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少天,苏蕴雪闹得精疲力尽的时候,萧桓衍终于出现在她的面前。 三年不见,他一点都没有变, 可又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对, 身份变了。 萧桓衍依旧穿一身玄色常服,然而常服上的纹饰已经不是蟠螭纹,而是唯有帝王才能用的团龙纹。 他的眉眼清冷淡漠, 一如往日,好似高墙三年的幽禁生活没有给他造成任何影响。 苏蕴雪站在离他三步之遥,静静地看着他,在过去的这几天,所有的愤怒,惊恐和无助都已经发泄过了, 等终于见到萧桓衍的时候,苏蕴雪已经无力做出多余的反应。 萧桓衍同样在看她,面容平静, 幽暗的眼底却似有火在燃烧, 而她被困在那团幽火之中,只能一点点慢慢被他吞噬殆尽。 他慢慢朝她走近, 忍不住抬手想要触碰她的脸:“三年了,你一点都没有变。” 苏蕴雪漠然偏头,避过了萧桓衍的手:“崔嬷嬷呢?” 面对苏蕴雪无声的拒绝,萧桓衍不以为意,他收回手,手指在袖中轻轻摩挲,眼神却在她的眉眼流连,然后渐渐滑到唇瓣:“她很好,孟行毓也被我从安王府的地牢救了出来,同样活得好好的,我不会拿他们怎么样……洄洄,从今往后,我不会再用任何人威胁你,留在我身边,做我的皇后,好不好?” 苏蕴雪讽笑一声:“谁做你的皇后?苏蕴玉吗?” 萧桓衍目光微微一滞,清幽的眼神紧紧地攥住她:“不是苏蕴玉,她逃了,我去凤阳后没几日她就逃了,我没有让人拦她,所以我也不知道她在哪,不过你该庆幸她逃了,否则为了你今日的身份,我也不会让她活着……若非你当初进了萧临壑的后宫,我也不至于出此下策,曾经的苏美人已于宫变之日葬身火海,如今活在世上的,只有本王的次妃,朕未来的皇后。” “原来我身边一直都有你的人,哪怕我离开皇宫去了西苑也依旧在你的掌控之中,从始至终,我都没有真正的摆脱你,”她喃喃,“难怪我和崔嬷嬷刚逃到城门就被抓了回来……我对你做了那么多事,害你落入诏狱,被囚高墙三年,你不恨我吗?” 萧桓衍的回答是往前一步,紧紧抱住神情荒芜的苏蕴雪,力道大的让人无法逃脱。 苏蕴雪也不需要萧桓衍的回答,她兀自笑道:“你当然不会恨我,因为这所有的一切都在你的算计之中,而我也成了你手中的一枚棋子,是吗?” 萧桓衍沉默不语。 “你苦心经营十余年,通过市舶司赚足了钱财招兵买马,你想反,可是你不敢反,因为大宁朝开国以来,从来没有一个藩王能够造反成功!你缺少一个机会,一个天时地利人和都向着你的机会,你等啊等,终于有一天,你发现了这个机会可以早日到来,可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笃定我会是那个为你制造机会的人?” 萧桓衍的将下颌搁在苏蕴雪的肩头,让她看不见他此时的表情,他道:“因为苏继,是你杀了苏继,洄洄。” “我曾经说过,你自私、虚伪、狠辣无情,强迫过你的人都没有好下场,苏继对你欲图不轨,你下毒害死了他,我做了那么多让你痛苦的事,你自然不会放过我,所以你进宫后,我就一直在等你对我动手,若是你真的下手了,那就表明……你也不会放过萧临壑。” 在很早的时候萧桓衍就发现苏蕴雪不仅仅和这世间的女子不同,她和这世间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同,苏蕴雪似乎天生缺乏对强权的畏惧,凡是强迫过她,折辱过她的人,在她妥协的同时,她心中就已经定好了这些人都死期,即使那个人是这世上最尊贵,最有权势的人,苏继如是,萧临壑如是,他……亦如是。 所以当初苏蕴雪进宫,在最初的惊痛过后,萧桓衍查清了苏继之死,就想到了或许可以借苏蕴雪之手,来完成他所有谋算中最关键的一步。 “哈哈哈哈……” 苏蕴雪伏在萧桓衍肩头笑了起来,“吴贵妃的香是你给她的吧?庆和帝的头疾就是那香导致的,我发现了以后没有揭穿,反而悄悄帮了她一把……” 萧桓衍放在苏蕴雪腰间的手不由加重了力道,苏蕴雪恍若未觉,自顾自道:“我刚入宫的时候就发现了吴贵妃身上的香有问题,于是我暗中在乾清宫的香炉中添了一味香料,那东西无毒无害,却能催化吴贵妃给庆和帝下的毒,他闻得越多,死得越快……你知道那香是从哪里来的吗?” 苏蕴雪推开萧桓衍,通红的双眼对上他清幽的眸。 那双眼睛毫不掩饰对她的感情,可是想起萧桓衍在背后做的事,她忍不住微微打了个寒颤,她道:“是在王府书楼的香谱里看到的,你借吴贵妃和我的手,杀死了你最大的敌人,萧临壑一倒下,他的两个儿子势必会自相残杀,而你只需要在恰当的时候出现坐收渔利就好,当初我自以为利用了你的真心,没想到却是你利用了我的狠心,你实在是……太可怕了。” “我没有给过吴贵妃任何香料,只是赠了她几本香谱,至于其他事,都是她自己的谋划。” “但是你知道她一定会用那里面的香料对吗,你深知她的女儿惨死北境,她对庆和帝恨之入骨,一定不会放过庆和帝,”苏蕴雪像是看陌生人一样看着萧桓衍,“你对人心的利用可谓到了极致。” “我猜,你虽暗中筹谋多年,但你手中绝对没有多少兵马,而且那些兵马不在明州吧?