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允慈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她下意识地轻轻摇了摇头。 看着她无措的眼神,钻心的疼痛瞬间袭来,江北尘快要无法呼吸。 “睨睨,有这么难么?” 爱他, 真的让她这般为难么? 陆允慈不说话, 错开目光看向窗外,雪将一切吞噬殆尽, 落了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就这般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瞳孔逐渐涣散,迟迟无法聚焦。 江北尘的目光一点点黯淡下去,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最终,他只能认命地开口:“朕错了,朕赢不回你。” “朕对你发疯,只是因为朕害怕,以后,朕不会了。” 陆允慈抬眼,怔怔地看向他,眼底好像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转瞬即逝,她张了张口,欲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止住。 “睨睨......”他忽而轻唤。 “嗯。”她淡淡地应了声。 他笑了,又唤了她一声:“睨睨......” “嗯。” 她依然应着。 江北尘的心微微一颤,好多年前,在她还是公主,他还是太师之子时,他亦是只有在唤她时,每一声都能得到回应,前所未有的被看见、被听到、被重视的感觉。 如果一切变故从未发生就好了,说不定他会成为她的驸马,他与她之间,本该有另一种结局。 “睨睨,其实很早之前,朕就喜欢你了,比你以为的还要早。” “嗯。” 她知道了。 “靖安之乱后,在这宫里找不到你,朕难过了好久。” “倘若这一切从未发生,朕每天来找睨睨玩,睨睨或许就会喜欢上朕了吧。” 陆允慈鼻子一酸,喉咙像被什么堵住。 “谢谢你。”话音刚落,她的眼泪瞬间涌出。 江北尘想给她擦眼泪,然而抬手之后,动作却僵在空气中。如今将所有话说开,他反倒没有了任何与她亲近的权利。 一切都结束了。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等雪停了,朕会为你安排马车,你与白芷,一同出宫吧。”他缓缓开口。 内心有个声音在疯狂叫嚣,留下她,留下她,无论如何、使尽一切办法都要将她留下...... 但最终,他自顾自地将心底的声音隔绝,沉沉地看向她。 ...... 这场雪下得格外久,京中人人诧然,此乃几十年未遇之大雪,没有丝毫要停下的意思。 陆允慈分别去寻了杨沫和白芷,将如今自己身上发生的荒诞情况悉数告知。 杨沫起初并不相信,直至陆允慈将从前发生的许多事一一道来,杨沫满眼错愕地看着眼前之人,才不得不去相信这冥冥之中的玄妙。 白芷亦是如此。 现如今,江北尘提前放她自由,她却因天公不作美而被迫困在行宫,雪越下越大,道路一天比一天难行,几十年难遇之光景。 这其中什么是因,什么是果?说不清楚。好不容易等到雪停,竟等来了北部狄族提亲的消息。 这些年,北部边境冲突不断,朝廷与狄族往来的丝布瓷器贸易常常遭狄族人破坏,狄族人强行将朝廷使者打伤,堂而皇之掠走商品,此种情形屡见不鲜。 除夕当日,狄族率先挑衅,与朝廷兵将于边界处起了冲突,战乱一触即发。现如今,双方僵持不下,狄族使者来报,提出和亲之意,各退一步,以此彰显朝廷偃旗息鼓之诚心。 今日早朝,各大臣议论纷纷,分析抉择之利弊。 朝廷与狄族联姻,可缓和双方关系。自古以来,和亲之策皆是一段佳话,以一女子为桥梁,便可化干戈为玉帛,不用劳民伤财发起战争,大有裨益,何乐而不为。 前不久,狄族首领发妻病逝,新后位置空缺,正是添一位身份尊贵的新人之时。 得知消息后,杭影大哭大闹,在前去养心殿的路上,与陆允慈相撞。 四目相视的刹那,两人俱是一惊。许久未见,陆允慈依稀能从眼前人身上窥见几分她小时候的模样,杭影则是错愕地盯着她,方才脸上哭过的痕迹来不及遮掩。 “你就是九一?”杭影皱眉问。 话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陆允慈暂且点了点头。 “敢问公主如何知道奴婢之名?” “前些日子皇兄因你误了一次早朝,满宫都传遍了,谁会不知?”杭影不以为然,继续上下打量着她。不知为何,看着她长了这样一张与她喜欢的姐姐极其相似的脸,她心里不太舒服。 气氛一时有些僵持,陆允慈岔开话题:“公主神色匆匆,可是有什么急事?” 被她这样一问,杭影的眼眶瞬间红了。 “皇兄要将我许配给狄族首领做新后,可那首领已然年逾五十,垂垂老矣,反正,我是不会去那么远的地方的,我不嫁!” 话音刚落,杭影意识到自己说多了,瞪了她一眼,烦躁地叹气。 “罢了,和你说又有何用?”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继续朝前走去。 殿前,杭影等了好久,江北尘却迟迟不肯召见她。末了,养心殿内公公出来传话,以皇上今日政务繁忙为由,让公主请回。 