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岳军开车,林雅丽坐在副驾驶上。 “今儿买什么菜了?”郑岳军侧头问道。 林雅丽:“鱼头,小宝爱吃。” “又是鱼头,这孩子也吃不腻。” “补脑呀,能吃是福,像他们班那个班长,瘦得像个细竹竿,读书再好有什么用。” 郑岳军笑着摇头:“那可不,他生出来就虎头虎脑的。” 璩贵千的手按在开门的位置,几乎就要扳动。 车外飞旋而过的风景加剧了她的晕眩,皮革味、香水味,她只想逃,只想要一点新鲜空气。 车辆减速停下,他们到了。 璩贵千的腿在抖。 很疼,所以这不是梦。 这不是梦。璩贵千在心里默念。 日上三竿了,开往潞城的公交车每天下午五点停运。 要抓紧时间了。 砰。 车门打开,一双大手将她拽了出来,半拖半拉地扯进了门。 腿脚不便的女孩放弃了挣扎,像个破麻袋一样倒在了客厅的地上。 “把她关上去吧,个赔钱货。” 郑岳军不忿地撤回力道,倒了杯水咕咚咕咚喝完,朝着后进门的林雅丽招呼了一声,就回去上班了。 留下这对刚刚演过母女情深的人独处。 林雅丽放下包,对着缩在墙边的瘦小女孩伸出了手:“起来。” 璩贵千想要顺从,她知道自己要赶不上公交了,从这里到潞城市区要坐三个小时的车,她会赶不上派出所的下班时间的。 要快点……忍过去就好了,快点…… 但她实在太疲惫了,身体榨不出一点力气来表现她的乖顺,她靠着墙试图拔起自己,却被林雅丽认为是挣扎。 “呃啊……” 林雅丽拉着她的头发将人扯起,把人一路架上了阁楼。 砰! 门被甩上。 锁眼里穿过了一把自行车锁,绕着把手转了一圈,最后扣在楼梯栏杆上。 “你是真的胆子大了,”林雅丽声音冷酷,“好好反省吧,以后也不用去上学了。” “反正你也是个小偷,还有什么脸去见你的老师同学?我们家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咚咚咚。 高跟鞋下楼的声音很响亮。 脑袋里好像有一千根针在旋转,身体被无力感包围,忍受着水淹火燎的疼痛。 要快点…… 璩贵千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按在地上,支撑起身体。 直到看到地面上洇出的半个血手印,她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手心的伤裂了。 皮肉之苦刺激着她越发昏沉的脑袋。 伤痕累累的女孩挣扎着膝行至墙边,凑上去推门,痛苦地发现门被锁得严严实实。 她倚靠在墙边,张嘴无力地呼吸着,像一条浅水洼里即将窒息而亡的鱼。 视野的边缘出现了星星点点的模糊。 ……要快点。 身体动不了,思绪却在发散。 她想起了安徒生童话里的小美人鱼,每一步都是刀扎的疼痛,但是小美人鱼不在乎,因为她在走向自己爱的人。 阁楼里没有开灯,唯一的光源是窗户外的日光照射。 那扇窗户并不大,窗扇只能开一半。曾经十八岁的郑林妹研究了很久才让自己钻出去。 而十三岁的璩贵千更加瘦小。 躺倒。 一点点向前挪动。 抓住桌腿,起身,将自己甩在床上…… 我太累了。 璩贵千想。 稍微休息一下吧。 还有好远的路要走。 稍微、休息一下…… 女孩合上了眼。
第15章 肯定是很坏很坏的事,因为我好…… 璩贵千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她又回到了那家小小的甜品店。 店里的每一个装饰物、每一个餐具都是她精心挑选的。 长发及肩的女人端坐在沙发座前,手扶着波点咖啡杯,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 “你说什么?” 对面的衿贵男人斩钉截铁:“你就是我的妹妹。” “这是什么恶作剧吗?还是最新的整蛊节目?” 璩逐泓是怎么回答的? 梦境忽然静音,嘴巴一张一合,没有声音。 男人抬头,紧紧盯住了她的脸,幽深的眼神中蕴含着无穷的哀伤和力量。 …… 那棵桂花树依旧在那里。 不是开花的季节,也比几年后更矮小一些,枝叶亦没有那么茂盛。 但没有关系,璩贵千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 …… 放学了。 潞城市高级中学的走廊上,梁方起拎起书包一路快走,接连避开了好些个打打闹闹的男生,又笑着和许多人打了招呼。 高大俊秀的男孩身上的校服永远干净整洁,带着洗衣皂的芬芳香气,哪怕是刚刚跑步出了一身汗,也和同龄人截然不同。 他轻车熟路地转弯,向着自行车棚走去,却在拐角差点撞上了两个男生。 “方起?打球去吗?” 梁方起:“不去了,赶着回家。” “校草怎么回事儿,是不是看的观众多了,你不好意思啊?”略微活泼些的高中男生熟悉地拿他开涮。 旁边的男生接茬:“还是准备回去偷偷学习啊?