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惜时自然明了他的意思,可听完实在毫无波澜,男性自尊在他这里根本不存在,因而只轻描淡写觑了他一眼,又掠过滕烈,“嗯,自然比在座不解风情的几位强上许多。” 蒋寅:“……” 说完对上一道幽寒的视线,白惜时淡定迎视,只见滕烈整了整衣袖,虽薄唇微勾,笑意却不达眼底,“看来,日后还要向厂督多请教。” “指挥使客气。” — 虽审案的氛围实在算不得愉悦,时不时便有那锦衣卫来给自己添堵,还要经常面对滕烈那个大冰碴子,索性案子审的还算顺畅,白惜时便也忽略了其中的种种不快。 几日都是宿在宫中或东厂,没有回府,这日处理完事务,白惜时又得到一个好消息,那便是绥州大捷,皇帝龙颜大悦,已下旨将魏廷川由绥州参将擢升为镇北将军。 听到这一旨意,白惜时心潮翻涌,简直比自己提拔了还要高兴喜悦。 当年处置晋阳王一族的是先帝泰王,如今新帝早已坐稳江山,看圣上这几年对魏廷川的重用与提拔,显然没有受先帝的干扰,对他有任何成见。 终于,世子靠着自己在军营中一步一步稳扎稳打,又要重新拿回曾属于自己的一切。 案子审的顺利,不日便要收网将最后的两条大鱼拿下,今日又得此喜讯,白惜时一高兴,便顺带应了几位下属的邀请,傍晚一起去酒楼喝了几杯。 从酒楼出来的时候,已是华灯如昼,几个下属喝得歪歪倒倒,白惜时却只能算得上微醺,有女扮男装的秘密在身,她从不会让自己醉过去。 连日忙碌加之酒精,白惜时此刻也觉得疲乏,登上马车便命下人将驶向白府,想要今日好好睡上一觉。 得知厂督回来,府中自然又是一番动静,在下人的伺候下喝完一杯醒酒汤,白惜时一抬眼,便看见了迎面走来的男子。 缓慢地眨了眨眼,又眨了眨,这一刻,白惜时真觉得自己可能醉了。 不然,她怎么会看见魏廷川? 直到男子走到自己面前,站定,有了充足灯火的映照,白惜时才恍然分辨,这哪里是魏廷川,他是解衍。 只不过,解衍从头到尾换了一身行头,衣裳是白惜时吩咐的藏蓝窄袖袍衫,腰间多了一条双绕革带,衬的原本看起来略显单薄的男子宽肩窄腰长腿。再加一那根简单的白玉簪,简直与当年的世子魏廷川的装扮如出一辙。 也难怪在远处,她会认错。 察觉到白惜时的目光在自己的身上定格了许久,解衍只当他是饮酒后的醉态,遂平静从容,上前一步。 “厂督醉酒,我扶你回房。” “不用,我自己能走。” 收回目光,白惜时撑着桌面站起,缓步往屋中走去,只是解衍依旧尽职尽责跟在她的身后,似乎以为她是醉酒后的强撑。 白惜时也没管他,爱跟便跟吧。 直走到屋门口,白惜时被候在那里的孟姑姑扶了进去,在关门的一刹那,白惜时顿住脚步,突然回头,又盯着这样像他的解衍,审视了良久。 “纵使泥泞破碎,亦可破土重生,行至参天。” 她开口,对立在熠熠星光下的男子如是道。 那满腔想要对魏廷川说的话,终是通过另一个人,吐露了出来。
第12章 红漆木门在男子面前缓缓阖上,解衍却因为白惜时的一句话,于庭中停驻。 漆黑的眸子中依次掠过茫然,错愕,费解,继而纠杂成一团,汇至幽深的瞳仁。 这好像是自他从云端跌落以来,第一次有人告诉他,没关系,你不会被埋没,还能重新再长成枝繁叶茂的大树参天。 解家遇难,曾经的家人悲怆崩溃无心顾他,至交好友则哀叹连连,悲他时运不济。 解衍虽从未放弃,但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确信,还能再站起来吗? 但今日有一个人明确对他说,你可以。 这个人,竟然还是人人谈之而色变的权宦——白惜时。 一种怪异、荒诞之感萦绕解衍的心头,不是曾经敬仰如高山的老师,不是时常对你耳提面命的长辈,亦不是那些情同手足的同窗挚友。 所有人都觉得你运气太差,没希望了,还唾弃你的自甘堕落、有失风骨,与一介阉人为伍。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用他看不懂的专注眼神,和煦到令人费解的笑,与他说了方才那一番话。 对,就是那个笑,似乎比言语的冲击力还要更大,将解衍钉死在原地,其实算是很浅淡的一个笑,却绝无恶意,也没了平时里的阴阳怪气,让解衍……很不适应。 果然喝多了,连人的性情也会转变? 冷淡的眉峰蹙起,逐渐聚拢成一个复杂的弧度,初冬的寒风掠过,却因这一袭崭新的锦衣并未让人觉得冷,男子又盯着那扇门瞧了一会,直到里头烛火熄灭,他才转身,往自己的房中行去。 变故发生已来,他习惯于在暗夜之中踽踽独行,但今晚的星光,似乎铺满了夜空。 白惜时第二日醒来的时候,仍记得昨夜种种,虽没有宿醉的头痛,她还是忍不住拍了下脑袋,喝酒误事,即便没喝多,也致使她精神松懈、降低防备。 以至于昨日一腔喜悦无从分享,竟对着解衍说了那些个煽情鼓励的话。 这是厂督该干的吗? 解衍十有八九觉得她喝大发了在说胡话。 下次定要引以为戒,少饮酒为妙。 