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寅、滕烈、解衍。 画缇此时也见到了三人,一下子脚步都顿住了,似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多俊逸公子,呆愣了片刻后,捧着那枚白玉戒又回头看了眼白惜时,最后目光在滕烈与解衍之间打了个转。 但盯着人看久了多少无礼,尤其还是二楼的贵客,画缇最后还是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白惜时其实也想不清楚,解衍跟滕烈、蒋寅怎么能凑到一处去? 遂走过去,“为何一起出来?有事?” 蒋寅,“……没事。” 白惜时离席后,俞昂便立即召了小厮耳语吩咐,看起来总有几分不妥。他们和解衍不是约好的,但也都一前一后寻了由头出来。 本意是提醒厂督。 没成想,一出来,就见着厂督往人家姑娘手里塞戒指。 蒋寅此刻才意识到,他们出现在这里,实在是有些……冒昧了。
第25章 蒋寅既然说了无事找她,白惜时吹够了冷风,便欲叫上解衍一起回席,这个时候却听蒋寅又叫了一声“厂督”。 停下脚步,白惜时回看着他。 蒋寅瞧上去有些不好意思,“定国公围剿之事……多谢厂督出手相救,之前是属下不懂事多有得罪,还望厂督见谅。” 哦,终于知道道谢了,她还以为锦衣卫都健忘呢。 闻言又瞥了眼滕烈,白惜时没说话,继续等着。 知晓白惜时是什么意思,滕烈坐于轮椅上憋了半晌,终是望着那半开的窗棱,从牙缝中挤出了两个字,“……多谢。” 看起来虽不是那么情愿,但总归是说了句谢,白惜时勉为其难应下,端出副救命恩人的架势,“见谅是见谅不了,不过咱家正好有事欲与二位商议,不知眼下可有空闲?” 此刻,正是个谈合作的好时机。 很快,四人重新寻了一处无人的隔间,两两对面,坐了下来。 确认四周无人偷听,简要将东厂欲与锦衣卫协作共事的想法说了,白惜时正色道: “咱家也没有什么大抱负,不敢说辅佐明君,为万世开太平,但总归是在任期间,想要这朝堂世道再清明些,至少不会去走那下坡路。如此也需要东厂与锦衣卫齐心协力。” 说完白惜时望向对面的滕烈,“不知指挥使意下如何?” 滕烈听完,手指下意识转动着一枚青玉扳指,“厂督应该知道,圣上并不期望厂卫走得太近。” 白惜时颔首,赞同滕烈所说,“私交确实不用太密,目标一致、差事办得漂亮即可。大家也都明了,你我脾性犯冲,咱家私下也不希望与指挥使有过多来往。” 闻言,那只转动的扳指莫名停了下来,滕烈隔了好半天没有接话,面上……也瞧不出是喜是怒。 白惜时不明白他还有何顾虑,“我知秉笔、西厂都有拉拢指挥使之意,但秉笔梁年热衷踩着他人向上爬,袁庆又常以莫须有的罪名要挟朝臣收受贿赂,指挥使公正,相比下来,咱家相信,东厂才是锦衣卫最好的选择。” 更何况咱家还救过你的命啊! 滕烈听到这里,却突兀地问了一句,“这么说来,厂督就没有缺点?”? 有,当然有,人无完人,白惜时还没有到自恋的程度。 比方说阴阳怪气、尖酸跋扈、睚眦必报……没事的时候,她还喜欢看点热闹听点八卦,但白惜时认为,自己至少还算有一颗良心。 “指挥使若是觉得咱家有什么缺点会妨碍到你我合作,大可以提出来。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 然而滕烈在听到白惜时此话后,却又改为闭口不言,继续转着那枚扳指,情绪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最后还是白惜时一再眼神催促下,他才侧眸,看了蒋寅一眼。 蒋寅:“……” 跟了滕烈这么多年,指挥使一个眼神,他当然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但蒋寅觉得指挥使变了,变得精明了,现在得罪厂督的话他不直接说了,他让自己说。 可……蒋寅也不想说啊。 谁说厂督指定骂谁。 白惜时跟着滕烈的目光,同样看向蒋寅,“但说无妨。” 蒋寅吞吞吐吐、含含糊糊,“沉、沉迷……女色。” “什么?” 白惜时微微前倾,甚至怀疑自己所听。 “沉迷女色。” 说都说出口了,蒋寅又看了一眼滕烈,索性破罐破摔,“厂督有大志向,属下钦佩。但厂督看着……又实在像是个会被美色所惑之人,自古因美人误事的先例不在少数,所以,还是会让我等,有所顾虑。” “……” 对着一个太监,他们跟她谈女色? 对面这二人要不是此刻正襟危坐,正容肃色,她都以为他们是在故意挖苦她。 她怎么沉迷女色? 她就算想沉迷,她有那家伙事沉迷吗? 白惜时不过就是觉得生在这个时代的女子不易,大部分优势和话语权都掌握在男子手中,女子从出生到终老事事被束缚限制,因而能善待些便善待些。 谁成想这二位却将自己当成了易被美色所惑之人? 一时间连表情都有些崩坏,白惜时兀自克制了会,改为去看解衍,她指望这个得力下属能为自己辩驳几句,然二人视线一交汇,她才发现解衍竟一副喝多了终于开始上头的模样。 