安排下,两人分别躺在不同的位置。 要开始了吗? 心跳在寂静中尤为明显,钟书玉缓缓闭上眼,要……结束了吗?
第11章 钟书玉是被痛醒的。 身体被腐蚀,一点点融化成浓水的痛深入骨髓,她几乎立刻弹起,手里捏诀,用法术抵御这种痛苦。 好点了。 她缓缓抬头,眼前熟悉的一幕让她恍惚——过去的一切,是否是她的梦? 钟书玉低头,看着陌生的身体。 她常年做药,被浸泡到发皱干瘪的手,变得柔滑细嫩,她日行几十里的强壮小腿,变得纤若无骨。 这不是她的身体,是南宫问雪的。 忽然,她瞥到了手腕上的红玉镯子。 命契随灵魂而动,只要她还活着,无论在谁的身体里,命契都会存在。也就是说,过去的一切不是梦。 南宫问雪死了吗? “哐!” 门被大力推开,南宫慕羽气势汹汹地走进来,拽着她的胳膊将人从地上拉起,怒道:“你做了什么?!” 什么都没说,又什么都说了。 劫后余生的喜悦很快将钟书玉淹没,她大笑起来,等笑够了,才啐了一口:“活该!” 南宫慕羽脸色极差,他咬着牙,问:“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敢拿你怎么样?” “你说过的,命之所至,你不会恨任何人。”钟书玉笑嘻嘻道,“哥哥,钟书玉死了,我还活着,你可得好好保护我,毕竟太子,还需要一个太子妃。” 说完,也不顾南宫慕羽的表情,转身出了门。 她得去南宫问雪房里,找一找抑制魔气的药,以她的法力,坚持不了多久。 “玩家已断开链接,重新链接中,请耐心等待。” 突然出现的声音把她吓了一跳,钟书玉面前,莫名出现一张悬空的半透明蓝纸,上面密密麻麻写了很多文字,还有奇怪的符号。 这是? 不等她细究,耳畔又刺啦一声,传来一句话:“链接失败,问题已上报,三个工作日内回复,请玩家耐心等待。修复期间,玩家可继续查看已有内容。” 不像人言。 什么链接,什么玩家,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呃……” 身体传来一阵钝痛,钟书玉顾不得那么多,忙不迭地跑向南宫问雪的房间,翻箱倒柜找了许久,找到一粒金色的药丸吃了下来。 舒适的生气从腹部流向四肢百骸,一切痛苦就此消融。 此药名为长生,传言中可生死人而肉白骨,食之延寿十年,其中最关键的一味药来自从不出世的间灵族,有钱也买不到。 钟书玉只在药理课上听夫子讲过。 而这价值千金的药,被南宫问雪当糖吃。 身体缓好了,脑子才能转。钟书玉研究起奇怪的蓝纸。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61 首页 上一页 1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