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往日气焰嚣张的脸,如今全是生死一刻留下的惧怕。 “二师兄,救我!” 明黄的衣服早已看不出原来的眼色,宁焘举着手中单薄的剑,动作间已经有了疲累的痕迹,可还没有伤到他。 他只是冷眼看着,看着这些从前被他救过又反咬一口的人挣扎。 这一声求救,让他发笑。 向来不喜欢装模作样,这样的时候,他演不出一副同门情深似海的脸色,说出来的话更是难听。 “苍生道弟子,不是最厌恶贪生怕死之辈,宁愿死,也不愿意去做那等入魔的恶心人。” “如今是怎么了,来求我这恶心人了。” 楼莺握剑着剑摇摇晃晃的挡在身前,不仅不敢傲慢,甚至是痛哭流涕地认错。 她几乎是忏悔地望着宁焘那一身的伤,若非是一开始应袂极力要求,让宁焘一人去挡阵,不施以援助。 即便是再恨她们,宁焘又怎会见死不救。 可这一切都晚了。 “二师兄,是我们不对,是我们错了。” “方才不只是我,是他们,他们说要对你不管不顾,我才下令的,你的仇不能只算在我身上,我罪不至死啊。” “再说,再说我师尊和宗主是同门师弟,你怎么可以看着他的入室弟子就这样死了,宗门不会饶恕你的。” 话说完,又是一个弟子被剑刺穿胸膛倒下,临死前的那双眼睛直勾勾盯着楼莺,是不可置信和后悔。 楼莺被吓得双腿一软,跪在地上,抱着手里冷冰冰的剑,甚至不敢去看。 可无论是怎么祈祷,他们都还是死了,马上就要轮到她了。 明知会死,却无力抵抗的感觉,是希望和绝望夹杂。 她开始着魔似地呓语,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从怀里翻动着,她翻出一块玉佩,登时喜形于色。 “抗灵玉,我不会……” “死的……” 那块玉,就像是催命符,留下了她最后一句话,送她闭上了眼睛。 瞧着那被劈成一半的身体,宁焘嫌弃地转过了头。 “没用的东西。” 整个场上只剩了他一个战立着的人,零零散散的剑又聚在了一起,凝成一个巨大的引雷剑阵,万剑劈下,又有天地雷法相助,宁焘只能硬抗。 入魔后,他身上所带的灵药、法器,几乎全都不能为他所用。 无数的魔气在他的蓄力下,开始分散成一团团的黑气,想要打乱这剑阵的形状。 可乱剑冢内,最不缺的就是剑。 每一把剑落下,都会有另外一柄剑去补,这样不断的替补,都在大幅度消耗宁焘的魔气。 可事情还在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好不容易剑阵有损,原本倒地的尸体竟活生生地站了起来。 宁焘握着受伤的手臂,想起裴裹儿曾说与他,极煞之地,尸气比别的地方更容易成型,在那里,低阶尸魁也更容易孕育。 这里不仅仅是乱剑冢,也是乱葬岗,那些被妖精蚕食的人类尸骨,全都丢在这里。 是真的糟了。 长剑戳穿人肉,像是打开了阀门,还热着的血淌了一地。 雨水滂沱飘砸,带着血腥味进入人的鼻腔,浇地一堆白骨里的人动了动手指,他的脸是雪白着,却还有呼吸。 眼睛一闭一开,入目之中,他所有的同门,全都被杀了。 手指扣进淋湿的土地里,颤着、忍着,害怕地不敢抬起头…… ----- 逃出黄沙境,徐帘雾还是失了方向,他只能凭着那一眼昆吾镜中给出的指示,试错然后重新寻路。 第无数次不报希望的方向,却让他寻到了熟悉的黑色魔障。 深林的里寒气逼人,甚至能穿透修士的护身罩,让他行走的动作变得僵硬。 无形之中,脚步虚浮。 唯一能知道的,就是要沿着这里,继续走下去。 “师兄。” 像是从古井里传到地表,那一句声音不甚清晰,却又让徐帘雾无比确信,是裴裹儿。 “小裴!” 他喘着气,用力地喊,想让声音传出去。 神智渐渐弥乱,在偌大的树林中央,他不断的转身寻找,不知喊了多少声,踉跄着脚,不得已倚靠在树边蓄力。 裴裹儿正被一团不知是什么东西的黑雾缠着,惹得她十分厌倦,这东西怎么打,都像是黏黏糊糊的芝麻糊,打散摊在地上,又能一点一点的重合起来。 她能看到徐帘雾,可徐帘雾好像看不到她。 喊了一声,也没什么用。 而那股黑雾,又聚了起来,甚至化成了人形。 第一次睁眼醒来看见这东西,它就是一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如今又换了。 许是察觉来人对她重要,便想以幻妖的手段迷惑。 “别浪费力气了。” “你就算化成人,也是黑的,人是白的懂不懂。” “再不济,也是我这样的,你换他的,比猪都笨。” 徐帘雾的白,几乎是反光到极致的,有时候见他站在阳光下,眼花了,甚至都觉得是透的。 可这黑雾,从头到脚,就是雾化成人,浑身黑黝黝的不说,还有不停的黑气在它人形的全身上下不断的翻涌。 骗傻子啊。 她时常不太聪明,可比她蠢这么多的还想骗她,真是赤裸裸的侮辱。 