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突然传来阵阵声响,打断了她的思绪,也惊醒了昏睡的余鸿鉴。 侍者一声叠一声的传报,说明这人来头不小。 木门被大力推开,锦衣华服,珠翠钗环满身,女子一脸焦急,却硬是略过了站在她正对面的傅意怜,直扑到了余鸿鉴身边。 “夫君,你没事吧?吓煞奴家了。”这般的嗲声嗲气,城中世家小姐里,也唯有一个裴雁知了。 傅意怜有些发懵,遍体生寒,站在原地动弹不得,喃喃道:“夫君……你们?” 裴雁知这才用手帕擦了擦眼底,站起身来,恍然大悟道:“这不是傅意怜妹妹吗?你这么素的打扮,别怪姐姐眼拙,没认出来。” 这时,一位从方才进门起就低着头,仿佛怕被认出来的,同样穿金带银,绫罗绸缎的女子,小声道:“夫人与郎君已成婚一年多了,小姐竟是不知?” 她再小声,傅意怜也听得出来,这分明是失散多年的秋歌。 傅意怜倏地怔住,余鸿鉴他早已娶妻,甚至还纳了妾?那么她这三年来的坚守为的是什么呢?她精心照料的小白兔,等着余鸿鉴重新给她一个家的祈盼,都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傅意怜觉得荒诞至极,别开目光,朝余鸿鉴看去。 在她们进来前,已坐起身的余鸿鉴,此刻倚在靠枕上,阖目养神,仿佛什么也没听见。 他的侧颜,如玉山笔挺清秀,就算病着,也依旧精致得让人挪不开眼。 可此时,他的沉默,只让傅意怜觉得这张脸丑陋无比。 与此同时,裴雁知秀眉一竖,对秋歌道:“我与傅意怜妹妹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儿?” 她伸手推了秋歌一把,秋歌手腕上余鸿鉴几天前刚给她买的玛瑙手串被挣裂,大珠小珠,嘈嘈切切碎裂一地。 傅意怜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也仿佛突然碎裂,翻起满腔的酸涩。 那些山盟海誓,柔情缱绻,眼神不似有半点虚假,如今,却不敢与她对视,她不禁猜测,也许余鸿鉴从未对她用过真心。 她倒是自己给他开脱了许多理由,什么杂务缠身,他如今是该先立业,再成家的时候,到头来,都是骗了自己。 门外突然又是一阵嘈杂,傅意怜麻木地回头一看,是思康一身脏污地跑了进来。 他一眼看到站在最里面的傅意怜,顾不得许多,就想从门外围得严严实实的侍者中挤过去,一个不小心,蹭到了裴雁知,裴雁知拽住他肩头湿薄的棉衣,将人拧回来,冲着他的右脸便是一耳光下去:“小杂种!敢弄脏我的衣服?” 思康被打得趔趄几步,撞在傅意怜身上。 傅意怜下意识扶了他一把,黏湿的感觉,让她反应过来,这不是泥,是血。 是在荣山南身上蹭到的血迹。 思康没空理自己挨打的事情,焦头烂额地用手势在傅意怜面前比划。傅意怜平素待他不亲近,更不愿学手语,此刻不懂他要表达什么。观棋见她眼神空洞,艰难地发出几个嘶哑的音节,傅意怜心头一股无名火被拱得越烧越旺。 思康比划了一阵,见她没半点反应,索性也不必让她明白,拽起她的胳膊就往外走去。 裴雁知使了个眼色,门口侍卫拦住二人,裴雁知道:“想跑?我的衣服你赔得起吗?” 思康也被逼急了,与几个侍卫过起招来,那几个训练有素的侍卫竟近不得他的身。 思康抽空回头焦急示意傅意怜快走,哥哥还在等着她呢。 傅意怜见他虽灵活逃脱侍卫的捉拿,可毕竟力气尚小,渐渐便要败下阵来,不由得提了一口气,看他双眼通红,小脸冻得发僵,傅意怜忽然有一股不好的预感:荣山南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不会的,他素来身子强健,骑术绝佳,怎么可能出事? 可越这么想,心头越怦怦跳得厉害。 裴雁知见状,攥拳道:“一群废物!把这个小杂种给我抓起来,关进府里,我要好好教训。” 众人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暴喝:“够了!” 除了傅意怜,所有人都停下来,转头看着余鸿鉴,他左手压在太阳穴上,很是疲惫:“放他们走。” 裴雁知不依不饶,尾音却依然一波三折,带着几分娇憨:“夫君……” 余鸿鉴忽然凌厉地看向她,裴雁知不由得吓了一跳,余鸿鉴沉声道:“我说,让他们走。” 裴雁知不敢说话了,傅意怜拉过观棋,快速离开这是非之地,余鸿鉴的目光所及之处,她一刻都不想多待。
