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慎儿还在努力的分析着,神色极为上心,头头是道。 “你看,他与那些人到今日才分道扬镳,那就是识人不清。” “宁焘和楚琢玉的取舍间,他又左右逢源,最后谁也没真正救下,全是靠你,乃是一事无成。” “连一个蛇妖都打不过,还不如大师姐厉害。” “修为不行,优柔寡断,不善分辨,都是雷,太雷了。” 她说地小声,自以为是近身说话,却忘了修士的神魂强大程度是不同的。 这些话,传到徐帘雾的耳朵里,可谓是清清楚楚,字字珠玑。 宁焘也便是抓住了他这段慌神的空隙,张嘴就要咬断他的脖子,快、狠、准。 本在走神,眼神上蹿下跳的裴裹儿见此,眼神一瞪,眉毛竖起,随手捞起一根白骨就敲了过去。 没有迟疑,一张鬼画黄符贴在了宁焘那被打歪了脑袋,还突着眼球看她的脑门上。 裴裹儿走过去,才发现徐帘雾的脸不知何时已经涨出了一层死白,唯独唇色还红,很像是蛊惑人心的男妖怪。 脑海里适时想起他与楼莺的对话,好像那个什么救命的丹药,是有副作用的。 有病,还背。 十七师姐方才分析了那般多,还是说漏了一点,他还很倔。 于是,无法动弹的宁焘,再次被人揪着扔了出去,一路滑跪到墙根,面壁思过去了。 “师兄,你都流血了。” 背上突然轻盈的徐帘雾呆滞地朝她看去,手指试探着碰触了伤口的位置,疼痛让他稍微找回了些许真实感。 然后,就是有些涨热。 方才,他竟走了神。 脑海里乱糟糟的想法让他混沌着摇了摇头,想说没事,却被人抓住了胳膊。 那力气极大,他只能被拽着走。 裴裹儿安排着他靠着墙根坐下,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张脸,本来是想说不惜命、只逞强是不对的。 可那张秀色可餐的脸,即便是咬伤了,也不见生气,甚至还为此变得更病弱苍白、动人心魄。 对美人完全做不到数落的裴裹儿咬了咬唇,选择放弃。 她蹲下身,胳膊环抱,脑袋支在上面与徐帘雾平视,正巧能看清那狰狞的伤口,整个脖子侧面都翻出了皮肉,只差一点就死了,可他怎么一点也不怕。 “你不疼吗?” 徐帘雾弯着苍白的唇,跟她说不疼。 “在骗我。” 裴裹儿肯定道。 “可没办法了,药已经给你吃了,没有了。” 徐帘雾很快就想起那颗苦到心坎的黄色药丸,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变得局促青涩。 他又听见裴裹儿笑了。 “你知道吗,你骗人的话真的很烂。” 每次说出来,都知道是假的,没有安慰到,反而好笑。 被拆穿的徐帘雾陡然一愣,也跟着笑了,又觉得自己总在一些方面出丑,心里有些苦。 或许,他天生便没有与人真心相处的能力。 否则,又怎会如那女子所说,不善分辨以至于识人不清。 裴裹儿倒也不至于放任他的伤口不管,思考些许,走到玉生烟那伸手。 “十一师姐,药。” 玉生烟被这伸手的坦然讹住了,“穷鬼!” 早在宗门时,便说让她多买些丹药带着,她便整日哭着说没钱,如今要用了,倒是找人找地快。 “你怎么不跟她要。” 这个她指罗慎儿。 裴裹儿颇为耿直,“她的药太贵,还不起。” 罗家是修真界的大家族,平日里又有师尊颇为疼爱,从罗慎儿那拿出手的东西动辄都要上千灵石,不知要打多少份工才能还得起,太累了。 而玉师姐就不同了,平日一心炼体,院子里的灵草长了拔,拔了长,勤俭节约,朴素近人,实乃性价比王者。 找她借,还的少,催的紧,当月欠当月还,再也不用担心一入债门深似海了。 玉生烟假笑,“我谢谢你,看的起我。” 说罢,“啪”的一声甩在了她的手心,用力之大,整个掌心红了。 由此可见,同门师妹情谊当真不多。 裴裹儿拿了东西就跑,献宝似的捧到徐帘雾跟前。 清澈的眼睛里意思很是明了,吃。 见他不拿,裴裹儿又重新解释了一遍。 “药虽便宜,却管用,玉师姐不会诓我的,她带的东西都是好东西。” “挣钱要去给人打工,打工会被欺负,欺负了还手会被扣银钱,所以少欠少受罪。” 徐帘雾垂头看她斑驳掌心,很糟糕的一双手,伤疤血痕,可丹药却干干净净。 他的手指蜷缩着一点点伸开靠近,捡起。 然后,轻轻塞到了自己嘴里。 舌头捧触的苦涩一直延伸到嗓眼,他咳着扭头,背上被人拍了拍。 陌生的触感,让他回头间不经意撞进那双眸子里。 咳声没停,整张脸都呛红了,眼里也逼出了一点泪。 裴裹儿惊呆,脑回路异于常人。 “这药比我的还难吃?” 不行,她要去找售后。 “呛,呛到了。” 徐帘雾弱弱解释,尴尬地原地想把自己埋了。 “哦。” 裴裹儿仔细观察了他的神色,确定没骗人,又蹲了回来。 