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格和李三都愣了一下,李三看刘治,刘治微微点头,李三赶紧疾步跑过来:“殿下。” 君衡:“去把咱们的人带回来。” 咱们的人?李三顺着君衡的目光看过去,这才明白他指的是对面被康王绑着的番户和跪在娘亲尸体旁的司巧,可是这?他又看了一眼刘治,刘治犹豫一瞬,最后颇为无奈地点了点头。 得了刘治的同意,李三大喜,金吾卫瞬间便把康王的侍卫围了起来!侍卫当然不敢真的与金吾卫冲突,眼见金吾卫上前,不自觉地就向后收缩阵势,押着番户的几个侍卫更是频频看向康王,希望得到指示。 康王早被君衡的无视气炸了肺,但他不愿输了阵势,强压着怒火阴厉道:“皇兄还真是好大威风,被废了竟还敢指挥金吾卫。呵呵,可惜你再强撑架子,如今也不是太子了。这几个都是司农划入我康王府的番户,你我同为亲王,想要人?除非你能令金吾卫把我拿下,否则休想!” 这下又轮到金吾卫踟蹰了,君衡也终于赏了康王一个眼神:“拿下你,还用得着金吾卫?” 康王:“哼,你少在这虚张声势,你是身手比我强些,但现在你我同为亲王……” “你我同为亲王,但今天我若在此杀了你,至多不过付出一条命。你若杀了我,至少也得付出一条命。”君衡平淡道:“怎么样,要不要试一试,你知道我敢。” “你!” 杀人诛心,这句话对康王来说简直如同剖心利刃,将他狠狠捅了个对穿——他当然知道他敢,他可太知道了! 同样是父皇的皇子,明明同年出生,明明自己的母家丝毫不逊于他,但偏偏他自幼活得像天上的骄阳,受尽父皇万千宠爱。自己却活得像地里的泥巴,不管干什么都得不到父皇一丝垂怜! 就像现在,他身为太子,做出持木仓擅闯含元殿这等谋逆之举,父皇明明已经怒到极致,竟还是舍不得杀他!还要派刘治来保他,哪怕冲喜都要精挑细选个美人,生怕委屈了他! 他就算真的杀了自己这个二皇子,父皇又能怎么样,至多就是给朝臣做做样子,还是不会杀他。可自己若敢伤他性命,父皇绝对会要自己偿命。 康王梗得双目通红,正不知如何还击,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胡笳乐声,苍茫沙哑、凄婉哀沉。 众人奇怪地回首望去,继而齐齐怔住。只见宫道上不知何时竟多了一支送葬队伍,正由远及近向着延喜门而来。 康王第一个反应过来,瞬间大喜,双目放光盯着君衡笑道:“我倒忘了,今日乃是母后头七,合该是下葬送灵之日。可惜啊,父皇未有旨意命臣子哭灵送葬,做儿子的竟不能一表孝心。可怜母后孤身一人在两仪殿躺了七日,最后也只得一副薄棺草草下葬。” 眼前的送葬队伍确实极其简薄,既无旌旗华盖、大驾卤簿,也无班剑鼓吹,羽葆车辂。要知亲王公主下葬,陪葬珍宝尚有百二十车,如今一国皇后,却只得灵幡一面,笳乐二首。 康王见君衡怔忡在原地,大感痛快,幸灾乐祸道:“皇兄何不去送一送母后,也免得母后泉下孤单。” 胡笳声声,穿透重重宫墙,宛如大漠孤烟下一缕悠长叹息,带着无尽的悲凉与思念,锥心刺骨。
第9章 忠孝 天地有道! 送葬队伍只有寥寥十几人,当首导引之人骑着白马,素衣白裳,银冠木簪,走近后众人方认出来,竟是晋王。 康王眉头一皱,收了脸上的得色。 晋王是当今陛下最小,也是仅剩的兄弟,十分得陛下信任倚重。虽然论年纪与皇子们相差不大,但他秉性温厚,平日对包括康王在内的几个皇子又不偏不倚,颇多关照,是皇亲中极受敬重的长辈之一。且宫中皆知,晋王幼年丧母,早在皇后还是齐王妃时便多得皇后照料,几乎视皇后如养母。 康王万没想到送皇后出殡的会是晋王,暗道一声晦气。以晋王对皇后的感情,绝不会放任他在此闹事。且晋王身份地位不一般,兄弟相争父皇或许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他若敢对长辈不敬,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果然,晋王下马后扫了一眼堵在宫门口的人群——两个皇子、金吾卫、监门卫、内侍省,旁边竟还倒着一具女尸,鲜血满地,乱七八糟,原就肃穆的神情更冷了三分:“怎么回事?” 无人敢应,晋王环视一圈,看到一身朱红锦袍的康王,当即皱眉斥道:“陛下虽未下旨令皇子送葬,却也没说皇子不必守孝。皇后仍是国母,更是尔等嫡母,今日乃国母灵柩发引之日,你这般穿着打扮拦在路上是要做什么?这就是你的孝道?!” 晋王待诸皇子一向温和,这还是众人头一次见他如此疾言厉色。康王当众被骂心里自然不忿,但他也不傻,晋王一来,局面陡转,自己再留在这里肯定讨不到半分好处。 于是他干脆对着晋王草草一拱手,顺势道:“王叔教训得是,侄儿这就回府反省。”说完恨恨看了君衡一眼——前路漫漫,咱们来日方长!之后竟然干脆利索地带着侍卫走人了。 康王一走,内侍省也不好再站着看戏,反正延喜门已经到了,陈士良想想也直接告退了。 无关人等散去,场面终于渐渐平息下来,剩下的人都不免长舒一口气,这层出不穷的状况,实在叫人应接不暇,喘不上气来。 