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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冕下。”他声音平淡，目若死鱼，仿佛遭受了一场极大的打击：“我们已经离开索罗公国了。” 车窗外的景象果然不再是连绵的树林，而是非常开阔的高地平原。走的也不是来时的路，按照计划，他们会从多米洛帝国境内折返，顺便摆放一下帝国的王室，警告对方放任吸血鬼肆虐的后果。 不过现在这一点倒是没有必要了，如今的索罗太阳高高升起，早已不复当初的昏暗潮湿，那个自鲜血中诞生的暗夜种族也在创世神的神罚下灰飞烟灭，再也不复存在了。 她放下了车帘，威克斯在她看向自己时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推了推身边的餐盘：“冕下，您应该吃些东西。” 脑中却在继续纠结要不要下车，和圣女保持距离。 他想起那个月色朦胧的夜晚，圣女悄然离开了房间，独自来到了忏悔室的门前——如今想来，这分明是得到了吾神的指示。而他不仅在门口拦下了圣女，还在忏悔室中和对方开了个当时看来“无伤大雅”的玩笑，吾神的神像就在一边。 再想想自己在森林中遭遇的袭击，吾神会打晕他简直一点都不意外，意外的反而是他还活着，并且和圣女独处在魔法飞车上。 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威克斯用冷过头的目光看着卡珊德拉，说自己有些不舒服，然后便飞快地跳下了车。 过了会儿，他又回来了，将地上的阿格兰瑟一起带走。 回程的路很平静，就是几个知情人的眼神都很奇怪，在见到卡珊德拉时有些欲言又止，还有些肃然起敬。 能拒绝吾神的求爱，这是何等……坚定的意志。 同时不免好奇，圣女心有所属的对象究竟是谁。 很不幸的，远在圣弗朗的伊西多进入了他们的视线。 他们都知道，圣女在最初的时候，对教皇有过好感。 故事顿时更复杂了，骑士长重重地吸了口气，表示自己的心情。 卡珊德拉在路上见过白兜帽一次，对方换上了普通人的服饰，脸上的伤疤得到处理后变浅了许多，对教廷的态度也不像开始那样抗拒。 他慢慢交代了一些事，包括克里干查和吸血鬼间的联系，还有一个偶尔会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少女”。 瘦弱美丽的脸蛋，暗藏着邪恶的红眸，其他人都尊称她为“鲜血之母”。 最重要的是，一次偶然间，他听到头领用“圣女”称呼她，而她的名字又是伊丽莎白。 问过了骑士长，得知对方第一时间将“伊丽莎白”“法兰克林”还有“维斯利利”这三个名字传回了教廷，卡珊德拉的心情轻松了一些，但仍旧感到隐约的不安。 最近总是会觉得心慌，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圣弗朗和走时没什么区别，半空中飘扬着许多金玫瑰旗帜，花枝缠绕，生生不息，寓意光明教会长久不衰。 街道两侧战满了全副武装的圣殿骑士，慕名来看圣女的居民挤在他们身后，望向飞车的眼神热切无比。 他们已经听说了索罗公国的事，尽管不知道具体的经过和内情，但光是创世神亲自出手就足够他们在酒馆中谈论很久了。 善于发散思维的广大群众，甚至开始试图为它套上爱情的外衣，让它成为游吟诗人手中的鼓点。 耳边的热闹在进入教廷后戛然而止，不同于外城，这里安静得近乎肃穆。 伊西多和一位陌生的女性站在金色光辉殿堂前，后者神情哀伤，边说着话边用手帕擦拭着眼角。 值得一提的是，她一身黑色，明显是家中有人亲吻了死亡。 等走近了些，卡珊德拉又惊讶地发现，对方眉眼和威克斯十分相似。 “林恩郡公爵夫人。”伊西多说。 “冕下。”夫人优雅地朝她行礼，眼睛却一直看着她身边的黑耀骑士，而威克斯在看到对方时微微怔了一下。 林恩夫人带来了一个坏消息：半个月前，蓝雀花的国王和王后离奇死亡，拉维尔紧接着现身，以王太子的身份即位。 “他还宣布了一位新王后，伊丽莎白。”才失去丈夫的女士说，“不过直到我逃出帝国，也没有见过这位新王后的长相。” 虽然知道可能只是巧合，但在这个节骨眼上，“伊丽莎白”来得未免太凑巧。 “拉维尔是怎么回到蓝雀花的？”卡珊德拉问，一个月的时间看似很短，却足以让很多事天翻地覆。 “法兰克林。”伊西多只说了这一个名字，看来骑士长的那封信还是写得太晚了。 “那维斯利利？” “没有回到驻地。”教皇的眉头皱了起来，“没人再见过他，倒是法兰克林在到达蓝雀花后写来了一封信，说自己不愿意再与龌龊的教廷为伍，单方面辞去了大主教的职务。” 龌龊？卡珊德拉似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感到不安了。 她问：“法兰克林为什么要这样说？” 伊西多低下了头，眼底和脸上的神情出奇的平静，说话的声音却在颤抖：“他说，我们囚禁了创世神。” 卡珊德拉本来是不太相信他不知道教廷的破事的，但现在，看着他那只能用“破碎”来形容的表情，她打消了对他的怀疑。 那就奇怪了，囚禁创世神这么大的事，怎么如今的教廷好像完全不知情？ “空口无凭，他有证据吗？”卡珊德拉确信这事应该是伊丽莎白说的，还好对方已经死了：“而且吾神早就苏醒了，精灵、龙族还有拉维尔都亲眼见证过。”她找到了突破口，“法兰克林分明就是胡言乱语。” 