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宋严此时也及时地将药箱递了过来,文玉林打开药箱,先拿出了一根银针扎在自己的穴位上,这才压住了胸口翻涌而上的恶心感。 随后他便又抽出了袖子中的帕子,擦了擦唇角。 察觉到宋严的目光落在了姜姑娘身上,一旁的官兵忙不迭开解释道:“宋侍卫,属下见姜姑娘昏迷之后,就让两个女囚犯将姑娘抱到了床榻之上。” 闻言,宋严听出来了这官兵的言外之意,便解下了腰间的荷包递了过去,同时吩咐他退下了。 有钱才使鬼推磨,从古至今,若想要旁人处处周到的办事,银子自然是不能或缺的。 一旁的官兵得了赏银,自然是眉开眼笑的离开了。 文玉林正欲伸手替姜明月诊脉的时候,冷不丁想到了什么,侧首看向了旁边站在的宋严,“帕子。” 听闻此话,宋严的眉心微微蹙起,他自然是没有随着带着帕子的习惯,随后便动作干脆利落地径自从衣袂扯下了一块儿布料,递了过去。 牢房中安静极了,文玉林接过了布料,而后将布料搭在了姜明月的手腕之上,这才开始诊脉。 片刻之后,文玉林的眸色之中透露出些许凝重,牢房人多眼杂,并不是说话的地方,是以文玉林只道姜姑娘是疲惫至极这才昏迷过去的,这段日子只要好好将息、调养一番就可以了。 宋严放心不过,这些日子清秋与清玉身上的伤都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回府之后他先是请示了世子的吩咐,等到世子同意之后,这才吩咐清秋与清玉到牢房中去伺候姜姑娘。 自宋严离开之后,书房就只剩下了宋怀川和文玉林二人,宋怀川正坐在书案前抄写佛经,见文玉林还没有离开,知晓文玉林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性子,他便开口问道:“说吧,是有什么事情。” 闻言,文玉林在心中细细斟酌了一番言辞,这才小心翼翼开口道:“世子,属下前来是有些关于姜姑娘的事情要禀报。” 宋怀川起先并不觉得会是什么要紧事,只是在听到文玉林接下来的话语时,他提笔的动作微微一顿,顿时佛经上面的字迹就被一团墨色氤氲模糊了。
第57章 赵氏孤儿。 “世子,姜姑娘此番是气急攻心导致的昏迷,并不算是严重,但是姑娘的身体先前就有积病在身了,多年的苦寒生活早就留下了病根,实在是禁不起牢狱之灾了。” 说完这话之后,文玉林见宋怀川仍然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莫名,他想到了姜明月面容憔悴、躺在草床之上昏迷不醒的场景,或许是医者仁心,又或许怜惜她一个文弱女子竟是有这样一身反抗强权的骨头。 他语气停顿了片刻,这才继续道:“姜姑娘一身积病,此时郁结于心,若是再不能好生将养着,只怕会有损命数。” 闻言,宋怀川还是神情平静地坐在书案前,继续提笔抄写佛经,可若是文玉林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自从他开口之后,宋怀川就没有继续落笔了,狼毫笔如同他一颗游移不定的心一般悬在了半空。 终于伴随着文玉林的最后一个字落下,一滴浓墨自狼毫笔的笔端坠落,瞬间宣纸上便有一片墨色濡|湿缓缓蔓延开来。 好巧不巧,这一滴浓墨正好落在了那个字之上——爱。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① 那一瞬间,宋怀川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也仿佛重重地跳了一下。 他当然听出来了文玉林的言外之意,可是此时既然已经入局,这件事情就已经轮不到他或者是她主动终止了,除非她率先认输,但是依照她的性子,怎么可能主动认输? 想到此,宋怀川神色愈发显得冷淡了,他并未抬眸看文玉林一眼,只是动作不紧不慢地换了一张新的宣纸,而后嗓音冷淡警告道:“你的职责是行医救人,而不是修得一颗慈悲心肠,若是有这个功夫,倒不如去劝姜明月主动跪地求饶……” “如此,说不定我还是高抬贵手放她一马。” 听出来了言辞中的警告意味,文玉林只觉得一阵冷风吹过,让人无端有些不寒而栗,瞬间他就清醒了过来,也知道自己方才是失言了,这便匆匆退下了。 伴随着一道吱嘎声,书房内再次陷入了一片沉寂,宋怀川提笔继续抄写佛经,抄写佛经分明是应该会让人心平气和、静下心来的,可他却觉得越来越心乱如麻,尤其是抄写到那一句佛经的时候。 人生八苦,生、老、病、死、行、爱别离、求不得、怨憎会。② 爱别离,求不得。 怨憎会。 字字句句都像是对他的判词。 * 文玉林心知自己能做的事情有限,回到医馆之后,他便提笔开了几贴药,里面的药材一应都是最好的,反正宋怀川是个不差钱的主儿,定然是不会在意这些药钱的。 只是他愿意开药,姜明月却未必愿意喝药。 夜半的时候,姜明月便醒来了,她睁眼的时候看见眼前有米黄色的床幔在轻轻飘动,一时间还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觉,她垂眸果然看见身上盖着的被褥也全都换了。 