给我们留条活路吧。” “真的去不了,家里有事,明天请你们喝可乐,先走了。” 说完,梁方起脚步轻快地穿过两人。 自行车穿过他从小成长的街区,左拐,梁方起刹车,在铺天盖地的霞光里停在了路边,下车排队买妈妈最喜欢吃的枣糕。 这家店很热闹,刚出锅的枣糕香飘半条街,来晚一会儿就卖完了。 队伍中的梁方起比周围人都高了半个头,格格不入。 他抬手看了眼时间,还早,于是心下安定。 最近妈妈身体不好,一个小感冒断断续续的,症状反复,快一个月了还没好。他担心得很,一放学就回家陪妈妈,主动接过了很多家务活。 “小梁,这么早。” 街道上有人和他打招呼。 梁方起转身应和,简单聊了两句。 他是单亲家庭,妈妈独自带他长大,外公外婆也很早就去世了。母子俩和附近的邻居关系都很好,颇受照顾。 热气腾腾的纸袋入手,梁方起大步向前,骑着自行车穿行而过,等待下一个红灯的时候,余光却撇过了街边长椅上的女孩。 女孩穿着最普通的初中校服,整个潞城的初中校服都是统一制式。但她身上的明显尺寸过大,像一圈围裙包裹住了过于瘦弱的躯体。 来往路过的人都忍不住侧头观察,倒不是因为女孩的衣着,而是她额头上硬币大小的伤 口。 已经不流血了的伤口就那样赤裸地暴露在空气中,和汽车尾气、路边尘埃亲密接触。 暗红的伤口边缘粗糙,像是在坚硬而毛躁的东西上撞击形成的,和她惨白如纸的面容形成鲜明对比。 红灯闪烁着跳动,梁方起没忍住,朝那个方向看了几眼。 傍晚的风吹过行人,空气中有谁家菜籽油炒菜的香气,勾得人心痒难耐,归家的脚步都快了几分。 绿灯切换。 梁方起长腿一迈,手臂却没听自己指挥,自顾自地向右转弯。 最后一抹晚霞余晖下。 “呃,你好?” 女孩空茫的眼神有了聚焦。 “你需要帮助吗?” 梁方起站在她斜前方,半弯着腰,侧头看他。 还没长大的男孩眉目俊逸,五官立体又微微有些冷硬,一双微褐色的眼眸此时正安静专注地看向她。 空白的世界中出现了一幅画面。 颓废的、懊丧的、不辞而别的。 眼前的人和脑海中某处的影子隐隐重叠,让身处混沌中的璩贵千分不清虚实。 我是谁? 我在哪? 这里是什么地方? 所有的记忆杂揉成了一团毛线球,起点和终点相接,人生的所有经历,或好或坏、或明或暗,都浸透在了一池微绿湖水中,更为晦涩结实地拧在了一起。 头痛。 捕捉不到任何记忆的片段,璩贵千循着刚刚那幅画面的痕迹,走向了迷宫深处,嘴唇却懵懂地轻启,吐出了一个名字: “梁方起?” 男孩眉心微皱:“你认识我?” 她穿着初中校服。潞城市高级中学和第三初中的校区是相连的,或许她就在那里读书,所以见过他。 女孩又不说话了,她仅存的一点意识也彻底埋在了淤血压制的细胞背后,只有生存本能和一点儿时的记忆接管这具躯体。 “你认识我吗?” 女孩的表情只有无辜和茫然,睁大的眼眸中倒映出他的影子。 “你叫什么?” “你在等人吗?” 梁方起指了指她的额头:“还有哪里有伤,要去医院吗?” 女孩动了一下,好像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疼痛。 她肯定又做了坏事,所以爸爸妈妈教训完她还不要她了。 肯定是很坏很坏的事,我好痛好痛。 “不能去医院,爸爸妈妈不让我去医院的。” “医院痛痛,还很贵。” 梁方起闻言簇起了眉,站直了身体。 “那你有能去的地方吗?” 天色要暗下来了,太阳已有半个掩在了地平线后。 爸爸妈妈不要她了,她还能去哪里呢。 脑海里有一个声音在咆哮,嘶哑的声音冲击着,带来一阵一阵的晕眩。 璩贵千低头,茫然无措地揉捏着自己的手指,紧接着发现了手心的痕迹。 “大哥哥你认识字吗?” 梁方起:“什么?” “这个。”女孩抬起左手,给他看手心的笔画。 黑色水笔潦草的字迹在手心氤氲开来,模糊但依旧可以辨识。 “潞城市城南派出所。” 梁方起一字一顿地念完,又注意到了她另一只手上的痕迹。 狰狞的伤口泛白外翻,旁边还有一个圆形的溃烂。 犹豫了两秒,他叹了口气:“走吧,前面不远。” 女孩走得很慢。 在意识到她腿脚不方便的时候,梁方起没察觉到自己在短时间内又叹了一口气。 这孩子身上肯定还有伤。 他指了指自己的自行车后座:“你坐上来。” 高大的少年架起自行车,平稳地推着,同脚步一样稳稳当当。 行走到下一个路口,他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面无表情地思考了一会儿后,将车篓里的枣糕袋子拿出来,用塑料袋分了一半,放到了璩贵千手里。 女孩正乖乖地双手扶着车座,见状一怔,声音中有些不敢相信:“是给我的吗?” “拿着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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