如果可以，她要亲手将其抓上审判台，前提是到时候自己还是圣女。 回来的路上，她就认真地考虑过辞去圣女之位跑路的可能性。 先想办法将体内的碎片弄出来，然后随便跑去哪个偏远的小村庄，从此不再使用魔法，应该不会再卷入剧情中了吧？ 就是这个魅魔的身份，她还没想好该怎么解决。 所以一开始就不该修改那个召唤阵，这样自己就不会遇上阿尔伯特了。 “法兰克林说，”伊西多定定地看着她，一字一顿，像是有些喘不上气：“真正的创世神仍旧沉睡在石像中，光明圣女召唤出来的那一个，是假的。” 卡珊德拉愣住了。 原来他不是为拉维尔的逃脱和法兰克林的“污蔑”失态，真正让他在意的，是她自己。 能被伊西多放在如此之高的位置上，卡珊德拉也不知道自己是何心情。 但此时，被那双静谧如海的蓝色眼睛注视着的她，感到了数不清的愧疚。 因为法兰克林说的都是实话。
第40章 要是数个月前的卡珊德拉，在面对伊西多的诘问时大约会慌得一批；现在的她却不一样，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她都算得上见识过大风大浪了。 她自信非常，并坚信自己一点破绽都没有露出来。 虽然之前一直要死要活，但真到了生死关头，她还是挺想再多活五百年。 “他应该还说了些什么吧？”卡珊德拉怀疑法兰克林，或者说法兰克林背后的人已经知道了“创世神”的身份，因为这个谜题实在是过于简单。 能瞒过那么多双眼睛，其中还有近距离接触过创世神的精灵和龙族，只有一个“人”能做到。 这个时候，就要怪原著的作者为什么只给大陆安排两位神明了，但凡再多一两个，就可以把证明题变成选择题。 “法兰克林，在事情暴露前调查过你。”伊西多工整叠放在桌上的手臂动了动，露出下面压着的一摞纸：“他认为你与……邪神关系匪浅，甚至早已投靠了黑暗。”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在说完后补上了一句看上去很没必要的话：“当然，教廷也是。” 法兰克林就差把“黑暗教廷”几个人贴在圣弗朗的城门口了。卡珊德拉想，事情还不算太糟糕，起码那位伊丽莎白的老情人只猜对了一半，而自己也握着对方的一个大把柄。 吸血鬼的名声有多差就不必说了，倒是邪神因为什少自己跑出来搞事反而风评还不算太坏，真要打起舆论战来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定了定神，她问：“您相信他说的吗？”眼睛亮晶晶的，里面写满了期待。 伊西多忽然就不敢去和她对视。那双眼睛……那双仿佛落满了无数星辰的眼睛，就和他在加冕之夜上所注视的一样。 他后悔自己在那个晚上只说了一些无关痛痒的话，可就算此刻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能勇敢说出口的，恐怕依然是“今晚的月色很美”。 “不完全信。”理智和感性被一柄利刃分割开，连带着他的身体一起。一股无形的痛苦冲上心脏，然后顺着血液的流动充满他的全身。更要命的是，即便内心已经快要呼吸不过来，他的表情却几乎毫无变化。 “那就召集大主教们，举行审判议会吧。”卡珊德拉没有为对方的态度而难过。原著中，奥罗拉也经历过类似的事，伊西多同样按照教廷的律法审问了她。最后奥罗拉觉醒了待在创世神身边时的记忆，在众人面前传达了神谕，从此开始走上人生巅峰。 而她……大约只能当众上演一出大变魅魔了。 说起来，她至今还没搞清楚怎样才能切换到魅魔模式，希望在接受审讯的时候，那些属于魅魔的特征能够继续好好藏在她的身体里。 伊西多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干脆，失焦的眼睛盯着她看了许久，然后才做梦似的轻声道：“沙莱一会儿会来见你。” 话音落下，他的手指摩挲了两下胳膊下面的纸张，力道很大，几乎要把它们抓破。 “只有沙莱大主教么？”卡珊德拉问，虽然猜到在目前的局势下，对方估计不会让所有的大主教参与到审讯中，但她以为起码还会有个多默。 沙莱和多默，教廷中为数不多的可靠者。这样说也许会觉得伊西多这个教皇做得很失败，可如果不是他，失去了创世神、又接连有两任教皇骤然死去的圣弗朗恐怕早就不复存在了。 “是，只有沙莱。”伊西多说，如梦初醒似的。 他收好了桌上的东西，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快步走出了研习室。 说话的地点定在了煜之厅而非耀之厅，也许是这里离金色光辉殿堂更近，也许是卡珊德拉现在的处境比较微妙，无权回到那里去。 少女独自在书籍的环绕下等待着沙莱大主教，一句在嘴边转了很久的话再次被咽回到肚子里，让她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为了保护古老的书籍，研习室的窗户都很小，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很像牢房。 风也吹不进来。 “圣女冕下。”沙莱在进来前很有礼貌地敲了敲门，得到允许后慢吞吞地坐在了卡珊德拉的面前，手里的法典摊在桌上，但他似乎并不想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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