张格见前方司巧仍呆呆地坐在母亲尸体前,正想上前,余光却见身旁的君衡突然一个踉跄向前倒去,她赶紧伸手扶住。但一个成年男子卸了力气后的压力是极大的,多亏晋王也在身侧,两人合力才没叫君衡跌在地上。 “你怎么了?”张格细看之下才发现君衡的额头竟然冒出了细汗,脸上也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伸手一触:“怎么又烧起来了?!是头晕吗?还是后背伤口又裂开了?” 现在一想他刚才动作幅度那么大,伤口一定会扯到,不知道有没有出血。他身上这衣裳并不干净,万一伤口感染就麻烦了。还有这高热,明明已经两天没有烧了。 晋王也关切道:“不说只是皮肉伤吗,怎么这么久了伤势还这么重?” 晋王之前从未见过君衡这般昏沉虚弱的样子,有些急了:“不然你还是先回车上休息吧,有什么事都等你缓过来咱们再说,那边有我。” 可这世上有的事能等,有的事却是片刻也不能等。 君衡微微摇头,攥着张格的手臂强撑起身子,看向晋王:“王叔,你要送阿娘去哪里?” “……” 晋王垂下眼帘:“陛下吉穴早定,她仍是一国之母。” 是了,世上的事情就是这么可笑。明明夫妻反目,明明恨不能死生不复相见,但皇帝竟还是没有下旨废了她,所以她即便死不瞑目,也还是皇后。 而只要她是皇后,她就必须和自己最厌倦的人葬在一处,生前不得自由,死后也不得清静。 沙哑的胡笳哀曲仍在悲鸣,有苍凉低沉的笑声突然自张格的身侧耳畔响起,张格望过去,见他脸上的笑是那么得复杂,伤痛、悲哀、嘲讽……复杂到难以言说。 但片刻后,这笑声全部化为了冰冷的决绝。君衡盯着不远处空寂的送葬队伍,盯着那副躺在雄伟门楼下的孤单棺椁,目光灼灼:“阿娘有遗愿,我要为她完成。” · 甘露殿。 “陛下,晋王已至延喜门,正与幽王对峙。” “因何对峙。” “幽王不愿皇后灵柩葬入皇陵……意欲开棺。” “……” “再报。” · 晋王确实正与君衡对峙:“你疯了?” 他左右看看,压低声音急道:“你以为你今日为何会这么巧撞上送葬队伍?那是因为金吾卫和我收到的谕令根本就是一样的,都是必须在巳正时分抵达延喜门!” 张格一愣,君衡却好像早有预料,面无表情道:“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晋王深吸一口气,耐心劝道:“子瞻,你不要意气用事。我不信你看不出,他之前废黜你的太子之位,完全是气急之下草率冲动的决定,实则他心里根本没想过要废太子!但现在圣旨既下、覆水难收,若想回还,他总不会做这个先低头的人。” 所以呢? “所以他要我做这个先低头的人。”君衡低头轻抚母亲的棺椁,凝冰般晶莹剔透的双眸中尽是寒意:“他要告诉我,若我还想要这太子之位,就该忘记阿娘的死,对这具棺椁、这支队伍视而不见。就该忘记他们夫妻的不睦,忘记父子之间的不虞……” 君衡抬头,素白灵幡迎风招展,宛若亡灵低诉。 “他要我踩着阿娘的尸首,向他俯首称臣,示忠尽孝。” “……” 晋王哑然,双眸极快地闪过一抹痛色,艰涩道:“子瞻,留得青山在……” “呵呵,留得青山在,好一个留得青山在!” 话音未落,君衡猛地抬手拍向棺椁顶盖,‘轰隆’一声巨响,沉重的木盖竟被一掌推开,跌落在地! 晋王大惊:“子瞻你!” 陡生的变故惊呆了在场所有人,棺材里装的到底是皇后,一时间众人都赶紧跪倒在地,只剩棺材边的晋王、君衡和张格还站着。 晋王是气急败坏,张格则是震撼动容——她完全没料到,他竟然是这样一个人,一个如此……如此令人惊讶的人。 君衡用力太过,吐出一口淤血后,只能扶着棺材勉力支撑。他冷峻的面容上绽出一抹痛快的笑意:“王叔,现在青山没了,以后再不必砍柴了。” “子瞻你,你真是!唉!” 晋王气急,最后却也只能无奈叹气。 一旁的张格回过神来,不自觉望向棺材,里面静静躺着一位美丽的妇人。照理说已经过去七日,即便存放得再精心,尸体也早该腐烂败坏了。但不知为何这女子竟没有,她的皮肤依旧白皙完整,栩栩如生。 她的样貌与君衡极像,只是君衡是公子的雅逸俊朗,她却是女子的清娟秀美。眉眼间更带着几分飒爽英气,单是看着便觉得,这当是个极有魅力的女子。 只是……她脖子上竟有一道与司巧娘亲一模一样的伤痕——割喉,一刀毙命。 君衡和晋王看见这道伤痕后俱沉默了。君衡深吸一口气,俯身想将母亲从棺材里抱出来,晋王又想拦,这次却是被张格伸手挡住了:“王叔且慢。” 晋王转头看她,他当然知道张格就是那个用来冲喜的幽王妃,也打听过她这几日在东宫的作为,此时被她拦住倒没有生气,反而温和道:“七娘对吧?这几日幸亏有你悉心照料子瞻,子瞻方得保全。只是你既与子瞻夫妇一体,就该劝一劝他。” “为何要劝?”张格摇头认真道:“王叔,母后既有遗愿,殿下就该为母后了却此愿,否则枉为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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