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过了一两秒,刘邦指着卢绾的鼻子笑骂:“你这老小子迟到了不说,还嚎了一嗓子,吓了乃公一跳。” 他重重地放下白玉酒杯,故作恼怒:“你今儿个要是不说出个一二三,乃公就重罚你。” 卢绾却生不出跟刘邦嬉笑的心情,他焦急对众人说道:“你们有没有喝果茶?那茶不能喝!” “为何不能喝?”刘盈满脸不解,“这可是上贡的好茶啊。” “绝对不能喝!因为那茶有毒——” 话音未落,阴嫚感到自己的胃如烧灼一般疼痛,钻心的痛硬生生地劈开了她的大脑,她甚至来不及多想便哇一声呕了出来。没有想象中的酸臭只有铁锈的腥味,她费尽全力睁开眼睛,却只能看到红色的一滩。 “公主你怎么了?” 明明听到了韩信的询问,可阴嫚却无法回答他。血水顺着她的唇角滚落,呼吸渐渐变得困难起来。 韩信让阴嫚靠在自己的胸口,焦急喝问太医在哪。 每每皇宫设宴,太医们便会被安排到偏殿等候,以便应对突发情况。这会儿太医们听到了动静飞奔进大殿,一眼就锁定了奄奄一息的阴嫚。 歌舞升平的大殿鸦雀无声,众人被刘邦勒令坐在原位,彼此面面相觑,或是害怕、或是疑惑、又或是带着几分心虚。 当太医将银针从果茶拿出后,银针顷刻间如乌木一般漆黑。 吕雉连忙让太医再探太子和鲁元公主的茶,当银针拿出来的那一刻,众人更是大气不敢喘一下。银针竟然黑了! 刘邦面色铁青,刚到未央宫的第一天就有人公然下毒,这是要造反吗! “卢绾你怎么知道这茶里有毒?” “启禀陛下,这是一场谋划已久的阴谋!有人企图鸩杀太子,扶持年幼的皇子上位意图把控汉室天下!” 听到这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乃公就知道这事冲乃公来的!”刘邦的青筋几欲崩裂,“卢绾你把事情说清楚了!” “陛下可还记得阳滋公主身份暴露一事?” 一听卢绾说到这,彭越和英布纷纷变了脸色。当初搜罗人证的时候,他们确实顺水推舟了。两人久经沙场对气氛变化最敏锐,一股恶寒顿时笼罩在他们的心头。 “燕王是说两件事有关联?”陈平问道。 “正是。曲逆侯细想若非有人暗中相助,戚氏又如何能用如此之短的时间从全国找到那些证人?” “是谁帮忙?”刘邦再问。 卢绾跪在地上:“请陛下恕臣死罪。此事是臣与赵王、梁王和淮南王暗中支持。这些年来陛下屡屡派人前往诸侯王的小朝廷,令我等心生芥蒂。恰逢此时戚氏找上门,许了臣许多好处。臣一时糊涂答应了此事——” “但臣已经幡然醒悟,不愿与其同流合污。这些天一直假意顺从,想找到证据将功赎罪。却不想竟听到几人胆大妄为竟要谋害太子,臣本想阻止却不想被他们发现,关了起来。费尽千辛万苦才逃了出来,却不想还是晚了一步……” “卢绾你休要信口雌黄!”赵王张敖站了起来,大喊道,“我何时参与了此事,我怎么不知道?” “那如何解释你上贡的茶水中为何有毒?” “我,我怎么知道!这定是有人陷害!”张敖跪在地上,“陛下您要相信臣,臣马上就要迎娶公主,陛下就是臣父,我又怎么可能谋害自己的父亲呢?” 英布:“没错。卢绾你休要信口开河!” 卢绾从怀中拿出了张、英、彭三人与戚氏的通信:“诸位不会不记得自己的笔迹吧。” 英布看着本应焚毁的书信完好无损地出现在眼前,咬牙切齿:“卢绾你这小人!” “这,这不是我!不是!”张敖焦急道。 卢绾:“有你赵王的大印,不是你的还是谁的?” “真的不是!” 这时贯高走上前,说:“我主确实不知道此事。这是我一个人的打算,我原本是不想掺和进来的。但太子身为储君竟对暴秦余孽宽容,妇人之仁实在不配为储君。既然陛下不愿问罪暴秦余孽,罢免太子,那臣就只好便宜行事了。” 他这番话成了诸侯王强有力的证据。 “你放肆!你们都放肆!来人啊,给我打入死牢!”刘邦叫人把这几个诸侯王拖下去。 “我没有!贯高你胡说!卢绾你害老子!”英布大喊。但他的喊声被卢绾和张敖的讨饶声淹没,既是有人听到也不会有人相信他。 而彭越却像是明白了什么,冲着怒容满面的刘邦喊道:“原来这又是一场鸿门宴,又是一场欲加之罪!我不服,我不服!”