裴裹儿狠狠吸了口气,拽掉了胸口的护心鳞,扔在半空,竟也学着变出了一个人。 尖利的嚎叫声惊走了林子里的野兽,像是忍受了极大的痛苦以及忿怨,散布在地表、弥漫在空中的黑雾开始开始稀散。 脑海中让人郁顿的东西没了,徐帘雾神志也点点恢复清明。 听着打斗声越来越近,他注意到了远处模糊的人影。 濯缨剑出鞘,刹那横扫一片,仅余的黑雾也散了,露出了两道一模一样的身影。 一污白,一吉翠。 徐帘雾瞳孔骤缩,心脏剧烈的跳动着,脸上浮现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怎么会。 怎么会有两个裴裹儿。 她们两个如同一个模子里镌刻出来的复制品。 若说区别,也不过是在衣服上,污白色是他所认识的,吉翠色的那个却格外陌生。 不,还有神色。 细细区分之下,那翠衣少女更为妩媚,污白色的则多散漫。 两个裴裹儿右掌合十,左掌所对便是那黑雾所压缩成的一个球,不断的有黑气想要从那球形中逃离,刮伤了她们的脸。 不管是伤口位置,还是灵力大小,肉眼之内根本难以区分。 两股灵力不断地缠绕收紧,戏弄着惨叫的黑雾,少女们的眼里满是玩乐时满足的欢喜,纯良无害,手下却颇有攻击性,这种反差让她们看起来格外与众不同。 他看着污白少女,远远叮嘱。 “小裴,速战速决,别伤了自己。” 徐帘雾能看出裴裹儿没有用全力,她是在玩,两个相同的少女将那黑雾压制在鼓掌之内,像刻意报复。 只是这样,会弄脏自己,也会受一些不必要的伤。 正沉浸在玩耍里的裴裹儿,听到这句温和的声音,手松了下,黑团雾趁机得意地四窜逃走。 两个少女见此,齐齐发出全力一击,食指中指并拢,只用土在地上画出一道繁复的符纹,掌心一拍,灰黑色的法阵隆起旋转,如同肉眼锁定,不差分毫地将黑雾牢牢囚住。 细长的锁链拉紧、包裹,以足够强悍的力量,将它捏成碎片,散在阵法里,强大的余波骤然轰散而出。 濯缨剑还没动,就被裴裹儿抢先一步,她将徐帘雾拉到怀里,横抱而起,脚底铺上灵力,避开了每一道冲击。 另外的一个吉翠色的裴裹儿则将那四散的黑雾,一一收敛起来。 第一次被抱着腾空而起的徐帘雾微微张着嘴,愣了好一会儿。 长腿无处安放,他的头也是被迫窝在狭小的臂弯里,狭窄的视线里,唯一能看见的就是一个清晰的下巴。 长而杂的头发会扫到他的脸,很异样。 “师兄,好险。” 徐帘雾被放下站住,听她还在叹,无奈道。 “小裴,下次不用这般。” “灵力已回,濯缨剑会护我的。” 谁知裴裹儿摇摇头,颇有自己的想法。 “师兄,你躲的太慢,也会伤到自己。” “我听你的话,不伤自己,你也不能。此所谓,言传身教。” 不过,方才一抱,确实让她意外,师兄不光看着是美人,抱起来也都像水一样。 徐帘雾怎么也没想会是这般由,想说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尤其是那双格外无辜的眼眸,只能笑笑不提。 他仔仔细细看她身上除了擦伤,一切都好,松了口气。 昆吾镜中让他见到的,原来不过只是一场错。 “无事便好。” 裴裹儿表示完全不用担心。 事情已了,吉翠色的少女把收好的黑雾碎片递给她,自己则化回了原型,又成了她脖间那片护心鳞。 这黑雾稀奇,恶心到了她,日后留着,也能恶心恶心旁人。 “她是青蛇?” 徐帘雾历练多年,还从未见过如此异于常人的东西,一个鳞片也能化身成人,且是与宿主一模一样的之人,闻所未闻。 裴裹儿揪着这块鳞片,指尖在上面蹭了蹭,像是有些爱惜。 “是。” “阿绿能换成我的模样,我喜欢自己,也喜欢她。” 如此自恋的话叫她说起,却是半点不羞耻,甚至还有些自得,徐帘雾捂着嘴掩饰笑意,用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 “嗯,小裴很好,很强。” “有它在,你也不会受伤。” 裴裹儿十分认可这话,且也很会投桃报李。 “有我在,师兄也不会受伤。” 谁待她好,她便待谁好。 徐帘雾待她最好,她便待徐帘雾最好。 无论结果是什么,无论那书中结局会不会应验,至少她现在开心。 “对了,师兄见过了阿红,还未曾见过阿生和阿朵,你喜欢阿红,或许也会喜欢它们。” “它们比阿红乖,比阿红听话。” “不过,我还是最喜欢阿红,它最能打,也最爱跟着我。” 其他两个,总是喜欢躲着,想唤他们,也唤不出来。 原来还不止这两个,可徐帘雾没来得及问,这片黑雾森林就倒塌了,随之而来,便是秘境的驱逐。 “宁焘他……” ----- 务虚秘境外,山谷 徐帘雾被传送出来后,目光无数遍寻找,可在所有生还者中,没有一个是宁焘。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48 首页 上一页 2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