思绪渐渐归拢,她知道自己现在应当是在牢房才是,但是眼前的床幔和锦被都不像是牢房应该有的东西。 姜明月下意识抬手掀开了床幔,想要看看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只是她才刚刚将床幔掀开了一道缝隙,就有一双手抢先掀开了床幔。 紧接着一道略带喜意的嗓音就在姜明月的耳边响起,“姑娘,你醒了。” 听着这声音倒像是清玉。 牢房中点燃着许多烛火,烛火幢幢,将牢房内映照的恍如白昼,姜明月躺在床榻之上,她的视线缓缓落在了地上的稻草之上,于是便很清楚这里还是牢房。 视线慢慢往上,她就看见了身着一袭粉衣站于一旁的清秋和清玉。 方才开口的人正是清玉。 见姑娘总算是醒了,清秋的眼底也浮现了一道喜色,只是她的性子向来要比清玉稳重一些,此时倒是没有开口说话,而是走到了一旁的炉子旁边将煎好的中药倒了出来,准备一会儿放凉一些之后再端给姑娘喝。 今日听宋侍卫说让她和清玉继续回到姑娘身边伺候的时候,两人都是有些喜出望外,没想到姑娘竟是直接被世子送到了牢房之中。 姜明月仍然躺在床榻之上,她平躺着,面色憔悴、神情平静,就连呼吸都是十分微弱。 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片刻之后,姜明月才用双手撑在床榻之上靠坐起来,见此,一旁的清玉连忙弯腰搀扶住了姑娘,还颇为有眼色地从一旁拿起了一个腰靠放在了姑娘身后。 姜明月只穿着一袭中衣,她眉眼低垂靠坐在床榻之上,明亮的烛火穿过月牙黄的床幔、带着几分朦胧的落在了她的眉眼之间,她的眉眼间仿佛带着一种如月色蔓延开来的疲倦。 她侧首轻轻看了一眼清玉,忽而嗓音语意不明的开口问道:“清玉,你说这是什么地方?” “回姑娘,这里是牢房啊。” 清玉虽然是有些不解姑娘的话语,但还会依言回复了。 闻言,姜明月扯动嘴角冷笑了一声,她疲惫至极的眼底染上了如冰霜一般的寒意,她语气讥讽似乎是在自言自语,“是吗,我倒觉得这里是玉暖生烟的妓|院。” 此时清秋恰好也倒好了药重新走回了床榻边,其实早在到姑娘身边伺候之前,清秋与清玉二人都听说过这位姜姑娘是何等倔强和不知好歹的人。 在姜姑娘身边伺候过一段时间之后,两人对姑娘外柔内刚的性子也有了更多的了解。 可即便是如此,两人都没能想到姑娘竟是会说出方才那般令人惊骇的话语。 也怪不得世子会气到将姑娘关在了牢房。 不过好在此时牢房中并没有旁人,自从到姑娘身边伺候之后,她们二人的命运便与姑娘的命运密切关系到了一起,只有姑娘与世子好,她们才能好。 是以这些无伤大雅的事情,她们自然是要替姑娘瞒着。 见清秋和清玉两人都没有开口,姜明月也并不在意,她也并未继续再说一些讽刺挖苦的话语,反而是眼神直勾勾地看向了她们二人,语意不明问道:“我逃出侯府连累你们二人受罚,你们难道就不恨我吗?” 闻言,清秋和清玉彼此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有些拿捏不准姑娘的心思,动作略带慌张地跪在了地上,不约而同道:“奴婢不敢,能够伺候姑娘是奴婢们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姜明月视线从她们二人的面容上掠过,见她们面容上果真就连半分憎恶也无,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寒而栗,一颗心越发惊魂不定了。 封|建王朝所有的一切都是那样根深蒂固,三六九等、尊卑分明原本就是所应当。 她心存幻想,想要从这些尊卑之中挣脱出来,可最后却只是可悲的发现,她早就困在了看不见的天罗地网之中。 就算是粉身碎骨、血肉模糊也无法从这密密麻麻的天罗地网之中挣脱。 姜明月轻轻眨了眨眼眸,她知道此时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没有用,可她心底仍然是有一丝微弱的、不切实际的幻想。 于是她语气低低道:“不知道你们可曾听说过赵氏孤儿的故事?” “主公赵氏有灭门之灾,为了保住尚且在襁褓中的小主公,许多人丢掉了性命,其中一位大夫程婴更是为了救下这个婴儿,竟然不惜推出来了自己的孩子代替小主公去死……” 说到这里,姜明月语气微微一顿,视线更显晦涩了,她看向了清秋与清玉,明知道她们的回答会是什么,可是这一刻她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道:“你们两个人如果是程婴,会选择把自己的孩子退出来代替小主子去死吗?” 清秋与清玉只是识字,但却并未读过什么史家经典,自然也没听说过赵氏孤儿的故事。 但是从方才姑娘说的话之中,两人也听明白了姑娘的意思,此时是清玉率先开口,“奴婢自然是同程婴的做法一样,能用自己孩子的命救下小主子,这本就是忠仆所为。” 清玉此时低着头跪在地上,虽然看不见她的神情,却还是能听出来她言辞中的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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