还接连几下晃了晃有些昏沉的脑袋。 …… 看来是指望不上了。 “二位放心,你们沉迷,咱家都不可能沉迷。” 白惜时一字一句,声线沉沉,“二位多虑了!” — 与锦衣卫的合作最终还是达成了。 但回程的路上,白惜时亦没什么愉悦之色,谁能想到她东厂厂督的英明,竟是败在了“女色”之上? 解衍的酒劲似乎仍在慢慢上头,不过这人喝多了也不多话多事,就静静地靠坐在车厢一侧,一言不发地望着自己。 对,目不转睛地看。 平静的面容上还隐隐藏着几分复杂纠缠。 白惜时被他盯地久了,终是没忍住,抬起眼皮,“有话就说。” 解衍欲言又止。 沉吟了片刻,还是借着酒劲问了出来,“厂督……为何画我?” 画解衍?! 他看到了? 犹如内心最私密的一块被人窥探,白惜时此刻竟冒出几分尴尬,不过她画的其实并非解衍。 今日休沐,白惜时上午便一个人在书房中整理些案册、折子,继而想到春节临近,魏廷川也快要回京述职,便又把他寄来的那封信拿出来逐字逐句读了一遍。 读完再妥善折好,放回了一个单独的屉子当中。 兴之所至,白惜时索性提笔研墨,画起了魏廷川的画像,但毕竟多年未见,她也不知魏廷川如今有没有变化,作画的时候便多少参考了些解衍的长相。 何况乎二人本来长得就很相像。 这本来是一件很隐秘的事,画完后白惜时便将那纸张晾干折起,夹在了一堆书籍当中。 谁成想下午解衍来书房寻她的时候,白惜时一抽书,恰巧连带着那张画像一起掉落了下来。 本来白惜时以为自己眼疾手快,解衍并没有看清,而且当时男子也确实没有什么异常反应。 却原来,他还是看到了…… 并且,还牢牢记在了心中,趁着眼下半醉的酒劲,才开口问出来。 “画的不是你。” 白惜时想了想,还是决定淡化处之。 但白惜时说完,解衍仍旧盯着她看,就这么默默地盯着,隔了半晌,才妥协似的“嗯”了一声,继而缓然移开视线,男子掀开车窗的帘幔,望了出去。 …… 这模样明显就是不相信,还敷衍自己,现在还在那深沉地望着伸手不见五指的街景。 白惜时背都稍稍坐直了,又解释了一句,“咱家真没画你。” 画的是别人! “嗯。” 解衍闻言,又回过头来看了白惜时一眼,“是属下看错了。” 继而重新望向窗外,男子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白惜时:…… 他怎么就不相信呢? 这误会解不开了是吧? 算了,爱怎么想怎么想吧。
第26章 春节前夕,定国公被围困于大昌圩,粮草断绝、自焚而亡,叛党重要将领死伤过半,剩下的一小半被押解回京,经审问,确实为定国公联合御马监王焕全,里应外合起兵造反。 千闵亦去查了那挥刀自刎的东厂侍卫一家,结果无甚特殊。 好像王焕全会趁机撞墙自尽,确实就是一场疏忽和意外。 至此,两位主谋接连丧命,查无可查,历时三个月的平叛之战最终尘埃落定,京城也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掌印张茂林近来的身体状况更加不好,为了方便照看,白惜时入宫的频次也越发多了起来,很多时候都是宿在宫中。 腊月十五这日,白惜时回了一趟府中,这一回才听孟姑姑提及,解衍即将要及冠。 及冠礼于男子可谓是一件大事,也代表男子正式自立成年。解衍如今既已经没有长辈为他筹备此事,白惜时便让彭管事与孟姑姑一起去操办。 念着毕竟是一生中的大事,白惜时抽空,也为解衍准备了一份生辰礼。 及冠礼那日,府中热热闹闹,没有什么德高望重的长辈在,白惜时便亲自回府为解衍加冠易服,程序化繁为简,但不该少的礼仪规矩也都依次过了一遍。 礼成之后,她取出了一顶玉环白金冠,郑重为弱冠之年的男子戴在了束发之上。 这是白惜时托宫中手艺精湛的匠人按照图纸打造的,不得不承认,戴上这顶金玉冠,越发衬得解衍清贵俊逸、英气逼人。 重要的日子,总要说些祝福之语,白惜时便也没有吝啬善意,笑对着男子道:“凛冬散尽,星河长明。从经往后,愿尔顺遂无虞,所行化坦途,所念皆如愿。” 解衍今日一身锦衣华服、长身玉立,恍然间,仿佛又回到了那日进士及第、打马游街时的意气风发,漆黑的眸子犹如晴日静水,微风一吹,便泛起粼粼浅光。 男子同样回之以微笑,“谢厂督。” 旧事归尽,新元肇启。 解柔云在一旁看得直抹眼角,自入白府以来,她已从日日活得提心吊胆到渐渐适应,甚至,在今日这般融洽温和的氛围下,产生了一直留在这里也不错的念头。 其实,厂督真的挺好的。 不仅没有苛待过她与哥哥,亦会为他们出头,而与那些被发卖至烟花之地的女子相比,解柔云真真无比确幸自己当初的选择。 留下来,留在白府。 除夕夜的前几日,孟姑姑正在赶制香囊,大魏的新年有赠香囊图吉利的习俗。 白惜时从盥室内走出,披散着一瀑半干的青丝回到床边,便看见亮堂堂的烛火下,孟姑姑一针一线,正在香囊上绣着一只于绝壁上攀登的山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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