第94章 毒药穿肠可不是说笑的,五脏六腑像是被放到了火焰上炙烤。 阴嫚喘着粗气感受着生命从指缝流逝,回望过去,细数点点滴滴。 作为阳滋,我拼尽全力地弥补二世败坏的王族名声。复失地,败匈奴,通西域,足以为秦画上一个完美的句点。 作为公主,我为百姓谋得至少二十年的太平日子。外敌,功臣,外戚,诸侯这些威胁稳定的因素都被我修剪了,储君能统御群臣并握有实力强悍的禁军,历史上的那些内乱不会发生。 至于宗亲想要以我为借口阻挠储君继位想也不要想!好不容易建立的稳定局面,我是绝对不允许任何人破坏,哪怕是我也不行! 阴嫚靠在韩信的肩膀上,努力地抬起眼皮看向韩信。却只能看到模糊的一团,但好在还能听到韩信的心跳,让她有了点慰藉。 这一局请君入瓮她准备了很久,说是等待时机并不全面,其实还有韩信的缘故。是人便有私心,她总是不忍心见所爱被人圈养在牢笼,为人鱼肉。所以她等啊等,终于等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时候。 随着异姓诸侯王的剪除,太子与同姓宗亲的矛盾就会越发尖锐。等到太子继位定会采取措施遏制同姓宗亲的壮大,这些政策一定会引起宗亲不满,但他们一定不敢公然出兵。 一来没有她这个靶子,他们喊不出清君侧的口号;二来韩信与太子关系紧密,与太子为敌必与韩信交手,有谁能有把握战胜这位攻无不克的兵仙? 韩信性情高傲,绝不会被拉拢。宗亲必会想尽一切办法除掉韩信,韩信则成了一个孤臣。 太子需要韩信震慑心怀不轨之人,而韩信需要太子的庇护,利益将他们紧密地捆绑在一起。而韩信年岁又长于太子,自不会面对鸟尽弓藏的结局。 你不再会怏怏不得乐了…… 韩信似有所感,转过头看向正温柔看着他的阴嫚,心中似有某种预感,紧紧地握住那越发冰凉的手。 阴嫚的声音轻轻的,风一吹就会消散:“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这样放松过了。” 从一个高中生变成一国公主,又从公主变成苟延残喘的幽魂。用如履薄冰,步步惊心这八个字形容自己在古代的遭遇再合适不过了。 如今能够逃离这里,我很是欢喜的。 你会明白我的,对吗? 她殷勤地望着韩信。 韩信抱紧了她,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只是无论如何也藏不住其中的悲切:“你辛苦一生,好好休息吧。” 心头一酸,黝黑的眸中划过一丝波光,双睫一滴,一滴清亮的泪从眼角溢出,打湿了韩信的手背,洇进了他的皮肤。 “别哭。”韩信拭去了她眼角的泪花,“信会很好的。” 她无声地点了点头,靠在韩信的胸前,用着越来越低的声音说:“前路漫漫,望君珍重……” 阳光拨开人群,落在阴嫚的身上。金色的蝶落在她的睫羽上,安静地凝望着,仿佛观望着睡梦中的人儿做了一个怎样的美梦。 韩信看着怀中的人,想起了许多年前的冬日,公主伏在书案上休息。他坐在公主的身边翻阅着书籍,恬淡安宁,那是多么令人怀念的日子啊。 “怎么能死呢!不才是喝了一小口吗!你这庸医!乃公命令你救活她!”陛下勃然大怒,说着只有他自己知道的有几分真心的话。 大臣们或是劝慰陛下,又或是泫然若泣,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自己有多开心。 也许此刻这大殿中也只有他与皇后母子是真的为公主的离世而感到悲伤,可是再往后的很多年他们会庆幸公主的早逝。 富丽堂皇的大殿突然变得阴森恐怖,眼前的人们也变成了一番模样,好似一个个精致的木偶。被一种不可名状的力量操控,上演着一场又一场的血腥盛宴。 韩信迎着众人惊讶的目光,抱起了阴嫚,不顾一切地向外走去。 阴嫚颈间的珠串不知为何断裂,染着血的绿松石噼里啪啦地掉落在深褐色的地板上,迎着莹莹阳光,散发着幽深的绿光…… 枫叶绯红,在秋风中唱起了招魂曲,似乎在为阴嫚送行。 对于死人君王总是格外的宽容,不但以文烈做阴嫚的谥号,还破格追封阴嫚为皇。一切丧仪以天子之礼为准,给予她无限的哀荣。 “末将觉得公主不会喜欢的。”阿桃说道。 “陛下出于多方考量,是绝不会薄葬公主的。哪怕薄葬是公主的本意也不行。”韩信看着阴嫚的陵寝,“但至少能让公主待在她喜欢的地方。” 阴嫚的封地居于栎阳,这里有短暂而又快乐的童年,也有她所喜爱的生民,能归身于此地也算是比较好的结果了。 阿桃看向韩信说道:“楚王变了许多。” “是吗?” “是。”阿桃说道,“您以前像一把锋芒毕露的宝剑,即便未曾与您相处,也会知道您是一个有才华的人。现在却如一汪深潭,沉稳无声,让人想到了——公主。” 韩信心头微动,眺望远方:“像她没什么不好的。前路茫茫,低调未必是坏事。” 阿桃笑了一下:“是啊。未必不好。”过了一会儿,她说道:“公主丧期过后,末将就该跟鲁元公主北上就封了。” 韩信愣了愣,说:“信还以为你会请求留下为公主守陵。” “末将总要为娘子军的其他人着想,再说了末将也不是那种为了旧情就放弃前途的人。”阿桃继续说,“况且公主也不想有人为她守陵,如果她刚刚听到了楚王的话恐怕会说‘守着我一个死人做什么?该做什么做什么去,不要来烦我’这样的话。” 韩信的脑海里浮现起公主说话时的样子,失笑:“确实是公主会说的话。” 阿桃打量着韩信。 韩信疑惑:“怎么了?” 阿桃说道:“从公主去世到现在,楚王一刻也不曾歇息。人是有极限的,您该歇息了。” “事务繁多,信不能休息。” “是不能,还是不敢?” 韩信心里咯噔一声,怔怔地看向阿桃。 阿桃不为所动,建议道:“末将觉得您该哭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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