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是——” 见刘邦注意到了自己,阴嫚淡声道:“芈欢。” “芈姓,”刘邦眼珠子一转,询问,“可是义帝的家眷?” “义帝应在我的叔祖父辈中。” “竟是公主!”刘邦大喜,情真意切道,“我曾受义帝恩惠得以为王,本欲报答,却不想义帝为奸人所害,无处报答,此乃我一生之憾。如今家眷蒙公主相救,此乃缘分!” “还请公主移驾彭城,让我得以报答大恩,还请公主不要推辞,让我再有遗憾。” 阴嫚心道,刘邦不愧是市井出身,长着一张巧嘴。这一番言辞下来,自己再推辞就是不识抬举了。不过她本就没打算走,这番话刚好遂了她的意。阴嫚欣然应下刘邦的邀请。 刘邦袖子一挥,朗声道:“今日既是我一家团聚之日,又有公主做客,此乃双喜临门,快快设宴我要好好庆祝一番!” 在刘邦说完话的那一刹那,阴嫚察觉到了群臣眼中复杂的情绪。 她不动声色地想,难道是在担心卷入储位之争?但她又觉得不对,毕竟现在想这些未免早了些。但她一时之间找不到头绪,遂将这件事放到一边,跟众人进城了。 项羽在彭城的宫殿虽比不上咸阳宫巍峨大气,但也是富丽堂皇。青灰色的宫墙高大坚实,宫室殿宇雕龙画凤,更是巧夺天工。金制酒器在灯火下熠熠生辉,美酒佳肴,玉盘珍羞更是数不胜数。 “光是喝酒也是无趣,不若叫上些舞姬助助兴如何?”有人提议道。 “老卢你这提议好,楚人之舞曼妙动人。观之,别有一番滋味。来人,叫人!”刘邦抬手欲叫来舞姬。 “大王,今日是团圆夜,美姬艳舞实在不合礼数。”夏侯婴劝道。 刘邦蹙眉:“迂腐!团聚不就是为了热闹吗?” “就是就是,太仆没必要大惊小怪。” 阴嫚见状冲刘婠使了个眼色,小姑娘聪明,很快就理解了她的意思。刘婠起身行礼,笑着对刘邦说:“父王息怒,太仆也是一番好意,只是未免死板了些。女儿倒有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既能为宴会增色又不失礼数。” 刘邦看向刘婠好奇道:“哦?是什么?” “既然舞姬不能入殿,那不如就由我与弟弟演奏一曲,一解乏味。父王以为如何?”末了,刘婠还颇为俏皮地冲刘邦眨了眨眼睛。 刘邦来了兴趣,许刘婠刘盈奏乐。 只是刘盈仍然紧张,他下意识地看向阴嫚和吕雉。但在看到两人的眼中的肯定后,他冷静了下来。拿起笙,吹响了第一个音节。刘婠美妙的歌声紧随其后,回荡在殿内:“有卷者阿,飘风自南。岂弟君子,来游来歌,以矢其音[4]……” 这时,殿中群臣投向刘氏姐弟的目光,或是惊讶,或是欣赏。 “《卷阿》者,群臣扬周成王英明伟大所做,正与大王相配。”一人拍马屁,“公子公主当真是有心了。” “大王真是有一双好儿女啊。” …… 刘邦被拍得舒服,顿时得意了起来。 人嘛,总是有几分虚荣心。刘邦出身布衣,总有一些人会拿他的出身做文章,如今刘氏姐弟此举正好甩了那些人一个巴掌。出身市井又如何?诗词歌赋还不是挥笔即来? 刘邦心情大好,看向刘氏姐弟的目光多了几分慈爱,对吕雉的态度也亲近了不少。 而这既是阴嫚给吕雉的见面礼,也是计划的一部分。她举杯向吕雉祝贺。接着将视线落在笑容僵硬的戚姬身上,第一步已经成了,接下来就看你会有什么反应了。 与殿内的热闹相比,殿外显得有几分冷清。月光倾泻在湖面上,偌大的湖面宛若一面巨大的明镜。镜中有莲,朵朵簇拥。莲下有鱼,沉浸美梦。倏然酒器落水,银光四溅波纹陡生,惊得游鱼慌不择路。 春来春去,时如飞驹。絮生絮尽,桃李妩媚。 阴嫚端坐于长廊,取下鱼形壶,一手托着鱼腹,一手扶着鱼尾,使壶体倾斜,冒着热气的茶水从壶口流出,落入摆在案上的陶杯中。待茶水没过杯体一半,她立起鱼形壶,捏起茶杯慢慢地放到鼻下轻轻一嗅,最后才将唇瓣贴在杯壁上抿一口茶水。 整个过程复杂繁琐却又十分赏心悦目。 然而这份安静祥和却被匆匆而来的脚步声打断了,刘盈紧张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老师!父王呵斥了母亲!” 阴嫚慢悠悠地放下茶盏心道,看吧,受了惊的鱼儿咬钩了。
第5章 “今日刘季突然阴沉着一张脸来到我这。我问他怎么了?你猜他怎么说?他竟要我少装无辜。呵,多年夫妻情谊竟如此不堪一击。”吕雉的话中满是讽刺。 阴嫚清楚刘邦的本性,所以在听到这些绝情的话时,她并不感到意外。但出于同情,她还是出言安慰吕雉:“这点我们不是很清楚吗?夫人又何必耿耿于怀,气坏了自己便宜了别人,未免得不偿失了。” “我明白,也知道没必要动怒。可心还是忍不住愤怒,怨恨。” 阴嫚明白,要将心变得坚硬是需要一个过程的。期间的痛苦,她最是清楚。但这个过程别人帮不了忙,只能靠自己。于是她将手中的陶杯递给了这个可怜的女人:“夫人喝口茶吧。” 吕雉喝下茶水,心情平复了下来,说起了正事:“接下来该如何?被那贱妇一闹,我之前所做的一切岂不是白做了?” 自吕雉来到彭城后,刘邦就将打理后宫的差事交给了她。这不仅代表了刘邦对其的信任,也间接定下了刘盈嫡出的身份。戚夫人自然不会善罢甘休,这不就从寝殿的事情上给吕雉下了套。 