第29章 怀疑(二) 可若真是他,又为何要这么…… 徐帘雾克制了几次,咳声终于止住了,脖颈间的伤口已然感受不到失血的凉意。 确是良药。 迎着那双眼,他想刻意忘记方才的窘迫,提了别的。 “手给我看看吧。” 不足他一半的手掌,十指上却已然遭了不少难,很多都是一些细小的划痕,已然结了疤,痕迹方向错乱,很像是多次伤口叠在一块,经年月累。 “这些……” 裴裹儿也没避讳,说地轻松。 “御尸要用血。” 尤其是那个做了尸体都爱喝酒的阿生,若是不用血,便都使唤不动。 徐帘雾翻来覆去看了很多次,翻得裴裹儿都有些莫名其妙,想要收回去。 “不好看,还是别看了。” 主要也是那双手触感温润带凉,总是摸着她,不免就心猿意马。 虽然她不爱说话,有时候还奔着闲事去送死,但她也不傻。 她好像有点想亲近徐帘雾,但离得太近又不自在。 徐帘雾也没强迫她,顺手便松开了,只是神色变得有些认真,言辞依旧温和。 “身体发肤受了伤,总会疼的,不管它,便会自生自灭,留下惩罚的印记。” “你说它丑,说明还是有些在意的。” “知你平日不爱留意这些琐事,总会不自觉留下伤,又有不可放弃的取血之由,不如我教你一个小小术法,既不痛,也不会留疤,比你自己拿刀都要快些。” 裴裹儿还是不认为自己这双手值得费心思,但一想费的也不是她的,便心安得地点了头。 法术简单,学的很快,徐帘雾便夸她,会拍拍手,又摸摸头。 可这很像她平日里逗狗,若是听话便拍手叫它,若是太乖了,就摸摸头。 “师兄,平日里是不是未曾有人夸过你。” 否则,怎会连夸人好都这般像对幼童。 和幼童的亲近是人天生就会的,可表扬却不是。 “为何要夸我?” 徐帘雾慢半拍,只觉得这句话问出来又显得太过可怜。 他也想在记忆里寻找与这有关的场景,想到的也是些历练时同门的加油呐喊,若不便是经过人群听到的两句骄傲的“这是我苍生道的大师兄!”。 裴裹儿回答地所当然。 “自然是因为你好。” “你送我簪子,说明你很大方;你教我术法,说明你很善良,你从不说人不好,说明你很有礼貌。” 原来竟还有这般直白的夸赞言语,他却是从未听过。 苍生道的弟子有张扬,有内敛,但宗规约束,也少有人能在他面前说得如此大方。 徐帘雾瞳孔微缩,甚至不知作何反应,只是内心的谦逊让他下意识接话。 “只是些细枝末节,举手之劳。” “你帮我带回宁焘,我还未曾谢你,如今又拖累了你,倒反而是有愧于心。” “我做的未曾比你好。” 更何况,那些藏在他心底的不能言说的隐晦,已经注定他不是一个完完全全干净的人。 可小裴不一样,她还小,还年轻,懂得知错能改,又一心孤勇,他如何比得上。 那些世俗安排在他身上的头衔,竟也都比不上她与他说的这两句。 温暖的不像真的。 “师兄,你当真进步了。” 裴裹儿直觉有点上头,这话夸的她简直如头皮发麻,身上爬了数万只蚂蚁一样。 抖了抖胳膊,都还觉得痒得很。 茅山派的人避她如狗屎,海棠门的人嫌她没女人味,她说徐帘雾没人夸,她自己又何曾被人正经地从头到尾的真正认同过。 左只是不在意,看做不重要。 但真当一个人,面对面对她说好,若是她能长一条尾巴,怕是也快抖的跟狗一模一样了。 骤然又莫名其妙得了一句进步的徐帘雾不明所以,只当她是接受了歉意,心口的内疚聚的少了些。 日后他必会小裴再好一些,再再好一些。 觉得身上恢复了些许力气,徐帘雾慢慢扶着膝盖腾起身,走向了还在对墙思过、无法动弹的宁焘。 那一记拳头当真力气极大,宁焘如今是安分的很,就是难免又添了新伤。 他为人把了把脉,只觉气若蜉蝣,生机几乎要被蚕食殆尽。 魔气一日不能除,宁焘的命便一日比一日少一分救回的可能。 他将人定住五穴,随之盘腿坐下,想以法器银针暂时封住宁焘的大穴,本是得心应手、行云流水,却在刺入心脉时,震出一抹惑人的邪力。 徐帘雾被冲的心神激荡,眼有血丝,原本空荡荡的内府像是有一股不同于灵力与魔气的东西,一点一点地往上冲入他的识海。 那股气息像是带着埋于心底的欲望,让他的神识都止不住动荡难稳。 裴裹儿本是闭目养神,可宁焘体内残余的僵尸丹起异,心脏跳动速度加快,喘气声加重。 不对! 待她发觉异常,赶到宁焘那时,徐帘雾已然又吐了一口血。 “他怎么了。” 捂着胸口将残血吐出,徐帘雾沾着血的嘴角轻轻张开,想先借口挡过去,却又想起她方才说他骗人。 双唇轻启两次,却还是又收了回去,只道了一句。 “我不确定……” 他只觉得,宁焘心脉窜出的邪气,很阴森,很熟悉,带着蛊惑人的意味,带着让人沉沦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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