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英开门下车,看到面前巍然挺立的门庭,猛然顿在原地。 她怔怔看着那道灰绿色的院门,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 阮英被定身般在门口呆立良久,直到被院内突然传来的一声大笑唤回猛地神思。 她呆看着近在咫尺的门,眼眶发热,脚步放轻,似乎生怕惊喜这片刻美梦。 门口的保卫显然认识她,对视一眼,一齐拉开了门。 ——大门打开,梦里日日重温的青砖白瓦瞬间向阮英扑面而来,一砖一瓦都熟悉得可怕。 恍然间,这一个月的经历好像只是她做的一场梦,下一刻,她的母亲就会如过去十几年一样,穿着漂亮的旗袍从左边那道院墙拐出来,挂着温柔的笑意迎她下学…… “英子,你咋来了?!” 耳边乍起一道惊呼,阮英扭头,看到一旁双目大睁的沈京舟,恍然梦醒。 周遭的场景蓦然褪色,重新幻化成新潮陌生的模样。 熟悉的院落多了些眼生的装饰,院中心摆着张巨大的圆桌,菜还没上齐,众人正亲亲热热地围着老爷子祝寿,沈京舟这一嗓子,顿时把院里人的注意力都引了过来。 沈老爷子今年不是整寿,为表亲切,寿宴特意选在了家里办,只叫了沈家子辈一起吃顿饭。 这些人多少都知道当初的事,眼下看到阮英,神色一时都有些微妙,明里暗里地将打量的目光投向被簇拥到老爷子最前面的年轻男人。 ——一个月前那场荒唐事还犹在目,阮英不是被赶出去了么?今天怎么还敢回来? 沈京绥叫她回来的? 院里一时安静极了,竟像是都在等着阮英的回答一般。 “我……” 阮英心绪剧烈起伏,喉口发紧,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她怎么也没想到,沈家老宅,居然就是她从小长到大的家。 这院子曾经的一草一木她都无比熟悉——门口守门的印度巡抚,厅里制作精良的西洋家具,起居室玻璃柜中陈列的古玩,还有她日日读书的藏书室。 眼下,这些都消失不见,这栋她曾经作为主人的房子,今日挤满了陌生的面孔,而她是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 阮英手指不受控制地发抖,浑浑噩噩间,有人挡在了她的身前,温润的男声低低问道:“小英?” 阮英怔了怔,仰头看去。 她以为仍然是沈京舟在叫她,一抬头,却看见一张陌生的脸——年轻男人面孔线条柔和,头发在阳光下泛着浅浅的棕色,一派温润如玉的模样。 阮英尚在恍惚,目光茫然,问:“你是?” 穿过来的这一个月,她从未见过这张脸。 那人温润的表情一僵,片刻,才低声说: “我是你二哥。” “小英……你不记得我了?”
第07章 他这么一说,阮英就有了点印象。 毕竟她能穿进这具身体里,多少还有点对方的功劳。 她想到原主和对方的纠葛,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青年瞥见她的动作,脸色霎时更为僵硬。 阮英刚要回答,还没来得及开口,一道女声在沈京绥身后响起:“阮英?你怎么回来了。” 这声音听着耳熟。 阮英循着声音望去,看到一个面色冷漠的中年妇人。 这一屋子人穿着都讲究贵气,而这女人的打扮则在这样一群人里仍然贵得挑眼。 她脸庞瘦削,保养得宜的脸上挂着两道深深的法令纹,与眉间的川字纹一起,显出一股冷肃傲慢的气质来,一副旧式闺秀的气派。 质地精良的青色旗袍套在她同样瘦削的身体上,配上耳垂脖子上大颗的绿色翡翠,使她整个人透着股冷淡的老气,过分挺直的脊背上明晃晃写着古板腐朽的规训,仿若茹素多年的苦行僧。 她遥遥看向阮英,眼神里全是尖锐的冷漠,带着股高高在上的厌恶疏离。 开口寥寥几个字,仿佛与阮英再多说半句,都是掉了她的价。 阮英一时没办法将她和当初在她床边破声大骂的女人联系起来。 但几乎在听到这道声音的第一时间,她就无比确认,这就是当初她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半梦半醒间听到的那道女声。 阮英看向站在女人旁边的沈京绥,顿时猜到了女人的身份。 “妈,”沈京绥闻言扭过头,顿了顿,压低声音说:“小英她……” “既然回来了,就入席吧。”宋明华淡淡瞥阮英一眼,“今天是你爷爷的生日,你再不懂事也不要在今天惹他不顺心,有什么话都留到席后再说。” “还带了东西来?放那吧。”她随手指了个地方,又说:“小绥,跟我回位置,你爷爷等着你呢。” “妈,我……” 沈京绥看看阮英又看看宋明华,宋明华见他犹豫,沉下脸,满是褶皱的眼皮里透出严厉的目光,紧盯着他。 沈京绥垂眼避开她的视线,少见地违抗了来自母亲的命令,想要先把阮英送到个不起眼的空位置上坐好,以免她站在这被人围观、觉得尴尬。 只是他尚未来得及动作,抓着阮英手腕的掌心突然一空——被他抓着的人挣脱了他的手指,已经自己向后退了一步。 ? 沈京绥一怔,下意识半个身子追过去,又重新一把握住阮英的手腕! 阮英:“……” 她回来只是想找沈京鹤拿册子,没兴趣卷进原主和这对母子的纠葛之中,干脆直接后退一步,主动退出战场,以免被殃及池鱼。 谁知沈京绥居然追了过来! 