看着杭影落魄离去的身影,陆允慈的心狠狠一揪。 原地徘徊片刻后,她还是来到养心殿前,却被殿前公公拦截。 “九一姑娘请回吧,皇上正在里面和大臣议事,吩咐了不许人打扰。” 几番通融请求无果,陆允慈一时心急,在殿外直接唤道:“江北尘!” 太监猛地一惊,当即吓出一身冷汗,一宫中小小婢女怎敢直呼皇上全名,不要命了么? 然而下一刻,陆允慈猛地冲上前,将门推开,强行闯入殿中。 “江北尘!” 太监目瞪口呆,赶忙上前请罪。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殿内,大臣们皆是诧异,不知此胆大包天女子是谁。 看到她闯入的那刻,江北尘的眼睛倏地一亮,但很快,整张脸便沉了下来,面无表情地问她:“你此番前来,可是为杭影之事?” 陆允慈单刀直入:“杭影公主的婚事,确实不妥,还望皇上谨慎思量。” “前朝有众臣之议,这件事与你无关。” “杭影公主的终身福祉,只在皇上的一念之间,更何况杭影乃皇上至亲之人,怎能轻易将她远嫁于边境苦寒之地?” 她话音刚落,殿中大臣迅速不满,议论纷纷,但一时摸不准这位敢独闯大殿女子之身份,只能隔岸观火。 江临州亦在场,看到她这般振振有词,玩味地笑了。 “你这一小小婢女竟敢妄议朝政,对和亲之事颇有微词,谁给你的胆子,你这是恃宠而骄,藐视皇上吗?” 此话一出,满堂哗然。 江临州方才的话,既点名了她的身份只是宫中婢女,又将江北尘和她之间的关系公之于众。 如此,众人了然,她不过是一个被皇上临幸还没被正式册封的宫人而已,实在是胆大妄为,竟敢有僭越之心。 “公主贵为王室血脉,历朝历代,将公主远嫁和亲之事乃常有之,为了江山社稷,此乃顾全大局之举,你一深宫妇人又怎会懂得?” 自以为摸清了眼前女子之来历,群臣中当即有人跳出与她对峙。 “与他族联姻,本就各有所图,自古年龄相貌不相称者比比皆是,公主自行想通便好,怎能因儿女私情而置江山社稷于不顾?” “为何要一再退让,为何不能讨伐狄族,将北部边境之乱就此平息?”陆允慈不卑不亢,继续说道。 “姑娘说得倒是轻巧,讨伐狄族,乃劳民伤财之举,于社稷无益,不到万不得已,万万不可!” “民女听闻狄族这几年曾屡次三番于边境挑衅朝廷,倘若狄族真心求和,又何必于此刻才提出和亲之策?这分明是在拖延时间,公主一旦嫁与狄族首领,生死难料。” “朝廷若此次应了狄族之请求,倘若将来狄族再度以求和之名向朝廷索取粮食、银两,朝廷当如何,如此一来,朝廷之颜面何在?” “更何况这些年狄族与朝廷之冲突皆是狄族有错在先,为狄族之过错一再退让,如何让其余诸族心悦诚服?” 陆允慈不卑不亢,字字铿锵,空气霎时如凝固般静默。 “那你说,当如何讨伐?”江北尘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陆允慈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北境苦寒,讨伐狄族,关键在于我朝的粮草补给。狄族一向狂傲,以强凌弱,欺压临近之邦族,邦族之间对狄族早有怨言,而与我朝交好。” “如此,我朝讨伐狄族之时,其余邦族为我朝供给粮草当不在话下。” 江临州立刻提出了反对之意,“凡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些与狄族临近之邦族速来遭受欺压,但这并不意味着其在战争焦灼之时会归顺于我朝。” “他们更愿意看到的,或许是朝廷与狄族两败俱伤,他们借此坐收渔翁之利。” 他快速地说着,为了反驳而反驳,大脑异常兴奋。不知为何,从这个小小婢女身上,他竟真的看到了当年陆允慈的影子。不只是相貌,就连说话之神态,眼底的那份毅然,皆如此相像。 八分相貌二分神韵,他明白了江北尘为何会动心。思及此,他亦是按耐不住,心底蠢蠢欲动起来。 “殿下此言差矣,倘若这些邦族隔岸观火,他们不会从中讨到半点好处,这场战局无论是哪方胜,皆会责难他们不雪中送炭之举,如此一来,得不偿失。” “再者,倘若事实真如殿下所言,民女还有一策,那便是分数次征讨,不一味恋战,让狄族军队无力扩张,最后垮于战争之泥潭。人口充足,国富民强,乃我朝相比于狄族之最大优势。” ...... 当夜,江北尘没再召见她,陆允慈心底却有了着落。拒绝和亲之策并非仅仅为了杭影一人,更是权衡利弊之举,她相信江北尘会做出正确的抉择。 次日早朝,江北尘正式下诏,讨伐狄族,首次讨伐,他要御驾亲征,以鼓舞士气。 满堂哗然,反对的大臣们不在少数。江北尘却力排众议,定要一意孤行。 消息很快从前朝传入后宫,陆允慈愕然,完全没料到江北尘会做到如此之地步。他已定下出征日期,留下这些年来他最信任的几位亲王监国,心腹之臣尽辅佐之责。 江北尘出征之日,冰雪消融,陆允慈出宫需携带的行李杂物亦基本整理好。 黎明时分,天边泛起鱼肚白。他身着甲衣,轻叩她屋门,本抱着试试的态度,不确定她是否醒着,亦不敢贸然闯进。正当他反复踟蹰欲要离开时,屋门开了。 一看到她,他便鼻子一酸,欲要即刻落下泪来,这么冷的天,她怎么穿得如此单薄,生病了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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