依照礼制,妃嫔王嗣应在各自的宫殿中居住,而戚姬母子一直与刘邦住在一起。吕雉既然领了打理后宫的差事,自然要纠正这种错误行为。当时戚姬表现得十分顺从,可谁知道这人两面三刀。前脚从吕雉身边离开,后脚就到刘邦面前卖惨说吕雉容不下她,要赶她走。 这是一个很拙劣的陷害,动动脑就能破解。可惜刘邦宠爱戚夫人,一味地偏信她,最后直接闯到了吕雉的住处将吕雉臭骂了一顿,吓得刘氏姐弟连忙去找阴嫚来为母亲正名。 可是,自证清白哪有当事人自己幡然醒悟来得妙,得利多呢?这人啊,最讨厌被人当众指出错处了。 她吹了吹热茶,对吕雉说道:“我会让夫人白费功夫吗?夫人可别忘了,当日您安排戚姬母子暂居别处的时候,还有其他人在场呢。” 吕雉先是一愣,随即眉头舒展:“原来如此,打草惊蛇,借力打力,公主之计高妙。” 阴嫚笑而不语。当日在讨论戚姬去往何处住时,她特意让吕雉请来刘太公夫妇喝茶。当日发生了什么刘太公夫妇最为清楚。老人家为人正直,自不会看着吕雉受委屈。只要刘太公出面,一切就都迎刃而解,她们还能从刘邦的愧疚中捞到更多好处。 吕雉看见正盘问宫人的刘氏姐弟,不禁疑惑:“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让他们自己发觉彭城中的鬼影重重。”阴嫚转头看向表情凝重的刘氏姐弟,悠哉道,“没有什么比亲身经历更让人印象深刻了。” 她要借由此事令刘盈和刘婠清楚地认识自己的处境。刺激他们去审视自己的身份,思考自己的处境,清楚自己要做什么。 “原来你要我收下戚夫人送来的婢仆还有这层意思。”吕雉感叹道,“选择你,应是我做得最正确的选择。”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瑶[1]。夫人对我有知遇之恩,我自当竭尽全力报答。” 说话间,仆从禀告:“夫人,吕将军和樊将军来彭城了。” 听闻母家来人,吕雉的脸上浮现出笑意:“兄长现在何处?” “正准备向大王请安,想必过一会儿就会来见夫人。” “你可见到二位将军?”阴嫚忽然问道。 仆从老实答道:“见到了。” “两位将军神情如何?” “……樊将军倒是与往常无异,只是吕将军……好像来势汹汹的。”仆从小心翼翼地回答。 阴嫚意识到了不妙,定是有人多嘴,将吕雉因戚姬受斥的事情传给了吕家人。吕将军此时来见刘邦未必是来请安。他要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她们的计划就落空了。 她转头看向吕雉,正巧对方也在看她。 “看来我与夫人想到一处去了。” “现在该怎么办?” “交给我。夫人快去刘太公处准备。” “那就有劳公主了。” 阴嫚立刻向议事殿的必经之路走去。好在这次老天站在她这边,让她截住了二人。 还未等她开口,樊哙先粗声粗气地呵斥:“大胆宫人,见我二人非但不拜,还敢挡住我等的去路,你不要脑袋了吗?” 樊哙生得黝黑粗壮,豹眼环目,一身戾气。寻常人被他瞪上一眼,早就两股战战。 可阴嫚不仅没感到害怕,反而还因对方的无礼而蹙起了眉头。她一向不受委屈,当场反击了回去:“拜你?我怕你会折寿。” “你这妇人不过宫人尔,竟敢在本将军面前口出狂言!你活得不耐烦了?”樊哙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阴嫚阴阳怪气:“宫人?原来汉军的鲁莽不是个例。将军都这样了,难怪手底下的人会干那等蠢事。” 樊哙暴跳如雷:“你这贱妇竟敢羞辱于我!你——” “冷静,妹夫冷静。”吕释之一把拉住了勃然大怒的樊哙,劝道,“妹夫莫要冲动,我观此女气度不凡并非常人,想来正是在彭城做客的芈欢公主,莫要冒犯了贵客。” 樊哙一听不仅没有收了他那副凶神恶煞的尊容,反而更加恼怒:“原来是你!就是你害得老五丢了官!” “老五?那是谁?我可不认识。”阴嫚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打算离开,“懒着与你这粗人说话,我还有事恕不奉陪。” “你站住!” 樊哙挣脱了吕释之的束缚,大步走到她的面前,看架势似将阴嫚活吞了一般。 阴嫚却是连眉毛都没动,冷冷地问道:“还有事?” “你说你不记得老五,我不信。要不是你这无知妇人信口胡言,老五这个救驾有功之人怎会不但没赏反而还受了罚?” 见樊哙一副“你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就休想离开”的表情,她耐着性子回忆自己是不是见过一个叫老五的人。在苦思冥想后,她终于在犄角旮旯里翻找出了疑似有关老五的记忆。 “那个屯长是你什么人?” “你还说你没见过他!你这满口谎话的妇人!我看就是你抢了我过命兄弟的功劳!你算个什么狗屁公主?我看你就是假的!走!跟我去见大王!” 樊哙伸手探向阴嫚的肩膀,似要将她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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