男人握她手腕的力道很大,阮英下意识挣扎,对方察觉到她的动作,反倒抿起唇攥得更紧。 满院子的人听到动静,都看了过来,宋明华当了一辈子教授,循规蹈矩、规行矩步,最怕被人看笑话。她脸色霎时更难看: “小绥!” “小英?” 一道柔婉的女声紧跟着响起,错愕地喊了声阮英的名字,阮英顺着声音看去,目光落在对方脸上,一愣。 她在那个阮英的手机相册里看过这张脸——小女孩为她单独建了一个相册,乖巧地命名为“妈妈”。 这是原主的母亲,唐婉。 唐婉刚刚被指派去后厨督菜,一回前院,就看到自己的女儿不知什么时候偷偷回来了、还正在和宋明华对峙。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到宋明华脸色不好,心下一紧,连忙冲过去挡在阮英面前,一边跟沈京绥母子道歉一边拼命地往后推搡着阮英,“弟妹,小英不懂事,做了什么糊涂事你别跟她一般见识,我这就叫她走……” 她回过身看向阮英,漂亮柔弱的一张脸上全是惊慌失措,急声对阮英说道:“小英,你怎么来了?你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快跟你三叔母道歉……” 阮英左手还被沈京绥死死攥着,右边身体又被唐婉扣住,左右夹击之下,眉头越皱越紧,“请放手。” “什……” 身后大门又被推开,发出吱哑一声,紧接着,一道男人的声音不高不低地响起。 “这是怎么了?” 他音调并不严厉,但争执的几人下意识停下了动作,院里顿时静了下来。 阮英回头,看向姗姗来迟的沈京鹤。 沈京鹤浅浅和她对视一眼,目光落在沈京绥握住她的手腕上面,很快收回目光。他穿着身笔挺的西装皮鞋,先越过众人走到院中心跟老爷子拜了寿,送上准备好的寿礼。 阮英这才发现,院子中央还有个堆着礼物的桌子,上面放着的人全是沈家自家人的礼物。 老爷子坐在把黄花梨交椅上,仿佛没看到院子里的变故,笑呵呵收了礼,才问道:“怎么才回来?” 沈京鹤道:“公司临时有事,绊住了脚。” “公事重要,”老爷子依旧笑眯眯地,一副没脾气的样子,说:“回来就好。” 沈京鹤颔首。 他直起身,走到沈京绥母子面前,笑笑问,“三叔母,怎么动这么大的气?” 宋明华看见他,脸色依旧淡淡的。 “没什么,小绥不懂事,耽误了时间,所以教训两句。” 真正来迟耽误时间的人微微一笑,像是没听出她话里有话,周全道:“一家人说什么耽误不耽误,爷爷疼京绥,正等着他过去说话呢。” 宋明华听到这话,脸色好了点。 虽然有沈京鹤压着,沈京绥未来掌管沈家的可能性不高,但是能得老爷子欢心,以后手里头的筹码也势必会更多些。 她扭头去找沈京绥。 恰好这时阮英终于把自己的手腕从沈京绥手里挣出来,沈京绥目光呆楞怅然,被宋明华低训两句,怔怔任由对方带走。 沈京鹤目送对方身影走远,将目光轻轻投向门口的阮英母女。 阮英正要问他册子的事情,却见他冲阮英身侧的唐婉笑笑,客气道:“二叔母,既然小英回来了,便一同入席吧。” 明明是被他强行叫回来的阮英:“……” 她想不通沈京鹤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叫她回来,却又装作不认识她,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阮英本想直接张口问他要回册子,册子到手她便走,只可惜她尚未来得及开口,沈京鹤已经转身重回人群之中,瞬间被人团团围住,挡住了阮英跟过去的路。 阮英皱起眉,只好作罢。 身边唐婉扭头不知在看什么,阮英顺着她的方向看去,看到一个清俊的中年男人,跟沈京鹤眉眼间略有几分相似,应当是唐婉的现任丈夫。 男人点点头,唐婉才忐忑地要带阮英入席。 走了几步,发现阮英没跟上来。 唐婉回头,疑惑道:“小英?” “……” 阮英册子没要回,纠结片刻,还是不甚乐意地跟了过去。 席间,众人觥筹交错,阮英插不上话,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自己百年前的家,试图从陌生的装潢间找到更多熟悉的痕迹,一边顺路围观一桌人明里暗里地恭维沈京鹤。 得益于从前沈京舟的倾情介绍,阮英对沈家的亲系关系多少有些了解。 沈老爷子这一生共育有四子,都已成婚生子,几个儿子都正值盛年,现在沈家当家作主的却是沈京鹤。 老四一家从大到小都是娱乐至死的富二代,老三一家是清高的文化人,两口子都在大学教书,每年除了拿分红连公司大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唯一还算有些商业头脑的老二沈为谦,年轻时伤了身子,一辈子不能有自己的孩子,极为不得老爷子的青眼,剩下的老大一家……只有沈京鹤。 他坐在老爷子身侧,另一侧空着,挂着淡淡的笑和一桌的叔叔叔母谈笑。 这样阖家团圆的日子,连阮英这样的编外人口都混到了一个座位,却从始至终没人提到他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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