明州的暴乱不过是一个假象,像北境一样是牵制地方兵马和朝廷目光的手段,否则你不可能这么快就回到京城,庆和帝派人在海外找了三年都没有找到,你把人藏哪了?” “天津卫以及渤海之外的无数小岛,只有八万,其中三万还被张越带去了明州,宫变当日我只带了五万人进京。” 苏蕴雪到吸一口凉气,只五万人,就毫不费力地得到了整个江山,若是九泉之下的庆和帝知道,不知作何感想,且这些兵马,竟然就藏在庆和帝的眼皮子底下,在离京城最近的天津,而庆和帝监视多年的明州和泉州,如今看来都是萧桓衍故意做出的障眼法,难怪他能在那么快的时间内出现在京城,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好一出声东击西,好一招灯下黑。 许是已经尘埃落定,萧桓衍也不再遮掩他做过的事:“这十几年来,我一直在苦心筹谋,然而谋反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尤其是我朝藩王早已被削去兵权和财权,哪怕是我利用市舶司做海上生意,能够暗中招买的兵马也不过八万之众,且还要将这些人养在荒无人烟的小岛,更是难上加难,所以我清楚的知道,只要萧临壑活着,就不是动手的时机,我以为我还要再等上十数年,直到……直到你进了宫。” “洄洄,对我来说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要安王和英王兄弟阋墙,我就有把握以最快的速度夺得帝位,百姓也不至于被卷进皇权争夺之中,成为无辜的牺牲品。” 苏蕴雪想到刚才她说她对乾清宫的香料动手脚都时候,萧桓衍丝毫没有感到惊讶,她开口,声音带着不可抑制的惧意:“你果真,算无遗策……” “但我还有一点不明白,当初你入诏狱后以我为借口逃过一死,害得我声名狼藉,险些被庆和帝毒杀,是因为我已经做了你想让我做的事,所以要置我于死地?那如今为什么又要我以苏蕴玉的身份活着?折磨我?” “不,不是,我从没有想过你死,也不是为了折磨你,你不会死,无论萧临壑准备多少毒酒,你都不会死!我当初之所以那么做,不过是想借萧临壑的手赐你毒酒,我就可以趁机把你弄出宫,没想到萧临壑最后居然手下留情了。”萧桓衍的声音中透着几分阴沉。 苏蕴雪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曹忠?!他服侍了庆和帝几十年,为什么最后会愿意帮你做事?” 庆和帝若是派人给她毒酒,势必会经过曹忠之手,萧桓衍如此笃定毒酒不会有问题,只能表明曹忠早就暗中成了萧桓衍的人。 “洄洄,我曾经说过,和你有关的一切我都查的清清楚楚,你曾经救过的那个孩子在我手上。” “小七!你用小七去威胁他?天呐,天呐,你还是人吗?为什么你对所有人都要用这种令人无比痛恨的手段,你什么时候才能不威胁别人?!” 苏蕴雪像是要远离什么恶魔一样不断后退,她现在只想远离他,萧桓衍见苏蕴雪一退,不由又逼近几步:“洄洄,要让曹忠为我所用这是唯一的手段,只有曹忠成为我的人,我才能在皇宫之中护你周全!我适才说过,我以后再也不会拿任何人威胁你,也没有任何人可以威胁你,无论是苏家还是孟家我都会厚待,留在我身边做我的皇后好吗?” “不好!不好!!!你跟本不是保护我!你就是在监视我!控制我!!!” 苏蕴雪被逼到墙角:“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我不要做什么皇后!我不要和你在一起!我不是苏蕴玉!!!” 她崩溃地哭倒在地:“我是苏蕴雪,不,我是苏洄雪,谁都不能让我忘记过去,忘记自己。” 萧桓衍蹲下身,怜惜却不容置疑地将苏蕴雪搂进怀中。 苏蕴雪的声音已经满是疲惫和绝望:“我斗不过你,我认输,你放过我好不好?” 萧桓衍心脏蓦地一痛,声音近乎恳求:“没有人要跟你斗,没有人逼你忘记过去,身份只是给外人看的,你从来都是苏蕴雪,是我的洄洄,从前是我错了,我不该那样对你,留在我身边,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好好补偿你,好吗?” 心口熟悉的炽热灼烧之感自血肉深处慢慢升腾,萧桓衍忍住抓挠的欲望,只紧紧抱住怀中的人,像是抱住了什么救命稻草。 苏蕴雪精疲力尽的声音从他怀里传来:“你不怕我再杀你一次吗?像是对苏继和萧临壑那样?” “没关系,我不介意,因为……我已经生不如死了。” 炽热的火焰以燎原之势,在他的心口肆意灼烧,痛的他浑身抽搐,在苏蕴雪晕过去之前,萧桓衍先她一步晕了过去。
第93章 自伤 庆和十五年的冬天很快就过去, 当迎春花开始抽条的时候,明州的暴乱已经被平息, 北境的鞑子也被再次击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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