第5章 马咚阿北、阿东、阿西 荣山南要静养,傅意怜便拿杜九的话当圣旨,不许他起身。荣山南摇摇头,目光温和专注:“只是想喝点水。” 傅意怜立刻起身:“我给你去倒。” 壶中常备温水,傅意怜倒了一杯,却不肯假手于他,纤细手指从他脖颈后绕过,轻捧住他的脸,然后将杯沿对准失去血色的嘴唇,缓缓喂进去。 她便是看准了他又要害羞,心底有些蠢蠢欲动的得逞在作祟。荣山南一身武艺,不怒自威,看起来不易接近,旁人哪知闺房之中,他这般纯情又易碎,惹起傅意怜许多的坏心思。 荣山南摇头不要了,问道:“什么时辰了?” 傅意怜将杯子放在床头小几上,看看窗外,只有残留的几颗或明或暗的星子在已模糊不清的山峦线上缀着。她道:“卯时了。” 转身用手背贴上他的额头,放心了些:“没有发热,还疼么?” 荣山南淡淡一笑,双眸明亮过星子。 “再睡会儿吧。” “不了,怜儿,你睡一会儿,昨日累着你了。” 傅意怜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我也不困。那我陪你说说话?” 荣山南抬手拢了拢她耳侧碎发,“好。” 她心底有几千几万句话要对他说。“阿南,其实我一直都不知,为什么你叫山南。这个姓氏汉人里好像也很少见。” 荣山南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出生在南山,就这么起名了。” “哈?那岂不是出生在北山,就叫荣北?”凌日峰四座主要山头,均以方位命名,不同部族各自聚居,有事也可遥相呼应。 阿北、阿东、阿西,哈哈哈哈哈……娇软身躯笑倒在他身上。 荣山南轻捏她小巧鼻头,佯怒道:“还笑。” 傅意怜笑得眼泪花儿都出来了,就是不肯叫他阿南。 荣山南掌着她的腰,怕她跌下去,又道:“山中多族混居,各式各样的姓都有。几百年来,大家都和平共处。不知为什么如今汉人的皇帝就偏偏容不下小小一个宛州城。” 傅意怜无意惹他烦忧,问道:“那阿南是哪一族?” “实话说,我也没把握。从小失了双亲,寨中大多是景锡部族,我应当也是吧。景锡似乎还有些北厥的血统。” 傅意怜望他眉眼,是有些不同于汉人。 “你有字没有?” 荣山南摇摇头:“没有。怜儿给我起一个。” 傅意怜低头:“不好。字都是长辈给起的。”她余光瞥见了他还未曾显怀的腹部,目光复亮了起来,“我想给它起个名字可好。” 她能有这样的心思,荣山南如何不怜惜,哑声道:“好。不过还不知是男是女呢。” “是男孩。” “你怎么这么笃定?老九说的?” 傅意怜结巴起来:“是、是我说的。”从小与哥哥争辩什么时,她就摸出一条规律,理亏时只要比对方更大声、先发制人,拿出理不直气也壮的架势,对方往往就不会深究什么。 “要不要打赌哇?” 荣山南宠溺笑笑:“要是错了呢?” 傅意怜眯了眯眼,凑近他耳边吹气:“假一,赔十。” 荣山南气笑了,将她手心朝上捏在掌中,作势要打。 傅意怜急忙讨饶:“喂,你可不能打我哦。我是你腹中小人儿的娘亲。” 荣山南向来拿她毫无办法,将她手心抬高,就在傅意怜以为真的要挨打的时候,一枚轻柔的吻落在她掌心。 傅意怜可怜兮兮望着他,颇有些忘情。凑上去用唇畔细细描摹,荣山南却躲开了:“咳、思康。” 傅意怜转身,看见思康就站在门口,有些好奇地看向这边,大窘。 “我我我、我去做早饭。” * 傅意怜在床上置了一个三弯腿炕桌,将荣山南扶起,用软垫靠好,二人索性就在床上用餐。 荣山南望着面前色泽丰富、味道鲜美的几道菜肴,暖心又疑惑。 这几日傅意怜的种种举动,太过反常。且不说她对自己忽然十二分的关心,就说这骑马、烧菜、缝补,她从前是样样不会的,是什么时候学来的,竟像是有七八年的功夫。 那道羊肉汤,傅意怜也布上来了,但荣山南没问,她也就没主动说是元莺送来的。 只是荣山南瞧着倒是胃口不太好,荤腥的都没用,只挑着素菜吃了几口,饭也吃得不多。他凝思片刻,还是开口问道:“你是何时学会这些的?” 傅意怜心中漏跳一拍,信口道:“自己摸索着做的,可是味道不佳?” 荣山南:“这已是很好。” 傅意怜垂首,默然在心底道:我做过很多遍了,一直想给你尝尝…… 荣山南夹了几口菜,有些歉然道:“只是我整日躺着,实在没什么胃口,倒是辜负你一番苦心了。” 傅意怜秋波盈盈,嫣然道:“那便明日再吃,反正往后,日子还长着呢。” 荣山南含笑点头,傅意怜心里却仍在打鼓,其实她也不是没想过,这些技能会让荣山南生疑,但是,难道为了掩藏自己,就不骑马下山找大夫;思康不会做饭,难道就让他们兄弟俩饿着?一想到荣山南,她便什么也顾不得,纵然他会疑惑,可前世的事情,一星半点也不能让他知晓,绝不能! 虽说来日方长,傅意怜还是将粥端到荣山南跟前:“吃不下,喝点粥也好,不然肚里空空,对身体也不好。” 荣山南为难道:“真喝不下,明日吧。” 傅意怜眨眨眼,荣山南平日一顿能吃三个炊饼,今日这是…… 她看了看荣山南的小腹,再次懊恼自己的后知后觉:“是不是还疼得厉害?我去找杜九再拿些镇痛的药来。” 说着又要往外走,荣山南一把拉住她,天黑路滑,就算是猎风,也难免有失蹄的时候,他怎么肯让她再去冒险,前日放她下山,还心有余悸。 可迎着她知疼着热的目光,又瞒不下去,只好老实交代:“不是腹痛,是腰酸胀得厉害。想必是天冷了,旧伤又复发了” 荣山南将她的手握在掌心,拉着她坐回榻上,安慰道:“你给我按揉一会儿,想必就无事了。” 傅意怜连忙撤了碗筷,她的手本就温热,又特意在火盆上烤得更暖和些,才贴在荣山南腰后,有些不得章法地按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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