孟姑姑看白惜时已穿戴整齐,盯着她瞧了瞧,又从袖子中拿出支画眉的青黛,将白惜时略显秀气的弯眉描粗描长,寥寥数笔,便将眼前人的气质改变,多出几分男子的英气。 “这样瞧着便更妥帖了。”孟姑姑左右端详了一阵,满意点头。 白惜时本来就比一般女子要高上大半个头,加之一件做了填充的金丝甲,将肩膀和胸膛垫宽,如此便掩饰了女子骨架偏窄的弱点。 对镜自照,白惜时扬起唇角,“姑姑费心。” 撩起衣摆跨出房门,第一眼见到的又是解衍,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他这一身行头乍然闯入眼帘,白惜时还是心头一跳,就像是……魏廷川在门口等她一样。 真不知道那日头脑发热,给他定制的这几身衣裳配饰对还是不对。 解衍是解衍,魏廷川是魏廷川,虽然容貌相似,但他们是完全不同两个人,这一点白惜时一直很清楚。 魏廷川不可取代,解衍也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 可穿都穿了,白惜时这时候再让他换下来,难以自圆其说。 唉,算了,就这么着吧。 索性解衍仍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看来应该没把昨夜自己的醉话当回事。 “咱家这两日有事,不会回府。” 交待完这句话,白惜时便要出门,路过解衍的时候,又停下脚步,“武练得如何?” “尚可。” “能自保吗?” 似乎觉得白惜时这话问得有些看不起人,解衍难得露出点少年人的意气,“不止。” 今日倒是有生机了些,白惜时抬眸重新瞧了瞧他,继而一挥手。 “那便一起。” 今日有要事在身,不得出纰漏。 经前期案犯交待,白惜时、滕烈已分别禀明圣上,皇帝秘密下旨,东厂、锦衣卫分头行动,同一时间抓捕藏匿在禁军和通政司的两个细作。 此次可能还会涉及冉回人,因而白惜时临时起意带上解衍,以免语言不通造成疏忽遗漏。 锦衣卫赴通政司,东厂赴禁军大营捉拿细作,本应迅速了结之事,却在开端便陡生变故。 先是负责在宫门盯梢的小太监来报,本应今早下值回营的禁军校尉汪魁,清晨却被太后临时安排护送端静公主出宫祈福。 小太监只负责盯住汪魁,并不知具体行动,因而只得急急来报。 紧接着,锦衣卫那边传来消息,通政司薛楠于家中服毒自尽。 种种迹象表明,有人泄密。 那二人应是已经知道自己身份暴露,即将被捕,各自采取了行动。 但相比于已死的通政司薛楠,禁军校尉汪魁显然危险的多,因为端静公主还和他在一起。 端静公主是皇帝的长女,今年十岁,母妃于去年去世,便养在太后膝下。 太后本是想今日去宫外的皇寺烧香祈福,不料身感不适,便安排贴身女官和一向懂事的端静公主替她前往。 而在出发的前一刻,另一位本应互送公主的校尉突然上吐下泻,汪魁此时便自荐顶上,陪同公主一同出宫。 皇帝知道此事震怒不已,猜测恐有冉回人在外接应汪魁,继而吩咐白惜时、滕烈同去捉拿叛贼,在即将离去之际,又叫住二人。 “万不得已,以大魏为先。” 言下之意,公主可以殒命,但大魏的颜面不可丢,势必要将汪魁捉回。 白惜时肃容应是,心里却一时不知做何感想,女子生在天家,实在不知是喜还是祸。 东厂、锦衣卫第一次合作,各自策马狂奔,果然端静公主一行行至中途便被群突然冒出的黑衣人劫持,陪同的女官当场被杀,那群叛贼则往东南方向行去。 而仍活下来的官兵指认,汪魁起先只想自己逃命,但禁军首领俞昂乍然追来,为了自保他们才掳走公主。 听完暗骂一声,白惜时急调马头往贼人逃跑的方向追去。 俞昂是俞贵妃的胞弟,本来只是个街头地痞,因新皇登基,宫女姐姐被立为贵妃,恩宠不断,他才被皇帝破格提拔为禁军副总领。 但俞昂,实在担不起这个职位。 穿过热闹的街道逐渐往人迹罕至的密林,白惜时、滕烈等人的马匹均是千里良驹,又有善于追踪的千闵、蒋寅探路,大约一个多时辰后,隐约便能见前方晃动的树影。 快要追上了,白惜时握紧缰绳,狠夹马腹,与滕烈几乎并驾齐驱,疾驰追赶。 很快,汪魁与十几个冉回人也发现了后头的追兵,一行人眼看就要被追上,迫不得已干脆弃马,在一处山洞口停了下来。 手持长刀架在端静公主纤细的脖颈上,汪魁脸上露出鱼死网破的狠厉,“退回去,都退回去!再靠近一步我就杀了她你们信不信!” 端静公主面色惨白,毕竟还只是个十岁的孩童,急切紧张地望向白惜时这边,却因为那把发着寒光的大刀,不敢激怒汪魁,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 白惜时看了一样公主,继而抬手,示意汪魁冷静,率东厂之人向后退了两步,滕烈同样退后,与东厂难得保持了同步。 期间白惜时与滕烈甚至互看了一眼,二人虽不对付,但至少在这样的危机关头,她和滕烈达成了短暂的默契,那便是不贪功,尽一切可能不让公主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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